多姑娘:多出来的女子,那个世界本不该有
2023/3/27 6:30:00 解味红楼
作者:映日荷花
一部红楼梦,写尽了人世间各种情,有热情,有冷情,有亲情,有爱情,当然也少不了男女风月之情。
多姑娘,是曹雪芹寥寥数笔勾勒出的动人形象,她“美貌异常”,“年方二十来往年纪,生得有几分人才,生性轻浮,最喜拈花惹草”。在诸钗云集、最重妇德的贾府,多姑娘是一个奇特的存在。
曹公把红楼中最露骨的一节赋予了多姑娘,与凤姐“换个姿势就扭手扭脚”不同,多姑娘“有天生的奇趣,一经男子挨身,便觉遍身筋骨瘫软,使男子如卧绵上,更兼淫态浪言,压倒娼妓”,难怪贾琏见过多姑娘,就失了魂魄,瞅准斋戒的空子,许以金帛之礼,与她颠鸾倒凤,难舍难分。
多姑娘的性感与生俱来。她与贾琏身份有高低,但剥去身份的外衣,大家都是性爱好者,站在高山之巅对视,彼此都有找到对手的感觉。情浓之时,多姑娘还剪了一缕头发给贾琏,“此后遂成相契”。
以高贵唯美传世的红楼巨制中埋伏着这样一个“潘金莲”式的人物,读来却并不违和,反而更添烟火气质,贾府的层次也因多姑娘的存在瞬间立体了不少。
那个黛玉眼中“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的等级森严的封建家族,也有上层不能波及的地界儿,这里拥有自由的呼吸和另一种自我完成。

若说命运,多姑娘虽不薄命,但也饱含无奈。夫君多浑虫“不顾身命,不知风月,一味死吃酒,”偏又娶了多情美色之妻。风流的多姑娘“不免有蒹葭倚玉之叹,红颜寂寞之悲。”好在多浑虫“器量宽宏,并无嫉衾妒枕之意,这媳妇遂恣情纵欲,满宅内便延揽英雄,收纳材俊,上上下下竟有一半是他考试过的。”
读至此,往往有种穿越《金瓶梅》的感觉。与笑笑生直面人性与肉欲不同,雪芹先生下笔更为干净和富有诗意。红楼女子皆有不幸,她们以独特的自己方式去完成,这种完成多半富含诗意,暗合社会主流的期许。
比如黛玉和宝钗,一个把自己隐藏在幽静的潇湘馆里,借着阅读,借着写作,完成了一次又一次心灵的大飞扬;另一个自我修炼成闺秀中的翘楚,“行为豁达,随分从时”,在一片嘉许中站稳了自己的脚跟。又如香菱和邢岫烟,一个苦心孤诣钻研作诗,在荒芜的内心搭建起精神的宫殿;另一个跟着“槛外人”妙玉修习文化,虽出身寒门却如闲云野鹤一般。
而多姑娘,是主流之外不可小觑的社会群体。她的世界没有风花雪月,只有底层人民对生活热切的渴望。她有美艳的姿色,有丈夫的宽容,有小厮们的追捧,还有主子的觊觎。在风刀霜剑严相逼的封建社会,她像一朵笑骂由人、悠然自在活出的花朵——草根、粗陋、皮实、耐摔打。“活着”,考验她的能耐;“充满欲望的活着”,考验她的智慧。
这一日,多姑娘的小姑子晴雯病重,宝玉前来探访。“古今第一淫人”宝玉,遇到了现实版的“第一淫人”多姑娘。

即使阅尽贾府所有美男,可最漂亮的那个还未被征服,这对于已经考试成癖的多姑娘来说,真是太大的不甘。巧合的是宝玉也曾妄想得到世间所有女孩的眼泪(此时也未完全泯灭,希望晴雯死前念的是自己的名字),两个笃行于各自道路上的人忽然风云际会了。
多姑娘一手拉了宝玉进里间来,紧紧的将他搂入怀中,然而宝玉并不是她想象中“偷鸡摸狗”的贾琏式人物。
多姑娘从宝玉身上闻不到肉欲的气息,却朦胧感到他的风月场是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她不懂,却尊重。
多姑娘当然不敢强迫宝玉,但也决不自卑,她巧妙地就坡下驴:“以后你只管来,我也不罗唣你。”
眼前这块地是多姑娘的,但放眼看,整座贾府都是人家宝玉的,但她偏要说的霸气,下驴也下得漂亮,随机应变的功夫一流。
在逼仄的现实中,多姑娘无疑是活得尽兴的一个底层女子。除了像潘金莲一样具有与生俱来的性感,通过床笫之欢取悦内心,她更具备一种“顽主”的头脑。
她不会像鲍二家的那样登堂入室,到主母的榻上与主人偷情,还咒凤姐早死,潜意识里早已突破情人的边界。多姑娘宁愿把贾琏引到她的寒酸土炕上,宁愿对昏醉在炕的多浑虫视而不见,也要选择一块对自己安全的主场。既然是逢场作戏,多姑娘才不玩心跳,贾家的饭碗不能砸。

与潘金莲的恋爱脑相比,多姑娘对金钱更有自己的一番成算。
晴雯死后,他哥嫂见他一咽气便回了进去,希图早些得几两发送例银,果然得了王夫人十两烧埋银子。晴雯剩的衣履簪环,约有三四百金之数,他兄嫂自收了为后日之计。晴雯病重半日都叫不来嫂子倒水,死了却巴巴的第一时间上报——市井小人的凉薄与算计尽在其中。
话分两头,有道是“夫妻合力,其利断金”,这多混虫夫妻的相处之道颇值得玩味。
《红楼梦》处处有《金瓶梅》的影子,多浑虫夫妻的“战友情”颇有《金瓶梅》中韩道国夫妻的影子。
韩道国之妻王六儿也是一个有天生奇趣的女人,西门庆得胡僧春药后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王六儿。王六儿对韩道国从不隐瞒自己的情史,而韩道国对王六儿做西门外室的做法不但毫无微词,甚至主动让出房间供西门庆施淫,这与多浑虫气量宽宏的心态如出一辙。
多浑虫给了多姑娘极大的自由,多姑娘回报给他的是,无论她和谁好,都不会离开多浑虫,而且很重视家庭的稳固,千方百计提高家庭收入。
多姑娘不是妓女云儿,名正言顺地傍着阔少薛蟠,说拉弹唱,珍馐美味不离身。多姑娘只是个散户,睡的是芦席土炕,用的是黑沙吊子,还满是油膻之气。因生存艰难,她对人伦之情和利益交换有更深一层领悟。所以每当高潮迭起之时就是她得陇望蜀之时,对于多姑娘来说,一两银子一根簪子,得一份儿是一份。

多浑虫夫妇得了晴雯的遗产后匆匆离场,他们既然“为后日之计”,想必会一心一意过“具有多姑娘特色”的日子。就像《金瓶梅》里的韩道国夫妇,偷情也好,乱伦也罢,通通按下不提。韩家人目标明确,借西门庆的光,获得一笔安家银子,衣食无忧的实现终老。最终,他们竟真的实现了。
这种生猛又荒诞的社会真实,往往是作家最难直面的现实。贵族女子贾元春、贾探春都曾羡慕小户人家有着其乐融融的氛围,如果她们姐妹看到小户人家的这种龌龊,会不会震惊?拥抱了生命中最本质的一部分,削弱了主流的道德价值观,让文学脱离教化而回归真实,是《金瓶梅》和《红楼梦》达成的共识。
法国女作家萨冈在《孤独的池塘》中写道:拖着散漫的步子,忠于自己的内心,从一个目标走向另一个目标,从一张床走向另一张床,从一段激情走向另一段激情。总是碰壁,到处受伤,时常玩世不恭。
在资源匮乏的底层社会,多姑娘是多出来的一朵奇葩。她饱有鲜活的渴望和生命的热度,不遗余力的用自己的方式“活着”、“盛开着”。她身上原始的野性、市井的嘴脸、毫不粉饰的欲望,从一个侧面展现出底层人民粗陋却蓬勃的生命顽力。
看完这样的章节,我们会震惊于它的荒诞,但仔细一想,又能理解其中的合理,因为它在某种程度上是符合人性的。而这种耐人寻味的真实呈现,正是经典名著的魅力所在。以平常心 看无常事读红楼梦 做明白人扫描下方二维码 听更多精彩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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