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带娃，是深圳人“不生孩子”的首要原因吗？
2022/8/24 17:42:35 虎嗅APP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深圳微时光 (ID：szdays)，作者：茶茶，题图来自：作者
“国内调查显示，婴幼儿无人照料是阻碍生育的首要因素。”
这几天，国家卫健委对于“大家为什么不生孩子”这件事得出了自己的看法。有人说这是一句大实话，也有人说，难道不是因为没钱吗？
关于“谁来带娃”这件事，深圳人应该是最有发言权的——首先，深圳人以“移民”为主，父母大多数都在老家；其次，深圳生活压力大，父母都是上班族的“双职工家庭”，是比较常见的深圳家庭结构；而且，这座城市“默认”的工作时间长，已经成了一种普遍性的职场现象。
这就导致了，几乎每个深圳家庭都要面对“生孩子谁来带娃”的困境。
有的深圳夫妻把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从老家接来深圳帮忙带娃，使得他们被迫在这个岁数成为了人生地不熟的“老漂”；
有的深圳家庭则是花钱办事，他们选择聘用保姆阿姨来带，寄希望于托幼机构和幼儿园帮他们解决带娃问题；
还有的则是选择牺牲，大多数是由深圳妈妈变身全职妈妈，是可以省下来请保姆的钱，却大概率会牺牲掉妈妈的整个职场生涯；
还有一种选择，就是把深圳的孩子送回老家，让老家的父母把孩子带到3岁，再接上来上幼儿园，变成了短暂的“留守儿童”，每天靠着微信视频进行“亲子互动”；
这些选择都没有对错，没有优劣，但背后却都充满了无数的辛酸。不想生孩子真的是因为没人带娃吗？我们与5个有娃的深圳家庭进行了沟通。这些经历过养娃的家长们，可能更有发言权。
全职带娃，连上厕所的时间没有
“孩子那种哭，我真的这辈子再也不想听到了，一听就头疼得厉害。”
晓帆和老公在宝安机场附近租了城中村的一室一厅，还没怀孕前，她就辞去工作待产。女儿出生后，奶奶带了一个多月后，在深圳待不习惯就回老家了。于是，她成了一名全职妈妈。
带娃累还是上班累？如今小孩快10个月了，晓帆依然每天忙得跟个陀螺一样，比上班还累。
早上6点，女儿准时起来要奶喝；
早上9点，要给女儿洗脸刷牙换尿不湿拉屎擦屁股做早餐，换着花样做辅食，成为了她生活中难得的娱乐项目；
但是，女儿每次吃辅食吃到一半又开始哭，晓帆要想尽办法哄她吃完，让她睡午觉。
△晓帆给女儿做的辅食
中午左右，女儿睡觉期间，晓帆终于可以点外卖，一边吃饭一边看摄影课程，她以后想做儿童摄影师；
下午，孩子醒了就带她出去玩一圈，顺便到菜市场买菜；
傍晚，等老公回来接手，晓帆就开始做晚餐；晚饭后，一家三口吃完饭出去溜达一圈，回来就要洗澡哄娃睡觉了。
很多人认为，全职妈妈在家带娃，哪有什么辛苦的，但没有经历过的人，何以谈容易。
晓帆做饭的时候女儿就在客厅到处爬，翻垃圾桶，跑到卫生间翻下水道盖子，各种捣乱，即便放到婴儿车，她也不坐就使劲哭，最后实在忍不住就一手抱着她，一手炒菜，做顿饭胳膊都快累断了。
甚至有时候，她连上厕所都难。因为女儿看不到她都能哭得撕心裂肺，听到厕所里传来”妈妈在，妈妈在，不哭啦“，女儿哭得更厉害了。
△晓帆女儿和老公
“女儿现在是最难带的时候，学走路前后的几个月，听不懂人话，大人一不在就会分离焦虑，一着急就哭，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惹哭了还要哄。”
最近晓帆去药店拿了好多中药，因为带孩子身体出现了问题。前几个月晚上要喂奶，喂完奶还要吸奶，一晚上就睡3、4个小时，加上吃饭也吃不好作息不规律，整个人越来越虚。
她现在就盼望着女儿一岁多能走路了，会好带一点，到时候她再做自己喜欢的摄影。
因为晓帆不想把所有精力都花在带娃上，想有自己的爱好和事业，只是这段时间真的没办法，只能接着熬，可能熬过去就好了。
年轻人有一种崩溃，叫爷爷奶奶带
相比于晓帆全职带娃的崩溃，有两位老人家助力的阿芬，尽管生活上轻松了不少，但却天天面临着“隔代教育”的冲突。
阿芬他们家是双职工家庭，他们都有自己的工作，早上会把孩子送到附近的爷爷奶奶家，晚上再接回来。
“我们现在跟父母没有太多矛盾，是因为没有长期住在一起，要是住在一起我想都不敢想。”
哪怕一天只见这几面，依然有些观念上的问题会产生争执，尤其是育儿上。
在阿芬看来，首当其冲的就是娃的饭量。
阿芬女儿两岁半，从小胃口就很好，老人家总怕娃饿着，营养不够，就会给她喂很多饭。但是阿芬觉得一个女孩子，不想让她吃太胖，每顿饭差不多就行了。
“但这种事我到底要怎样跟公婆说会好一点呢？当时我考虑了很久，因为有时候哪怕是我老公去说，他们也不会听。”
后来实在看不下去，就委婉地提了下，“不用给娃吃那么饱，每顿稍微减少点量吧，或者我自己来喂她。”
但是老人家也不能一下就转变观念，一段磨合期过后，双方都让步了一点，爷爷奶奶喂得少些，阿芬也不太管了。
“还好我家公比较明事理，不是那种很顽固的老人家，这点来说还挺好的。”
△阿芬女儿
阿芬家爷爷奶奶已经带娃两年了，而莉莉家儿子才刚满三个月，婆婆专门从老家过来深圳帮忙带娃，每天矛盾不断。
莉莉和老公也是在城中村租的一室一厅，婆婆过来就只能睡客厅的沙发，白天折起来，晚上摊开睡。
婆婆从莉莉怀孕9个月后就过来照顾她生产，坐月子的时候给她买菜做饭，每天都吃得很清淡，有时候才炒两个素菜，煲个只有几片猪肚的清汤，莉莉经常会感觉饿得慌。
△莉莉婆婆做的饭
不知道是不是饮食的原因，莉莉的奶水并不是很多，喂奶时婆婆也一直在旁边看着，老是说她没奶，奶少。
刚开始婆婆就像是跟莉莉抢娃一样，连睡觉都要抱着娃一起睡。莉莉很介意那么小的孩子跟老人一起睡，万一压着了怎么办。婆婆还会在娃已经穿着尿不湿的情况下，抱着娃把屎把尿，而且擦孩子屁股的动作很粗鲁.....
“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我婆婆会包揽老公的活，不知道是怕累着自己儿子还是觉得他不会干。我老公每次抱娃不到半分钟，就到了婆婆手里。”
等下月初，婆婆就该回老家帮莉莉的大嫂带孩子了，现在莉莉就想着再忍一下，等她走了以后就自己一个人带，那时就不用那么憋屈了。
工作太忙没办法接娃，只能“寄存”在理发店
蓓蓓的女儿已经四岁半了，大多数处于“寄存”状态。
女儿三个月的时候，因为有爷爷奶奶带，蓓蓓就去上班了。但那时候还在哺乳期，每天早上都要去办公室的厕所挤奶，晚上又要提前一小时下班回家喂奶。上午不见人，下午提前走，因为忍受不了同事们对她的闲言碎语，她就辞职了。
竞争残酷的职场，对妈妈们并不会充满善意。
虽然蓓蓓很快找到了新的工作，但没过多久家庭变故，爷爷走了，奶奶崩溃无法带娃，还没到年龄上幼儿园的女儿如何照料，又成了家庭亟需解决的问题。
最后，蓓蓓把女儿送到小区附近的幼儿园上“小小班”，等下班后接孩子放学。幼儿园4点放学，加上又报了托班吃个晚餐，最晚能待到6点。
但深圳人都知道，6点准时下班几乎是不可能的。为此，蓓蓓跟公司申请了提前上下班，六点之前要赶到幼儿园把孩子接回家。
如果工作上有事实在来不及接，就让老公帮忙接，如果两个人都有事，就拜托楼下相熟的理发店店员小姐姐把孩子接到店里待着。
“我女儿可以在理发店里玩三个小时，只要别人告诉她不能出这个门，她就不会出去，自己在店里面安静画画或者来回跑一会，不哭也不闹，等妈妈回来。理发店的人都说不用操心，不用管她，自己在里面玩就好了。”
蓓蓓一直说，庆幸自己的女儿是“天使宝宝”，性格独立又听话。可以乖乖去上学，不会在幼儿园哭闹。前几天暑假，没人看管的女儿被蓓蓓带到公司，因为当晚要加班，蓓蓓就一直在忙自己工作，没顾上女儿，等忙完抬头一看，女儿乖乖坐在走廊旁边的位子上，头枕着胳膊睡着了。
其实，为人父母，他们对孩子也很愧疚。蓓蓓和老公工作实在抽不开身，没法和女儿有太多时间相处，平时周末又因为太累也没怎么带女儿出去玩。
“所以有时候我会觉得对不起女儿，跟着我们这样忙的父母，实在太惨了。”
谁愿意自己的孩子成为“留守儿童”
暑假即将结束，那些来深圳看父母的小孩们，又不舍地回老家去了。
茗婧家的女儿从两岁半开始，就让姥姥带回老家县城了，每年大概只会见两三面，一次是春节她从深圳回去老家，一次是暑假，小孩从老家来深圳找她。
女儿两岁半第一次跟姥姥回家的时候，茗婧在机场非常难过，“我女儿从出生起就在深圳，回老家能适应吗？会水土不服吗？”结果女儿自己拿着票就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回去也完全没有不适应。
“然后我感觉，这些都是我这个大人的那种自我感动，其实孩子只要有得玩就很开心了，也可能因为她那时还小吧，感觉不到。”
因为身隔两地，茗婧每周和女儿打三四次视频电话，每次挂电话之前都会对女儿说“妈妈爱你哟，非常爱你”，女儿也会做出比心手势来回应她。
有时候女儿也会问她，“为什么幼儿园其他小朋友都是爸爸妈妈来接，我是姥姥来接放学啊”。这时候茗婧就会认真和女儿解释，“因为爸爸妈妈要在深圳上班啊，你姥爷和爷爷奶奶也要上班，我们让不用上班的姥姥来专门带你，看看你多幸福啊。”
“一定要让女儿觉得不是我们大家都不管她，而是专门有一个人来陪她的”，希望这样能让女儿减少留守期间的不安情绪。
其实把女儿留在老家给姥姥带，也会有很多问题。因为茗婧的妈妈是生活习惯比较粗糙的一个人，女儿身上很多坏毛病都是跟姥姥学的，比如吃完饭不擦嘴，不会主动收拾玩具，把家里搞得乱七八糟脏兮兮.....
茗婧自己是一个生活精致的人，每次暑假女儿过来深圳住在家里，就很看不惯，“毕竟是个女孩子，这么不爱干净不会收纳，以后该怎么办啊”。
这些虽然都是小事，但茗婧知道就算暑假期间能改善，但一开学回老家后又会变回来，因为平时是粗糙的姥姥在带，老人家一辈子都是这样，已经改不了了。
“但是姥姥带娃，也有好处，就是女儿的生活会很规律，吃得也很健康，而且姥姥会安排女儿每天的娱乐和学习时间，让我在深圳带的话，可能就会跟我一起吃外卖熬夜的深圳节奏吧。”
不过说实话，老家县城里和深圳还是有很大差异的，不管是孩子教育还是生活环境都不一样。
虽然老家消费低，但是有些东西深圳的小孩可能三四岁就接触了，而老家的孩子要到十几岁才接触到，这也是茗婧一定要让女儿过来深圳上小学的原因。
“我觉得作为父母，你对孩子的人生是有很大影响的，我虽然没有那个自信能把她教成很优秀的人，但我还是想能够让她多优秀一点，不然这社会这么卷，她以后能有什么出路呢？”
“还会生二胎吗？”
面对这个问题，这些妈妈们都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全职妈妈认为，带一个现在都很崩溃了，没有精力再生一个；双职工家庭认为，一个孩子都因为没照顾好，觉得对不起她。
当然，她们并不后悔生下这些可爱的天使们，虽然在聊天过程中，她们描述的都是养育孩子方面所面临的困难，但每当提到自己的孩子，她们的脸上总会不经意地泛起幸福的笑容。
如今生育政策日渐宽松，国家为了解决那些阻碍生育的问题，拿出了很多诚意之举，不仅要帮大家减少生育、养育等成本，还出台了很多教育、住房、就业、津贴等政策，鼓励生育。
相信随着政策一个个落实，我们可以让愿意生娃的家庭不会背负过大的负担，让那些打算生娃的家庭，不再担忧小孩没人照料。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深圳微时光 (ID：szdays)，作者：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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