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云章先生｜朝花夕拾
2018/11/22 10:29:49 中国科学院微生物研究所
王云章先生
王云章，字蔚青，1906 年10 月12 日出生于河南省北部内黄县的一个农民家庭。他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正处清朝末年民国初期，中国内忧外患，军阀混战，民不聊生，社会处于激烈动荡之中。他目睹中国贫穷落后的惨景，萌发了科学救国的思想，立志要为发展中国农业科学事业贡献力量。1927 年他考进了北平大学农学院农业生物系，1931 年毕业，获农学士学位。
大学毕业后，他被国立北平研究院植物研究所聘任为助理员，在刘慎谔教授指导下开始从事科学研究工作。刘慎谔教授是我国著名的植物分类学家和植物地理学家，对锈菌分类也颇有造诣，早在上世纪二十年代留学法国期间就已研究锈菌，在法国真菌学会报(Bulletin trimestriel de la Société Mycologique deFrance)上发表了数篇有关法国锈菌的研究报告，是我国锈菌研究的先驱者之一。据王云章先生回忆，当时刘慎谔教授有意让他学习锈菌分类，但要求他从植物分类工作入手，强调锈菌分类学工作者必须具备一定的植物分类学功底。年轻的王云章遵照刘慎谔教授的教导，开始了植物分类的学习和研究，侧重研究茄科，发表了“The Solanaceae of China”[Bull. Nat. Acad. Peiping, 4(4): 1~15,1933]、“Notes on ChineseLycium”(Contr. Inst. Bot. Nat.Acad. Peiping 2: 101~105, 1934)等数篇有关中国茄科植物分类研究论文,描述了截萼枸杞Lycium truncatum Y. C. Wang 新种。1931 年刘慎谔参加了中法西北学术考察团，从北平经河北、内蒙古、甘肃到达新疆迪化(今乌鲁木齐)，后又只身由新疆、西藏到印度再经上海返回北平，历时二年，采集了大量植物标本，其中有不少锈菌标本交由王云章鉴定，从此王云章就转向研究锈菌分类。他在我国东北、华北、华东及西北各地采集了大量标本，连同刘慎谔采集的标本一起进行了鉴定、分类和整理，和刘慎谔联署连续发表了6 篇有关中国锈菌的系列研究报告(Materials for study onrusts of China. I~VI.Contr. Inst. Bot. Nat. Acad. Peiping 2: 151~164, 1934;3:17~39, 347~364, 403~411, 433~451, 1935; Chin. J. Bot.1: 69~82, 1936)，报道了包括10 余个新种在内的约200 余种中国锈菌，并作了重要讨论。这是我国早期最重要的经典的锈菌分类文献之一，至今仍有参考价值。王云章与当时世界著名的锈菌分类学家，如美国的J.C. Arthur 和G.B. Cummins、德国的H. Sydow 以及日本的平塚直秀等有密切的书信来往和标本文献交换，这对他以后的成就有很大的影响。
1936 年，王云章获得资助赴欧留学，在比利时卢万大学卡努瓦研究所(l’InstitutCarnoy, l’Université deLouvain) 细胞学和植物学实验室攻读博士学位。他在导师V.Grégoire 和P. Martens 指导下，从事锈菌细胞学方面的研究。他根据当时R. F. Allen 等科学家在锈菌细胞学方面的最新研究进展，以早熟禾单胞锈菌Uromycespoae Rabenh.，禾冠柄锈菌Puccinia coronata Corda，早熟禾柄锈菌Puccinia poarum Niels，苔柄锈菌Puccinia caricisRebent.和锦葵柄锈菌Puccinia malvacearum Mont.为材料，对锈菌的双核化进行详细的观察，经过两年的辛勤工作，在1938 年提交了《关于某些锈菌双核化起源问题》(Sur l’origine dela3 期庄剑云等：王云章先生传略(1906- )331dicaryophase chez quelques Urédinées)学位论文，并通过答辩，获得了理学博士学位。此论文的部分重要内容发表于比利时《细胞》杂志上(La Cellula 48: 215~245, 1939)，成了以后锈菌细胞学研究中常被引用的经典文献之一。研究生在读期间，他还不失时机地利用假期到法国、德国和英国做短期研究工作，并发表了一些锈菌分类方面的论文，其中《南美洲的几种锈菌》(Quelques Urédinées d’Amérique du Sud. Rev. Mycol.3: 14~17, 1938)和《中国菝葜属植物上的柄锈菌》(Les Puccinia des Smilax de Chine. Bull. Mus. Paris Ser. 2.10:522~526, 1938)就是当时在巴黎自然历史博物馆隐花植物实验室中完成的论文。
1938 年秋，王云章获得中华教育文化基金会的资助，赴加拿大温尼伯市的自治领锈病研究室做博士后的研究工作。这个研究室在当时是世界著名的锈菌研究中心，云集许多著名的锈病专家，主要研究禾谷类锈病的流行病学、生理小种分化及抗病育种(主要是小麦抗锈育种)。王云章在J. H. Craigie, M. Newton和T. Johnson 教授的指导下，专门从事锈菌生理小种分化和小麦抗锈育种的实验研究。他从美国农业部小麦实验站获得了160 个中国春小麦品种及一些中国冬小麦品种。在温室里测定了这些中国品种对流行于北美的8个杆锈病菌Puccinia graminis Pers.生理小种和4 个叶锈病菌Puccinia recondita Roberge ex Desm.生理小种的抗性反应。另外，他还测定了75 个加拿大春小麦品系对条锈病菌Puccinia striiformisWestend.生理小种6 和小种13 的抗性。后来，他的研究结果发表于《加拿大研究杂志》上(Rust reaction of Chinesewheat varieties and certain Canadian hybridstrains. Can. J. Res. C. 20: 108~115, 1942)。这是我国小麦抗锈研究较早的文献之一。
1939 年秋，正当日本军国主义者扩大侵华战争、中华民族面临生死存亡的严重时刻，王云章满怀爱国热忱，放弃了已经批准的再次进修的奖学金，毅然回到了灾难深重的祖国，在大后方从事教育科研工作，支持抗战，担任国立浙江大学农学院病虫害系教授并兼教于国立四川大学。此时北平战事告急，刘慎谔教授得到陕西武功西北农学院院长辛树帜的帮助，几经辗转，好不容易将北平研究院植物研究所的图书和植物标本迁到武功，与西北农学院联合成立了西北植物调查研究所。1941 年北平研究院迁至云南，刘慎谔遂去昆明，时任西北农学院教授的王云章接任了该研究所所长职务，继续领导该所在西北地区开展植物研究工作。期间王云章亦授课于国立西北大学和国立河南大学。在武功的年代里，研究经费奇缺，条件十分困难，然而王云章毫不动摇，从未中断过锈菌研究工作。为编辑中国锈菌志广泛积累材料，1942和1943 年他与西北植物调查所和西北农学院的孙万祥、李建义等人不顾各种困难，一起在太白山开展调查采集。他将两次采集所得标本加上部分南五台山标本以及少部分由刘慎谔、钟补求和田甲生在该山所采标本合并整理，共得12 属55 种锈菌(内有三个新种)，以“Uredinalesof Shensi”为题发表了(Contr. Inst.Bot. Nat. Acad. Peiping 6:221~232, 1949)。
1945 年抗战胜利后，刘慎谔教授返回北平重建北平研究院植物研究所。1948年，解放战争进入大转折，中国人民解放军包围了北平。就在这样战火纷飞的日子里，王云章冒着生命危险，带着年仅五岁的儿子(此时王云章的夫人汤汉芬在美国留学)，从武功启程几经周折，于当年9 月到达北平，返回北平研究院植物研究所任研究员。当时，国民党政府准备把一些有名望的科学家接到台湾去，刘慎谔当即和王云章相约绝不跟国民党走。当时植物研究所大楼已被国民党军队占领，标本馆的标本横遭践踏和破坏，令人痛心疾首，刘慎谔和王云章等人在满楼国民党大兵一片混乱的情况下奋力抢救标本，冒着生命危险把标本抢运到北平研究院总办事处(中南海怀仁堂)。当解放军打到白石桥时，在刘慎谔带领下，王云章等人仍坚守植物研究所不走，保护温室、花木、图书及设备，等待解放。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北平研究院植物研究所解体，在北京三北花园(今动物园)成立了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王云章调入该所任研究员。1951 年9 月14 日，王云章、王焕如、张瀚文等人在北京西直门外华北农业科学研究所召集了在京的48 个植病工作者，宣布成立中国植物病理学会北京分会(现北332 菌物 学报 25卷京植物病理学会)，王云章当选为第一届理事长。后王云章向北京市政府民政局申请登记，1952 年9 月获民政局正式批准。同年12月理事会改选，李世俊任第二届理事长，王云章任副理事长。1953 年，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在北京罗道庄北京农业大学内成立了真菌植病研究室。根据室主任戴芳澜先生的建议，把当时中国三个最重要的植物标本馆，即戴芳澜、邓叔群和王云章过去工作过的三个单位(原清华大学植物病理系、中央研究院植物研究所和北平研究院植物研究所)的标本馆的真菌标本全部集中在一起，成立了中国科学院真菌植病标本室，先由戴芳澜亲自管理，1955 年邓叔群接管。1956 年真菌植病研究室扩大成为中国科学院应用真菌研究所，戴芳澜任所长，邓叔群任副所长并兼管标本室。1958 年中国科学院应用真菌研究所与北京微生物研究室合并在中关村成立中国科学院微生物研究所后，王云章被任命为标本室主任(1976 年后由郑儒永接替)。
1972 年，出席中国科学院计划工作会议的孢子植物分类学工作者提出了筹建“中国科学院中国孢子植物志编辑委员会”的倡议，以便组织协调全国各地孢子植物分类学工作者的力量，统一主持编辑和筹划出版《中国海藻志》、《中国淡水藻志》、《中国苔藓志》、《中国真菌志》和《中国地衣志》。该倡议很快得到了中国科学院领导批准，于是该委员会的筹建工作随之启动，王云章是积极的推动者和促进者之一。
1973 年在广州召开的“三志”(《中国植物志》、《中国动物志》和《中国孢子植物志》)工作会议上，中国科学院中国孢子植物志编辑委员会宣告成立，王云章当选为第一届主编，1976 年和1980 年在北京召开的编委会会议上连任第二届和第三届主编。在王云章的主持下，中国孢子植物志的编前研究和编写工作不断取得了重要进展。因王先生退休，1986 年11 月武汉会议改选编委会，中国科学院青岛海洋研究所曾呈奎教授担任第四届主编。
经过约60 年的发展，我国真菌学事业已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从业队伍逐渐扩大，成立真菌学会的时机成熟了。1980 年全国真菌学工作者代表云集北京，召开了中国真菌学史上首次全国学术报告会，成立了中国植物学会真菌学会(即今中国菌物学会前身)，选举了第一届理事会，王云章当选了首届理事长。
1986 年10 月在武汉华中农业大学召开的第二届全国学术讨论会上改选了理事会，裘维蕃当选为第二届理事长，王云章和俞大绂为名誉理事长。成立学会后，为了学术交流和培养人才，刊物的出版迫在眉睫，王云章等人为此倾注全力，得到了学会挂靠单位中国科学院微生物研究所领导的大力支持和帮助，经上级批准，由学会主办的一级学术刊物《真菌学报》(今《菌物学报》)终于在1982 年正式创刊，王云章出任第一届编委会主编。王云章退休后，1987 年第二届编委会由余永年接任主编。
除了担任上述学术职务以外，王云章还担任过中国植物学会理事、中国微生物学会常务理事及真菌学专业委员会主任、中国微生物菌种保藏管理委员会委员、《植物分类学报》编委和《微生物学报》编委。
1981-1988 年担任过国际植物分类学会真菌地衣委员会委员。王云章对我国科学考察事业非常关注，虽然年事已高未能亲自参加考察，但积极参与规划及讨论。1979 年中国科学院自然资源综合考察委员会主持并组织了“青藏高原隆起及其对自然环境和人类活动影响的综合研究”，王云章在这个国家重大科研项目中担任了中国科学院青藏高原综合科学考察队及《青藏高原研究》文集顾问，此项目在1986 年获得了中国科学院科学技术进步奖特等奖和国家自然科学奖一等奖。此外他还担任了中国科学院南迦巴瓦峰登山综合科学考察队顾问以及《青藏高原横断山区科学考察丛书》顾问等职。除了学术活动外，王云章还积极参加教育工会的活动，曾任中国科学院工会副主席和中国科学院微生物研究所工会主席职务。1978年他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王云章从事植物学、植物病理学和菌物学的研究和教学长达半个多世纪，工作努力，孜孜好学，诲人不倦，贡献卓著，发表了许多论文和著作。1951 年，他根据多年收集到的文献资料进行整理，编写出版了《中国锈菌索引》，记载了我国已知锈菌计800 余种。此书对锈菌分类工作者有很大的参考价值，至3 期庄剑云等：王云章教授传略(1906- ) 333今仍被国内外有关专家所引用。除了擅长于锈菌分类外，王云章在黑粉菌分类研究方面也有颇深的造诣。
50 年代末和60 年代初，他详细研究了保藏在中国科学院微生物研究所真菌标本室采自全国各地的黑粉菌标本1000 余号，自己又在各地进行补充采集，总共整理、鉴定了130 余种，隶属15 属，分别寄生在13科75 属数百种种子植物上。1963 年《中国黑粉菌》一书问世。这是一本较系统的黑粉菌分类专著，至今仍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在完成黑粉菌专著之后，王云章又着手研究中国禾本科植物锈菌的分类。1981 年，他为了澄清邓叔群1940 年创立的桂玲属(Kweilingia Teng)的分类地位，不顾75 岁高龄，风尘仆仆，前往模式产地广西桂林地区亲自调查采集标本。1983 年，他和他的助手和学生魏淑霞合著的《中国禾本科植物锈菌分类研究》终于问世。这是我国禾本科植物锈菌分类研究的总结性报告，内容包括101 种(含一些变种)锈菌的形态特征描述、分布及寄主范围，对每个种的分类特征及与近缘种之间的关系作了详细的讨论，此专著对我国禾本科植物锈菌的分类鉴定有重要的参考价值。1983 年，他和臧穆共同主编的《西藏真菌》出版了。参加此书编写的作者有30 人，记载了西藏真菌计76 科271 属880 余种，是研究青藏高原真菌最权威的著作。1984 年《中国森林病害》一书出版，王云章是该书作者之一。近些年来，王云章和他的学生庄剑云和魏淑霞又共同编著了中国锈菌志，已出版三卷，即《中国真菌志第十卷锈菌目(一)》(1998)、《中国真菌志第十九卷锈菌目(二)》(2003)和《中国真菌志第二十五卷锈菌目(三)》(2005)。
王云章除了研究锈菌和黑粉菌以外，对食用菌和药用菌的研究和开发利用也非常关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科学院微生物研究所真菌分类学研究室在编辑出版《毒蘑菇》、《食用蘑菇》和《中国药用真菌图鉴》时，虽然他没有亲自参加编写，但给予了积极的支持和协助，倾注了不少心血。《食用菌》杂志创刊时，他撰文祝贺，还为首届中国食用菌学术讨论会的召开赋诗赞扬。
王云章在耄耋之年仍勤于笔耕。他十分重視我国真菌学的研究历史，尤其对古代酿造及药用真菌(如雷丸、灵芝、虫草等)感兴趣，认为这是中华民族宝贵的科学文化遗产，应予以查考和总结。于是他详细研读了《诗经》、《礼记》、《吕氏春秋》、《齐民要术》、《菌谱》、《广菌谱》等古籍和近代许多有关我国真菌学研究的专著，对这些资料进行归纳和整理。1983 年写出了“中国真菌学的回顾与展望”一文，1984年又以“Mycologyin China with emphasis on review of the ancient literature”为题用英文发表于真菌学报。英国真菌学刊物The Mycologist 征得他的同意，还特别予以转载。1994 年他汇总多年来收集的文献资料，编写了《中国真菌学史》，作为一章发表于中国植物学会编辑的《中国植物学史》一书。
王云章退休后于1988 年旅居美国，现住在马里兰州巴尔的摩市的女儿家。老人身板硬朗，思维敏锐，生活有规律，坚持打拳、散步、读报、看电视新闻，对国内外大事了如指掌。有时弄墨写诗，抒发感情。
2002 年，他和老伴汤汉芬(原首都医科大学生物化学教授)在女儿陪同下赴欧旅游18 天，先后到了法、英、荷、西班牙等8 国十多个城市，马不停蹄，不觉劳累。老人虽身居异乡，仍十分惦记中国科学院菌物标本馆的建设。他力劝从事标本研究的分类学工作者要多做野外科学考察和标本采集，强调标本越多越好，在系统学、分类学和区系地理学研究上才有发言权。他要求同号标本应采一定分量，分成副份，经常与国外标本馆交换，以丰富馆藏数量，努力跻身世界大馆之列。
王云章是我国现代菌物学和植物病理学研究事业的开拓者和促进者之一，对我国锈菌和黑粉菌分类研究方面作出了重大贡献。1989 年9 月在中国植物病理学会成立60周年庆祝大会上，他与其他年过80的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一起，受到了大会的表彰。1998 年在中国菌物学会第二届会员代表大会上，他与其他20 个从事菌物学科研和教学达50 年以上的老教授一起，再次受到了大会的表彰。2012年10月22日0时22分，王云章先生在美国逝世，享年106岁。
(作者：庄剑云、魏淑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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