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珍:那些不能忘怀的过往|朝花夕拾
2018/11/22 10:29:49中科院微生物所 中国科学院微生物研究所

    

     王大珍研究员

     我这一生最好的时间都献给了微生物所。退休这么多年,很多事还是值得回忆,值得拿出来供大家借鉴的。

     我1956年到微生物所的前身——菌种保藏委员会工作,那个时候微生物所还没有正式成立。方心芳先生派我到北京生物制品研究所跟周光宇先生学习,这段学习经历虽然并不长,但对我日后的科学研究而言,这是非常重要的开头。我在这里获得了科研思维、眼光和方法的重大启迪和锻炼。那个时候,周先生从国外把色谱分离和电泳分析技术带来中国。这些技术国际上也刚刚开始使用,但是她已经把这色谱除了用在鉴定蛋白质、氨基酸等等外,扩大到用于浓缩、纯化样品等多个方面了,她脑子太好使了。无论她想干什么都能达到目的,这个很神奇的,她特别会动脑子,能调动很多学科知识。她用儿童玩的橡皮泥做固定架和密封剂,自己安装整流器,自己吹玻璃制作所需的流动式培养器,好像什么都难不倒她。因为有了色谱分离和电泳分析技术,蛋白质的分析从以前需要很长的时间缩短到几个小时,这是一个了不得的事情。这些技术现在还在用,当然有了很大的发展。方先生派我去学了这些技术,分配给我的工作就是研究微生物的蛋白酶。对我个人而言,头一件重要的事情是在周光宇那学习。她搞科研的方式、精神,值得我学一辈子的,而且我确实在工作里向她学了,但是学的远远不够,那是我自己水平的关系。

     这段学习经历,让我认识到做科研工作最重要的四点素质或说能力:第一,一定要知识面广。因为每一件工作都不是单一的,都是多方面知识结合起来才能解决某一个问题。看书就看自己那题目那点,那不行,一出了事,你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个工作不容易做深。第二,做每一件事情都要想一想,哪一点是这件事情的重点、中心,抓住它,解决问题就容易得多。第三,抓住中心后要往更深处推进,别人做出了一,我要继续往下做,做到二、三甚至更深,停留在这“一”上搞不了科研。第四,要动手,手要巧。搞科研的人,起码要具备这几点里的两、三点。这对我的教育很大,我在以后的工作里头时常想到这些问题,而且也试着做了一点。

     1958年,方先生从苏联考察回来,希望我做地质微生物。我对地质学一无所知,基本名词都不知道,急得我跑到东安市场的书摊上买地质学方面的小书现看现学。方先生出的题目是利用微生物勘探石油。这个是我要说的第二个事情。

     那时候石油勘探在国际上是热门时髦的课题。当时,著名的地质学家李四光提出了陆相生油理论。那时西方的学者都说中国没有海相地层,都是陆相地层,只有海相地层能生油。这意味着中国没有油,油必须靠进口。李四光提出了陆相地层可以生油,结果按照他的学说在大庆的陆相地层钻探出石油了,这是件了不得的事情,中国石油不用绝对靠进口了。于是,我们科学院就组织了大协作,由地质所、微生物所、水生生物所、地质古生物所联合搞了一个陆相生油研究课题。通过这个课题,我们得到了陆相生油实际的数据,为陆相生油的理论提供了实验依据。这个意义非常重大,一直到现在,国际上还没有这么完整的关于陆相生油的资料(按:指《青海湖综合考察报告》)。到了80年代,《宇宙地球化学和地质地球化学》这个国际一流杂志登出来的论文,其结论也就和我们的一样。所以当年从青海湖获得的这份材料,50年后的今天还仍然得到国际上的重视。

     当时我们承担的、在陆相生油过程中微生物所起的作用这项研究,从地质学角度研究微生物在石油形成过程中的作用。石油是包括海洋、湖沼等水体中经过千百万年沉积的有机物,通过微生物的作用、地质的作用、地化的作用转变成的。这些油是星星点点分布的,聚集在一起才是一个油藏。星星点点的油滴聚集在一起要有两个条件,一个是得有一个凹陷,油能往里边汇集;另一个是上下有个覆盖层,非常致密,汇集的油不会渗漏,这样才能成油矿。因此这个大课题从水生物、微生物、地质和地球化学等方面着手,同时拿地层中的古生物化石做标志,找到某类古生物化石,就找到了某个地层,就知道是那个地质年代的地层,我们当时就是负责微生物方面的工作。

     那时我们国家刚成立不久,科学的力量很弱,用化学分析方法勘探石油,要求用仪器分析出浓度只有10-6的重烃化合物,因为它是地下的油藏,顺着裂隙、层理慢慢上来,含量很低。油气区和非油区是有区别的,经过化学分析才能区别地层中的产油气区和非油气区。但是当时条件太有限了,我们根本没有能力把这样精密的仪器带到野外勘探现场去,于是就想到用微生物勘探,因为微生物的适应性很强,有重烃化合物存在,它就能利用重烃化合物繁殖,这样在油气区和非油气区它们的生长情况就有指数级别的差异,肉眼就能看出来了。

     我们在油气区采集了土壤样品拿来培养,通过实际检测,成功率还挺高,当时挺得到重视的。通过石油勘探,石油部认识到微生物与石油有紧密的相关性,建立了微生物工作组,派人到我们组织的学习班学习。后来随着国家的发展,精密仪器也能带到现场去了,而且油田越来越多了,微生物勘探也就不用了。但是我们通过微生物石油勘探的尝试,开展了油田微生物的区系调查,这成了我们后来搞微生物生态的基础工作。所以这项工作是两个丰收:一个是油田微生物区域调查实际上给石油微生物打了一点底子,对石油勘探产生了实际效果,到现在还在搞微生物采油。另一个是为我们后来搞生态打下了基础。这个课题当时很得到重视,我们在院里得了奖,我个人也获得了“三八红旗手”称号。

     其实,到青海湖打钻取样是件非常辛苦的差事,遇到了多方面的困难,那时的青海湖地区还很不安定,有些当地人野蛮得很,在街上随时都会有人动刀子,而且地处偏远,吃饭住宿都有问题。考虑到实际情况,就我跟赵玉峰两个人前往当地采样去了。我跟赵玉峰在现场,我们所的沈舜杰、谢树华两位在兰州地质所的分析室做化学分析。现场就我一个女性,他们把我住宿的这个小帐篷放在一群帐篷中间,但晚上听到狼叫还是把我吓坏了。微生物工作有一个特点,采样以后两小时内就必须接种到培养基上,否则菌群的自然状态就会变。样品的生物化学分析我们都做了,帐篷里就放着装有二氧化碳和氮气的钢瓶。那时地质所的同志们特别优待我们,让我们第一个取样,尽量避免污染样品。然后再给做地球化学的人取样。这个工作做了五年。

     由于陆相生油这个课题我们没做过,不会做,中间我曾怀疑有些数据不可靠,应该重新做,但是采样的时间过了。地质部门的工作都做完了,人家不去了。于是我带着一个地质队又去打一次钻。跟那些作风粗犷的地质工人相处,对我来说真是为了难了。生活条件也真是特别艰苦。地质所的王书记,原来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一个团长,他是真支持我们的工作,那个时候没什么吃的,他就给我们这些人单开一个窗口,领来的饭上滴三滴羊油,在太阳底下照照,就能看到这天的饭有油。现在听起来觉得可笑,但那三滴羊油确实让我们觉得很幸福。青海湖出黄鱼,藏民视为神仙,不能吃,可那多得直往岸上蹦的鱼,对于饥饿难忍的我们实在是一个无法抗拒的诱惑。我们曾经晚上偷偷出去捕鱼,把鱼偷偷搁在沙滩上晒,就吃晒出来的鱼油,鱼肉是不能吃的,闻着腥臭腥臭的。

     那时候的藏民们也非常纯朴,当实在没东西吃的时候,大家都饿得眼冒金星,我们的头头就找藏胞的头头,那个人是兰州民族学院的毕业生,但一个汉字不识,这个人真是纯朴,真是好。他问我们来干什么,我们就给他讲,他听了说很重要,我们告诉他现在没吃的,都很饿。但那时候羊群都放出去了,要两个月后才能赶回来。他就派人去追羊群,给我们带回来十只羊,不然我们就真没有任何法子了。那里海拔3000多米,缺氧30%,70多摄氏度就开锅了,用高压锅顶多也就达到80度,馒头面条都熟不了,煮的肉都还是血淋淋的,我吃了都消化不了,闹胃出血。但一看到有了10头羊,大家都高兴不得了,每天一人发一块羊肉。有时我们住在藏民家里,帐篷里都是虱子,我们每人一身虱子。回到家里,我婆婆都不让我进屋,把我的衣服都给扔到外头。其实,当时全国的条件都不好,不只是藏区。有一回我跟王永成出差,下了火车准备上铜矿,晚上便住在大车店里。那次我也愣了,里面一个大炕,没有被子、没有枕头,一块木头就是枕头,旁边还有一家人也睡在这儿。其中的尴尬可想而知。还有一回我跟赵玉峰到开滦煤矿取样,下矿井有十三层巷道,一道巷便是一层,坐电车下去要20分钟。人家矿上不愿意我们去,因为我们下去吊车开得慢,一次要少出四吨煤。

     还有一次跟裘荣庆去大庆,大庆那边说你们别来了,我们这儿忙得要命,你们什么微生物,乱七八糟的。我就对他们说,你们现在不要我们,四年之后你们出来的就是黑水。果然四年之后石油部找来了。还有一次我们跑到包头,要上杭锦旗,南边就是大沙漠。杭锦旗有油苗,油苗就是有油气显示,需要搞微生物的人也去看一眼。汽车走到半道坏了,工具不全得回去取,同去的师傅让我呆在车里头,把车窗摇上,嘱咐我千万别出来,不管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我都不能动。天黑下来,有狼来了,真吓死我了。他们在沙漠里头徒步往回走是很苦的。我跟着地质队跑来跑去,回到所里,同志们都说我变野了,微生物所的人都挺斯文的。

     其实对于这项科研课题,当时是有不同意见的。因为这个课题太大了,既要做微生物分析,又要搞生化分析,有的化学分析还要地质所的人做。我们还要在实验室里做反证,确证我们推论的结果是正确的。尽管有许多反对意见,我们还是坚持做了,最后得到的结论是:在地下20米深处,有几个地质年代的沉积物,其中的有机质被分解了将近一半,这是微生物的作用,微生物利用这一半的有机质繁殖,产生的能量转给了地层,使得地层成为还原的环境,从而保存了另一半有机质,这些剩余的有机质埋藏越来越深,受到地球化学和地质学的作用,慢慢向石油转化。地质学工作者承认石油转化的初期阶段微生物起了主要作用,于是就把微生物的工作从第五位提到了第三位。后来这个工作得了1978年国家科学大会自然科学奖。

     李四光打破了陆相不生油的错误理论,找出了大庆油田,这是石油部门的一件大事。这样我们地质微生物的工作也就得到肯定了。于是煤炭部门、石油部门、地质部门、冶金部门等全找上门来了,都要求在他们那里开展地质微生物学的工作。我汇报到所里,党委同意我们把原来的研究室扩大,叫做微生物生理生态室,这样一扩大,地质微生物学就成为了微生物生态学研究的一部分。那时候周总理号召开发资源,因为没有资源不能建设。那时候的人们淳朴,哪里需要就上哪儿,自愿到最艰苦的地方去,我们还真是这样。那批地质人员全是自愿转行来的,现在这批人都是尖子,全是各部门的头儿了。

     我做的第三个工作,就是微生物生态学。生态学学科比微生物学发展早得多,因为微生物微型、品种多,呼吸类型不同,机质类型不同,代谢条件不一样;而且有厌氧菌在无氧阈里照样生存代谢,这就使得由微生物导致的生态学要比动植物生态复杂得多。因此,微生物生态学的发展要比动植物生态学来得晚,在我那个时候,中国基本上没有人研究微生物生态学,只是做了一点农业农田里的区系调查,就是这么一个水平。但是一旦知道微生物生态学的重要性,就有必要开展这个东西,尤其是方先生弄了微生物勘探后,煤炭部、地质部、石油部都找来了,生态学必须懂得,于是我就开始学习微生物生态。

     我那时的状态是一边学习,一边讲课,在8个大学讲微生物生态,其中在中国科技大学研究生院我从1982年到1989年每年去讲,每年都要添新材料,就以这样的方式来普及微生物生态。后来有五所大学开了微生物生态课。1988年,我担任了国际微生物生态委员会委员。一直到1983年,中国都没有人去开国际微生物生态会,我是第一次去开,在美国举办的第三届,中国就我一个人做了业务报告,就是大柴旦的盐湖微生物。在国际微生物生态学会议(ISME)上,中国一直都没有任何地位,人家眼里跟没你似的。我们每届都动员大家写材料,改文章,投搞,一直到在日本开的第五届,全国已经投了20多篇稿,这个数目是参加国家的第六位;我们有一篇稿,就是《嗜盐碱古细菌新种》,我给投到小组报告,但会议给放到大会报告了。闭幕会前有个酒会,把我叫到台上去祝酒,这时候我们知道这三株菌得到了国际上的重视,这篇文章就登到那次会议的全文文集上。说实在的,我也没想到会被这么重视,以为就是三个新种罢了;所以那个时候我们对于微生物生态的认识也是一步一步的,摸索着做的,后来慢慢认清了在分类上的意义,在生物进化上的意义,细菌分类等等的,尤其对于它在应用上的意义。

     我在微生物生态上的工作,一是讲课普及知识,一是在国际会议上获得了认可,第三是组织了微生物生态委员会,做全国性的学术讨论会。在学术讨论会上,除了交流论文,我们预先拟好了五年发展规划的方向,让大家讨论,看自己有可能做什么,这样来发展普及微生物生态学。那时候真是挺忙的,普及微生物生态学,讲义里每年都会补充些新材料,因为我自己也是处在学习摸索过程。

     再一个就是极端环境微生物研究,我做的只是去这里踩了一脚,还没有迈开步走就退休了。陆相生油课题结束后,考虑到我们是搞发酵的,要做点有前瞻性的课题。首先想到的是:当前发酵生产中微生物利用的基质种类太窄,就是淀粉,还有一个重烃化合物,纤维素也算上,这些都是碳化合物,多数是碳水化合物。怎样把基质的利用种类扩大,找到更多可利用的基质,这是发酵中很大的问题。第二个问题就是环境,发酵必须要无菌操作,这给发酵工程带来很多的麻烦。怎样突破这个限制,也是发酵工业当中一个很大的问题。当时在国际会议上出现了嗜热菌、嗜盐菌、嗜碱菌这样一些研究内容,但还只是少量的零星的题目,那时候不叫极端环境微生物。但很快这些零星的题目就变成一类一个专题了,研究的人多了,内容扩大了。我就想到中国的极端环境。中国疆域大,生物多样性很丰富,高盐、高碱、高压、高温等等,不一而足。我们有很长的海岸线,高山,低谷,深海……都有。那时不断有外国人来信,要来中国一块儿合作搞盐湖微生物。我就跟王修垣商量,觉得咱们应该自己干这个,得抢先把住这个东西,第一个事情是把菌种拿到手。

     我们决定先搞一类极端环境的微生物,因为搞太多也没有这个力量。我们认为中国的盐湖在地球上形成了一条盐湖带,从东北的呼伦贝尔,到鄂尔多斯,再到青海,一直到西藏,这是世界上一个有名的盐湖带,先把菌种搞到再说,其他的事情,当时脑子里没有,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大家商量后决定成立一个研究极端环境微生物的课题组,所里也同意了,决定先搞嗜盐菌。当时有人上南极考察,搞地衣的魏江春陈健斌他们去了,我认为这个机会很难得,应该抓住,因为这有两大创新点:一是搞低温菌,我就动员肖昌松搞低温菌;另一个是研究没有受过污染的地方的本地微生物,那个时候我们的南极中山站建成了,刚开始建设长城站,我说在长城站搞本地微生物,这个机会太难得了。但第二个设想没有干起来,可惜了。采来的低温微生物样品没有保存好,只做过一点温度影响实验,严格的说不算数,没搞成。

     我们搞嗜盐微生物,按计划从内蒙一直往青海走,就剩下西藏没有去。西藏的工作让一位新来的同志去搞,但他没搞好,就只在公路线上取了几个样就回来了,没有往里走,那哪行。我又托了郑绵平去采样,他是搞地质的,也是搞盐湖的,采样是做了,可是隔了三个月才拿来给我,就又失败了。所以,到现在盐湖带上的微生物生态分布都没做完,没法总结,很可惜。

     我们在盐湖里边分离到三株细菌,既嗜盐又嗜碱的,是兼具两种嗜极性的菌株。后来我们都做了分类鉴定。当时国际上报道的只有在非洲的大盐湖里边分离到的两株菌。我就把这三株菌的分离结果带到国际会议上去了,就是刚才说的第五届国际微生物生态学会议。文章还全文发表在会议录上,其它的研究结果都是摘要。

     实际上我就做了这么几件事,石油微生物做了点事,地质微生物也转了转,再就是在极端环境微生物的研究上开了一个头,别的也没干什么,这一辈子就过去了。地质微生物是方心芳先生领头,我在他的安排下做,后来他年纪大了,我做具体工作。极端环境微生物是我首先在所里提出来的,我是在国际会议上看到这个趋势,结合我们国家极端环境的优势,觉得应该开这个题目。这个题目开了以后,越来越觉得它意义重大。于是又在发酵环境、发酵条件、发酵机制上大大打开思路,有好多事情可以做。说个简单的例子。垃圾都焚烧了,把能源都放走了,厌氧发酵产甲烷,结果成大污染源了。你要是用嗜热菌高温发酵就没有这个问题。我们常见的,洗衣粉里要加蛋白酶或者脂肪酶,如果用碱性蛋白酶、碱性脂肪酶就好用的多。再比如说发酵,工艺上要求无菌操作,发酵过程还要经过几天,你要是用嗜热菌进行高温发酵,反应速度就会快得多,管道化了,也不用无菌操作了。这都是些设想,到现在有的实现了,有的还没实现,但是应该可以实现的。再说发酵工业上有发酵后的废渣,从生态学角度来说,接下来还都可以继续利用,使资源充分利用。这些设想还有待于从生态学角度大大推进。现在我听说有的搞极端环境微生物的人连菌都分离不出来,问题就出在不重视生态,要是理解到这个菌的生态环境,按照它的生态环境来培养,怎么会培养不出来?不懂生态学那肯定不行。

     我现在每天还看新闻联播关注科研,刚退休的时候还上图书馆,老怕落后了,现在不行,精力不行了,走不动了,看也看不见,听也听不见。前一段时间我了解到蛟龙号深海科考,我们一定要参与,不参加将来没有开采权,这在国际公海里,谁都有权开采。我希望今后有人做三件事,第一件就是上面说的深海生态调查。再一个是垃圾再生问题,这个题目多好做,钱有的是,为什么不做?还有一个就是水合甲烷即能源问题。其实所有的物质都是能源,物质里头都有能,问题是你怎么利用。水合甲烷最现实了,现在国际上搞得挺厉害的。咱们所可以干,特别是垃圾循环应用,多好的题目。我三十年前就在院里说过这个题目,也就是微生物生态支撑系统,结果最后辩论得出的结论说还太早。现在不早了。生态实验室就是个“转”,所有的垃圾都循环应用,就好比是个鱼缸,就那点事,鱼缸都做得成,做科研的怎么做不成?

     在我从事的科研工作中,我觉得搞石油发酵是犯过的一个大错误。这是在我80岁生日的时候自己的检讨。石油发酵这个课题不是我出的,是当时国家轻工业部交办的。但是我觉得自己有责任,那时我觉得上级交的题目就得做,其实是不应该接收的任务。因为那时我刚做完石油形成的调查,更不应该。那么多有机质才转化成这么一点石油,还要经过按千百万年计的地质年代,这石油多宝贝啊!你拿它来做原料进行发酵生产别的产品,就要慎重考虑是不是合算。当时国际上有一阵风,都在搞石油发酵,国际会议上都谈石油发酵,后来大家明白了,只有拿石油做原料搞出贵重的成品才上算。我们做了八年,才认识到不上算不能干,现在就留下了二元酸,二元酸这种产品比较贵吧?当时给我们的任务是生产食用脂肪,因为没吃的了,我想还是吃要紧,也就做下去了。我们这个组不做石油发酵了,往细胞学上发展了,硬把细胞做成了一个大油滴,这也应该是国际水平了。但是整个来说是浪费。这是我这一生中的一大错误,应该检讨。

     我做了一些时候的室主任,非常花时间,因为我不会组织,这跟我家里的教育有关系,我就只会干活。所以许多工作的开展离不开党的支持,这不是空话,有什么困难,它帮着你解决。第二我没走好群众路线,得人家愿意跟你做才行,人家捏着鼻子跟着你去做就不行,我就不会做这个思想工作。提起我的家庭教育,其实我父亲是个非常爱国的人,他信奉科学救国,所以对我们的学业要求非常严,尤其是数理化,小说都不让我们读的。我们兄弟姐妹9人,我母亲就很辛苦,鞋子都是自己做,袜子破了就自己补,什么都不要我们做,就要我们念书。我就是这么一个家庭出来的。除了我弟弟王大宇是音乐学院毕业的,其它8人都上的正经的重点大学,北大四个,清华两个,北洋一个。王大珩是我大哥,二哥是机械研究院的设计师,去世了;大姐是北医三院的整形外科主任,二姐是北京妇产医院的院长,第三个女孩就是我,最没有出息。但我们都有一个毛病,都不太能适应社会,就只知道埋头干活,我不也是一个吗,适应不了社会,脑子里没有人际关系这根弦,想问题都简单了。

     (作者:王大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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