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公的地盘争夺大战
2023/4/12 12:00:00 三联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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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读者：高乔
和我老公这位舍友相处日久，有限生活空间资源的争夺也趋近白热化起来：忙碌一天，踏进家门只想速速躺平，毫无心思去管挂衣服这回事，于是沙发不断上演着西风东风互压流转，不是“东风破”、他的衣服摞上我的外套，就是“西风烈”、我的提包压住他的裤子，总有一个人的衣服要做那个垫底的。地板上常常东倒西歪着他的袜子——我老公善使一招“脚甩袜子”，可以不必借助手、不必弯下腰就使袜子与脚部实现物理分离，其甩法之一气呵成、娴熟老练常使我叹服不已。
《我的家里空无一物》剧照
袜子有时滚到沙发脚下，有时不偏不倚趴在我的体重秤上，只有想不到、没有袜子到不了的地方；我的零食果物则免不了堆到他的书和平板上；阳台的衣架上、房间的衣柜里也满满当当地交叠着我们俩的衣服；书架上他的《通信原理》夹在我的《安娜·卡列尼娜》上下册之间，远看去三本书活像一只刚出炉的巨型热狗；书桌上他的鼠标和我的茶杯垫混迹在一起；卫生间台面上他的剃须刀和我的洗面奶并立，就像两棵橡树，看起来似乎比我们俩还要亲密。
——反正情景像极《请回答，1988》里豹子女士不在家的日子，室内室外洋溢着放纵的欢乐气息。
《请回答1988》剧照
人和物大概是相辅相成的，人的散漫懒惰混淆了物的边界秩序，反过来物的混乱秩序又反作用于人的行为选择：我老公用起我的洗面奶顺手自然，我也开始出门散步穿他的衣服。为什么不呢？毕竟我的洗面奶精心挑选过，比他原用的又温和又香溢；他的衣服又大又宽，还有好几个兜兜，最适合散步不过。
亲密的时候，我们只想热烈地融于彼此，并没有想到什么收纳区分。很多事情也是他自然而然融入我，或者我奔向他。亲密的时日一久，就如同反叛军成立了小朝廷，不再一味的攻城掠地，开始想到长久的舒服和秩序，并且理性上也认同“随时收纳”的好习惯，最符合经济学上的效益原则——成本最低。
《绝望主夫》剧照
然而习惯这个东西，是从根上就日积月累起的。眼看我们的习惯“积重难返”，又与我们的脾性最相宜——谁不愿意累了一天回家先解除束缚、卸下一天的人情装扮，痛痛快快还自己自由呢。至于收纳卫生，第二天做还不是一样。于是，夜晚理性上尽管想要秩序，感性上却沉沦于散漫的自由——把规则留给明天的白日吧!情景也就日复一日下去了。
和这些毛毛雨相比，床上的有限空间才是我们互相侵蚀的重点，兵家必争之地。
《乐活家庭》剧照
某乎上有人问：你单身的原因是什么？高赞回答：“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段子我一直记得。如果有人来问我：作为已婚妇女，有时产生恢复单身的冲动的原因是什么？我的回答也一样地拿来主义。
床上空间包含被子、床铺、还有有限的新鲜空气。
互道晚安后，我们把被子相互推让，难得的一派举案齐眉相敬如宾，那主要是因为刚入睡、自身温度较高，对被子这种物资需求度很低；睡得迷迷糊糊时，少不了就有一番拉扯：我习惯用被子紧紧护住后背，那是我的安全感来源；他则直接内卷，要怀中抱着一角被子才睡得更香更安稳。这样原来刚刚好的被子就变得很不够用。
《我只喜欢你》剧照
几次被他庞大身躯给压住被角，我悠悠转醒来，一旦恢复“我是谁、我在哪儿、那男人是谁”的意识，立即拍他转身，在他做转身运动的一秒空隙中把被子抢回来。等他再来卷扯，我便牢牢护着，丝毫不给他收复失地的机会。这番行云流水的“江山易主”全然在黑暗中进行，连眼睛也不必睁开，“无他，唯手熟耳”。
床铺空间更要“凡我领土，分毫不让”。越线是常有的事。我在异地工作时，单位房间里自己有个1.2米的小硬板床，睡得很香。两个人睡1.8的“大床”，貌大实小，人均0.9才是实质，一夜又回到了解放前的学生时代。被平均了还不算，人不能一动不动，睡着总要打个滚。每次他起夜回来，不是被我的脚硌到就是我的脚吃痛，因为我总能抓住他一分钟来回的时机，将腿越过那条看不见的三八线，享受一米八的自由驰骋，在极度舒服中再度沉沉睡去而忘记收回。
我得承认，我侵占领土又不及时退让的责任，大过他一眼不看就一屁股躺下的责任。再想想，也很佩服自己迷迷糊糊还能精准把握时机的那点超能力——与其说超能力，不如讲是人类爱舒适自由的本能吧。我出差回来问老公，我不在的这几日他独霸大床休息如何，他不嫌我明知故问，露出一脸的满足，就差把“舒服极了”刻在脑门。我扑上去捏他因为良好睡眠而比往日更白皙的脸，质问他是不是都不想我回来，他矫健躲闪：“哪里哪里，怎能怎能；话说回来，自己睡是可以肆无忌惮打滚的。”他还在回味独享时光的舒服。
《一生一世》剧照
原来我忍受他的同时，他也在忍受我。
有限的新鲜空气和安静的声音环境是最最珍贵的。
我老公很有绅士风度，在“排空驭气”前总要知会我一声，令睡前滔滔不绝的我的啰嗦戛然而止、并且光速远离他。相比下我觉得人应该顺承天性，不必繁文缛节，不会事前知会，在完成相同生理动作后，浮现出胜利者不怀好意的笑容，他往往通过我意味深长的表情而得知刚刚发生了什么。同时，身体呼出的二氧化碳，让我们简直不能忍受超过一分钟的面对面抱在一起，“抱着你迎接日出”的那种浪漫，也只能存在于幻想与言辞间。我和老公，关系性质上更是互相踢蹬、并枕而眠的好兄弟。
《青春期撞上更年期》剧照
遥想当年，在我们刚开始交往时，我认真问他：你觉得自己的优缺点分别是什么？ 优点他说了一堆，我记不太清了，“那么缺点呢？”我问，他挠挠后脑勺回答说：“打呼噜吧!”
当时我很宽容地笑起来：这算哪门子缺点呢？于是开开心心挽起他的手，觉得我的身边人简直是人中龙凤马中赤兔，这么细如微尘的question居然被他当作首要缺点，当真优秀的人都自我要求严格，既如此，白玉微瑕又何妨呢？
《对你的爱很美》剧照
后来相处日深，我才效颦波伏娃，理性思考起恋爱光环的问题，不过这个与本文主题无关，也就按下不表。
再后来步入婚姻，我才知道我老公当时绝没有谦虚——打呼噜当真可以算作缺点!
《结婚前规则》剧照
我老公的呼噜，时而荡气回肠，时而低吟浅唱，一咏三叹，宛如阳关三叠，此前我见识短浅，简直不知道人单靠喉咙可以发出那么多种原始的声音!
午觉的时候，我尚有兴致录视频拍下他的憨态可掬；到了夜晚，困乏的我就失去了这种苦中作乐的人的高级趣味，只剩下动物的原始本能——轻拍，脚踢，挠痒，由轻到重，如同武则天对付狮子璁的三部曲。
《三十而已》剧照
第二天我顶着黑眼圈问我老公是不是没有有睡好，“没有呀”，他甚至都不记得我“三步法”过他。望着他因为睡眠充足而清澈、因为浑然不觉而无辜的眼神，我只能咬牙在心里升出一句小品台词：没心没肺的人睡眠都好。
总之，享受单身时光近三十年的我们，一脚踏入合居生活后，时有欢闹，时常磨合，永远在彼此融入。纵使一地鸡毛呢，也扎个掸子出来，抱怨着宠溺，傲娇着让步，这就是令你我又爱又恼的生活日常吧。
排版：小映 / 审核：同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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