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尔吉·原野 | 树活两辈子
2022/10/8 7:00:00 六根
树活两辈子
文 | 鲍尔吉·原野
树活两辈子
每棵树身上都有两辈子,它们把两辈子放在一起活。
树的枝叶果实是它的青春。阳光均匀地涂抹在每一片叶子上,同时没忘记晒红苹果的脸。树叶有青春的好奇心,会用手掌捧一只毛虫看,看它吞吞吐吐爬向树干。树在夜风里丢弃了睡意,计算风吹落了多少颗露珠,听河流莫名其妙传来跳水声,好像苹果连夜逃逸。树最喜欢星星,以为那是天空密林上挂的灯笼。这些灯笼隐身复浮现,好像往人间传送神秘的灯语。灯笼旋转,东方出现鱼肚白时,一盏盏熄灭。
根是它的暮年。根在黑暗里呼吸,呼喊水的名字,它的邻居是昆虫。根的世界叫作土壤,正如树的世界叫空气。树根熟知土的话语,它们常说的词汇是紧密、湿润、水和干涸。土是大地的躯体,大地的臂膀、肌肤、内脏和灵魂全是这一层厚土。土做的砖,土垒的城墙,根在土里活了一辈子,就像树的枝叶果实在阳光和空气里活了一辈子。
树根比老人的手还老。树根何止于吸收水份,它要牢牢抓住土地。从树冠传来的风的力量扭动树根,根而非树干在与风角力。徐志摩说“风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根也不知风从哪个方向吹来,为什么要撼动树?树根在与风的角力中得到大力士的称号,它的手像铁匠一样骨节突出,或者像一只放大的鹰爪。悬崖的树,根比鹰爪更坚利。它们用根抓住岩石,用树枝抓住风,争夺一席阳光。
![](/asp/image.asp?m=0&w=gh_87ad73081e77&u=https%3a%2f%2fmmbiz.qpic.cn/mmbiz_jpg/5uO55iaXNpvtCP1RnC0xQrciaicVVlrQ0NEw6ibfk9om4suxciaSSDyWsMrRuEFOj2CP3CYIObZo9svicWQ31iaZF6qrA/640?wx_fmt=jpeg)
它们用根抓住岩石,用树枝抓住风,争夺一席阳光
根没见过阳光,一辈子从未见过太阳的模样。树叶把太阳的能量源源不断传输到根须,根感到阳光是让躯体膨大的力量。根想象阳光是一片水,淹没了大地,如金针刺破所有屏障。根看不到光的亮,却感受它在奔跑。阳光在树的脉络里跑得比水份还快。阳光像海水那样一波一波涌来,送来粮食和热量。
树活两辈子。树叶是树的孩子,根须是父母。父母在泥土里当地基、当抽水机、当风的对手。根须其实不懂树叶的快乐,也不知果实的滋味,只习惯于劳动。叶子在风里簌簌唱歌,与小鸟捉迷藏。树叶想往远方,猜想地平线发生的事情。叶子甚至盼望秋天来到,让它脱离树干,在大地奔跑。
根看不到树叶的足迹,果实被车拉到了远方。当光秃秃的杈桠落上一层冬雪时,根在寂静的土里深眠。冬天戒严了,水与昆虫都在休息,树的根须放松了筋骨。大地上的生灵在冬季休息了,冰雪让它们停止一切活动,全体护生。
树根在三个多月的睡眠后返老还童。春天的脚步先从昆虫的翻身声里发出,水醒了,打听哪一天是立春。当春风摇动树干的时候,根须知道春天到了。根须一天被春风摇醒一百次,让它准备嫩叶、准备蓓蕾、准备树叶和花朵的衣衫,树根开始为儿女准备所有好东西。
树叶和花见到春天后开始歌唱,有合唱与独唱。歌声传到树根,树根不断把水送上去,让它们润润嗓子。
树的衣裳
见法新社一张图片,德国一位女艺术家给树织了毛衣,那些树从很矮的地方开枝,这些彩色毛衣从树的脚下延伸到胳膊上。树林的树隔三插五地穿着毛衣,像孩子们在奔跑。
把树变成孩子就这么简单。而孩子穿着天下最好看的衣裳。春天到来的时候,我上街看孩子们换上了哪些衣裳。过年的时候,我喜欢的事情也是看到孩子们全都穿上了新衣裳,兜里揣着糖果爆竹,成群结队喜气洋洋地在大街上走,像礼物在雪地上移动,像城里突然冲进了一群美妙的动物。
我孩子小的时候,她的妈妈也给她置了许多好衣服。有些衣服甚至是好笑的,比如小虫翅膀那样淡绿色的纱地儿上衣。还有一件水兵毛衣。孩子两三岁的时候,穿着这件水兵服蹒跚学步,很庄严,又娇憨。
我妻子把这些有趣的衣服收藏起来了,包括女儿作的“诗”,谱的“曲”。而我突然想到,没有收藏母亲年轻时的一件衣裳有多么可惜。母亲年轻的时候,也有美丽的衣裳。我记得她有一件暗绿色的连衣裙。它让我想起母亲也有美好的青春时光。我甚至想知道母亲做姑娘时的样子,当然这是不可能的。而我父亲则是幸福的,他在我母亲做姑娘的时候认识了她,他们成为朋友,后来结为夫妻。
树静夜阑
夜里的一切都美丽,我是说大地与植物。
假如搞不清中国画“墨分五色”的道理,要到黑夜的植物园揣摩。太阳收走白昼的七色,夜里还有光。从软弱的月亮上飘来的微光,把植物变成线描与版画的黑白插图。红花委屈得变成黑花与深灰的花,于是花也不怎么娇矜,转为娴雅。在夜里,植物们成为安静高贵的种族,用黑白灰穿插映衬,白天的喧闹与色彩争夺就此隐退。而我们,退化为缺乏色彩识别能力(锥状视觉细胞)的动物,如狗、鹿和老鼠。这样看东西更好,宁静柔和。而白日自然恢复色彩视力。
走在黑夜的植物园如看黑白电视,月光所照之处皆不真切,像涂一层毛绒绒的薄霜。它把水泥路照得太白,让人不忍行走,怕弄脏。在高大的植物中间,如皇太极陵树龄200多年的松林间,月光照不进来,却仍然看到许多东西,它们变了样。灌木像铁丝网,青苔像雨浇过的毡片,废砖如石,只有树还像树——它们像英雄,松树更像。杨树是没文化的功臣,连级;榆树是离休老英雄,抗战前的;松树是按剑待决的将军。只有柳树像女人,春天的柳树更像女人——撒魅力大网罩住天下男人。
![](/asp/image.asp?m=0&w=gh_87ad73081e77&u=https%3a%2f%2fmmbiz.qpic.cn/mmbiz_jpg/5uO55iaXNpvtCP1RnC0xQrciaicVVlrQ0NERzaQRyb9oaQSMOicYmxJwBvELjdWviblIQGicqTxRialstj3sxJgicslRzQ/640?wx_fmt=jpeg)
植物园的夜里,周围深处似有歌声
植物园的夜里,周围深处似有歌声,听不清旋律和伴奏,如教友弥撒。是风穿过树叶蜡光的绿手掌吗?风吹过松树身上斑驳的盔甲,发出声音。风和月光梳理草的乱发。风在水面小步奔跑,留下鱼鳞般的脚印。我看不到松林的顶端,项端是一朵朵肃静的冠冕,它们仰望月亮,怀想清朝的旧情,想孝庄文皇后——一个善良的科尔沁女人,辅佐满清中兴。
在植物园听到自己的脚步声有些奇怪,啪哒、啪哒,不算好听。只有人或熊才这么走路。狗与猫均轻捷无声。我带着我的脚步声走过落叶,走到有灯光的地方。这么晚了,四处奔走的只有人类,鸟类树类早已安歇。
树林里的眼睛
我不怕走夜路,在夜里走路感觉比白天更放松。这好像是动物的想法,不知什么时候传染到我身上了。从葛根召到赫林塔拉约有20公里,我傍晚睡觉,睡到夜里11点钟爬起来,往赫林塔拉走。
过马车的道路长满杂草,车轱辘压过的土业已死去,不长草。路两旁的新疆杨胸径达到碗口粗,树上的叶子在风里旋转着跳舞。叶子在叶柄上来回转,像有手指捻转。新疆杨的树叶分成两色,绿色的叶面有光滑的蜡质,灰色的背面长绒毛。
夜里,叶子的灰和绿色变为黑白两色,在风里旋转着给人变戏法。往前走,经过山榆树和蒙古栎的树林。月光照不进浓密的树林,林内好像是漆黑的仓库。或者说,一列看不见尾巴的闷罐车停在树林里,漆黑的车厢上面装载向上生长的树。
![](/asp/image.asp?m=0&w=gh_87ad73081e77&u=https%3a%2f%2fmmbiz.qpic.cn/mmbiz_jpg/5uO55iaXNpvtCP1RnC0xQrciaicVVlrQ0NE1IxxlsP397Oib92EmfWrib2NJ9PUGhic44iaZvcXQnrEtxzq1wEGl3lpEQ/640?wx_fmt=jpeg)
夜里,叶子的灰和绿色变为黑白两色
我知道树林里有无数双眼睛在看我,我有些得意。动物和鸟类不出声地看我,瞪着亮晶晶的眼睛。它们的眼睛比玻璃球还亮,没有杂质。它们在看这个两双下肢行走的“人”在干什么,去哪里。想到这个,我笑起来,这并非讨好它们,而表示我也是愉快的。
虽然我是“人”,但并非所有的“人”都坏,“人”也并非随时随地都坏。有时,他走路而已,微笑而已。他以双下肢行走本意不是耍杂技,这是进化的结果。他的双上肢前后摆动,不是做暗号,而在平衡。人类所有的坏事都是用手干的,我摊开手,上面没猎枪和夹子,也没毒饵。
我只是一个去赫林塔拉的人。去赫林塔拉也不是为了干坏事,我要到去那里山顶上护林员住过的废弃屋里睡到凌晨,起来看日出和那里的岩画,拍点照片,然后再走回来,经过你们。当然这已是明天白天了。白日里,新疆杨的叶子变成绿灰旋转,而不是黑白。这条路上的月光会被太阳铲掉,铺上明亮的阳光,那时候你们都回到了窝里和洞里。白日才是你们的黑天。
月光像用喷雾器把乳液喷洒在草叶上,白得均匀。再往前走,快到夜里11点时,凉气从树林里跑出来。包住我身体,地上的月光变得更白,如同冻结了地面。我坐在路边歇一会儿,突然害怕有动物把双爪搭在你肩上。于是我靠着一棵树休息。怎么看不到动物们、鸟类、昆虫们在夜里活动呢?我知道肯定有动物在树林里与我并行,跟踪我。它可能是狐狸或獾子,但最好不是野猪。除了老虎和熊,谁也不是成年野猪的对手。这只狐狸或獾子看我到底想干什么,它觉得我不能仅仅是走。是的,我不仅仅会走,我还会写作(这也是古老的职业),但现在只是走而已。我不上树掏鸟蛋,也不把手伸进树洞里抓蛇。你别拿你干的事想我,我也不用我干的事判断你们。
月亮朝西北下坠,月牙比刚才更向后仰,好像把飞机座椅向后调整了,它躺在碧海的沙发上看天。月亮当然也要看天,这差不多是它主要的工作。人类觉得月亮一直在俯瞰大地,这是错觉,月亮要看群星的位置。星星们一如夜海里的岛屿,是不融化的白色冰山。星星们离月亮很近,彼此观望都无须仰脖子。它们互相照耀,有足够的光。
夜的树林里总有声响,像鸟窝从树上掉了下来,像松鼠掉进铺满落叶的坑里。但没有人弄出的声音,什么声音都不会妨碍夜行人的安全。就人的体积、外形、气味而言,没有哪些动物想把人当作食物吃掉。它们对人始终恐惧。人用文化歌颂人的各种俊美,大多数人都信了,但动物一眼就看出人的丑。人在它们眼里,比人看河马还要丑,没人吃这么丑的东西。动物辨识对方,嗅觉比视觉更具有优先权。动物都不喜欢人类发出的强烈气味,比骚更骚,令人作呕。想这些,是让我走夜路时放松一些,人的相貌与气味的武器已足够强大。
![](/asp/image.asp?m=0&w=gh_87ad73081e77&u=https%3a%2f%2fmmbiz.qpic.cn/mmbiz_jpg/5uO55iaXNpvtCP1RnC0xQrciaicVVlrQ0NEXjTVL9OtWyyY4YiaTnpsD9iadN2tmS8tmxx7ibScRKgFfpKopQolErD4w/640?wx_fmt=jpeg)
夜的树林里总有声响,像鸟窝从树上掉了下来
前面有河水,这条河浅而宽。到对岸,河水把我的气味传得更远,让更多的动物悄悄离开。流水的声音好像并不由河水冲击鹅卵石而来,是水对水的耳语,边说边笑,包含许多秘密。河对岸,草地开着小花,夜里看都是白花。走百十米,白花止步。前面是一片开白花的树林,好像草地的白花爬到树上去了,这完全有可能。因为树底下已见不到小白花。
夜里的树高大并茂盛。我进树林里走了一会儿,因为视力没动物那么好,怕崴脚便回到路上。树林在夜里发出清香,我称之为“夜味”。夜味并不像夜色那么黏稠,它清凉、下沉、摸一摸你的脸就去了别处。夜的味集合了青草与枯草、绿叶与落叶的气味,混和香型。其中也有岩石的冷冽的气息。昆虫们在我们不察觉的草与土里忙碌,过日子呢。月亮下坠,更加偏远。道路和岩石的白色已变得模糊,夜比子夜更加渊深。我走了3个多小时,夜才开始真正地黑了,现在接近凌晨3点。
树木是音乐家
才想到,树是藏在暗处的音乐家。我过去一直以为琴声是从琴弦和琴弓之间发出来的,忘记了琴的共鸣箱。
提琴、胡琴、月琴、吉它……,其实不必列举下去,包括钢琴在内的琴都有一个木质的共鸣箱,就像人有肉身,河有水的质地,琴有木质的、更准确地说是植物的躯体。这么说就对了,说出了琴生命的源头。
树木在阳光和水里生长,在泥土和月光中呼吸。夏天,树木不出汗却散发清凉,浑身的绿叶比草茂密,而人在此季昏昏沉沉。春天的树在大地刚刚苏醒时已经开花,它在肚子里背诵了一个冬天的腹稿竟然是花朵,让人惊喜。
旷野里的一棵树如同一位行脚僧,虽然无依无靠,它却是小鸟的依靠。树在稠密的夜色里搂着鸟儿们睡觉,让大鸟和小鸟枕着树枝的胳膊睡觉。天际透露点滴曦光时,鸟争先恐后地歌唱,唱成一锅八宝粥。
树最先听到这些歌声,它熟知每一只鸟儿的歌喉与旋律。树从最近的距离看见太阳把苹果一点点晒红;它听见小虫在月夜吃树叶的沙沙声;树听到露水珠从树梢滴在草叶上。树收藏了自然界无数的声音。
![](/asp/image.asp?m=0&w=gh_87ad73081e77&u=https%3a%2f%2fmmbiz.qpic.cn/mmbiz_jpg/5uO55iaXNpvtCP1RnC0xQrciaicVVlrQ0NEXEQdQmJkgkryWBzZ1aCH7Lgriaowg5nz4iaysvRaBoBz0Po0ia3YVLMUQ/640?wx_fmt=jpeg)
树收藏了自然界无数的声音
所以所有的琴都用木头做琴的共鸣箱。弦上的声音在箱里共鸣,不仅被放大,还带出了这株树心里的声音。琴声何以缭绕、何以幽怨、何以清越、何以旷远?我今天才明白,这是树的木质的语言。
古琴推重木质。一架西汉的琴,琴身可能在汉代就是生长了800岁的老树,其音怎不邈远。琴老,但不衰疲,保留百代之音。
科学家测出树木发出人耳听不到的10赫兹以下的声波,而我们在琴声里听到了树的歌唱、树的沉思、甚至树的阅历。人没法跟树比,人活不过一棵树。看到从悬崖石缝里长出的松树,你没法想象它是怎么生活的。
树把根扎在石缝里能活几百年,人在那儿连十分钟都站不了。树比人更体会寒冷、干旱这一类的困境。事实上,琴声不光装点太平,还发出悲怆之音,木头比人更知道世事艰辛。琴声的纯美只是树木说出的愉快的话,它还有更苍茂的声音。
有朋友从南京动迁的老房子里买出一段房梁木,是明代的木头,他制成一把古琴。我问此琴什么格调,朋友瞪眼想了半天,说此琴一腔悲愤。一段房梁木怎么会悲愤呢?朋友奇怪,我也觉得奇怪。
树木有梦
树在冬天惊讶着人的美丽,他们彩色的衣装使树显得粗伧。这是在北方。
树在冬季变成了身穿统一制服的士兵,青或褐都罩在乌蒙蒙的灰里。它们不知人类用了什么样的办法,仍然像夏天那么鲜艳。
树是冬天的穷人,叶子被秋天收走了,不知存到了什么地方,以后能不能送回来。夏季的泥土抢走了树的花朵,雨水把花瓣冲到远处,连鸟儿都找不到。
小鸟怀念绿荫,那里有许多秘密。鸟儿仔细观察叶子的手掌,为它们算命。许多叶子哗哗伸出手,让小鸟看自己的爱情线。
![](/asp/image.asp?m=0&w=gh_87ad73081e77&u=https%3a%2f%2fmmbiz.qpic.cn/mmbiz_jpg/5uO55iaXNpvtCP1RnC0xQrciaicVVlrQ0NEicPTOIxgaATr3SUgFmuzgtkic4E1pWNia9O4yPhdxw3tnVtmltIRpK5oQ/640?wx_fmt=jpeg)
小鸟怀念绿荫,那里有许多秘密
冬天只有人类美丽。他们在皮衣和羽绒服上佩以彩色的围巾和手袋,集中了好多花的颜色。他们在街上停下来,说话,然后笑。如果哪一株树这么鲜艳,也要笑,用树叶弄出声响。
街上,绚丽的小孩毛衣挂在两株树当中的绳子上,袖子在风里摆动,像跳舞。这是下岗女工卖的,批发价。树们不懂,这么好看的毛衣,为什么没有人买?它们已经挂了很多天,而且行人并不看这些毛衣,连小孩也不看。树惊讶,就像它们不懂什么是下岗一样。
然而,冬天的太阳很暖,树们抵御睡意是很难的事情——梦像天边的云彩一样悄悄走近。当鸟儿飞下来的时候,常被尖尖的树杈吓着,怕扎了自己的脚。再说,鸟儿也不喜欢挂在树梢上的哗哗响的塑料袋,比麦田的稻草人还吓人。鸟儿觉得还是在屋顶栖居比较好,包括大烟囱的铁梯和没有学生上课的教室的窗台上。树在暖日熏陶之下入梦,虽然它们不承认自己睡,说听到了卖菜人吵架的声音,但它还是睡着了。天太蓝,睁眼看一会儿就睡了。在梦里,它发现蚯蚓鼓鼓捣捣准备铲子和水桶,蚂蚁开会布置春季防汛。有两个小鸟在谈话:
“我要用明年的桃花做一个最好的巢。”
桃花?哪里有桃花?树想睁眼看一下,但睁不开。
另一个鸟儿说:“我要用树上的露水嗽口,这样,有助于练习美声。”
树懵懵懂懂地想:这些鸟儿在做梦吧。当然,露水和鲜花都是好的东西,仅次于人类那些美丽的衣服。
![](/asp/image.asp?m=0&w=gh_87ad73081e77&u=https%3a%2f%2fmmbiz.qpic.cn/mmbiz_jpg/5uO55iaXNpvthU8GTdXoD0MR5iaV7ZENgyInGKFdhpIfa0O2m7JOgaIASfTgiaLiaD9OSQ1EkvCyxqicLicY2ZiaByyzQ/640?wx_fmt=jpeg&wxfrom=5&wx_lazy=1&wx_co=1)
《星星上的盐》 鲍尔吉·原野 著
百花文艺出版 2022年8月
这是六根推送的第2893篇文章
源网页 http://weixin.100md.com
返回 六根 返回首页 返回百拇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