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郊通信027 | 绿茶 韩浩月:在理想书房,隔岸观火
2022/10/20 7:00:00 六根
村郊通信 027
理想的书房绝美的秋色
浩月兄:
有段时间没联系了,最近可好?
十一假期,在雍和书庭举办了一场《所幸藏书房》读书会,为这本书第一场线下活动。和去年《如果没有书店》出版后轮番线下发布会不同,这本书出版后,做活动的积极性没那么高了,如今做场活动太费事了,来的读者也不多,社交的欲望也在逐渐降低。
这场读书会邀请了老朋友韦力、罗雪村和杨早三位仁兄,我们在一起聊聊“我们需要什么样的书房?”这个话题聊开来还蛮有趣的,几位嘉宾都有自己对于书房的独到见解。
在雍和书庭举办了一场《所幸藏书房》读书会(1)
在雍和书庭举办了一场《所幸藏书房》读书会(2)
韦力兄是大藏书家,他的“芷兰斋”无疑是藏书界的天花板,弟多次造访过“芷兰斋”,无法用言语表达对于这座书斋的震撼感受,感叹当今中国私人藏书,居然能达到如此规模。但韦力兄却说:“久居兰室不闻其香”,自己的书斋用久了,总觉得它有很多不完美的地方。尽管爱书人都以瞻仰“芷兰斋”为荣,但韦力兄说:“回想自己大半生藏书,最值得骄傲或者自己最满意的阶段,就是拥有第一个书架的时候。”
杨早兄是学者,他的书房有着学术研究很谱系化的呈现,随着不同研究主题展开,书房自然也越发拥挤起来。找书成为最大的问题。杨早兄说,自己希望的理想书房,应该有一种工具,像一个转轮、水车一样,比如三排,把三本书平滩放在一层,下面又是一层,又是一层,一摇,下面三本书上来了,再摇一摇又上来三本书。
雪村兄比较特殊,他年轻时因为偷看《茶花女》,被大队部叫去训话,从此留下不好的阴影,以后不敢在家里私藏图书。尽管退休以后重新找回阅读的乐趣,但书房对他而言,就是简简单单地拿一本书,在自己的“卧书房”里享受阅读时光。
弟的书房,说起来真是一言难尽。有一次雪村兄到我家,进去之后吓一跳,他说:“我见过乱的,没见过这么乱的。”但雪村兄的画笔非常厉害,删繁就简,把我的书房画的真跟书房一样,实际上它就是个堆书的地方。雪村兄画完之后,让我在画上留一句话,我写的是:“史上最乱的书房,每天置身其中出不来。”;雪村兄则补上一句:“你出不来,我进不去,哈哈哈……”
这些年造访了很多书房,每个书房都有让人欣赏和羡慕的地方。像韦力、止庵、薛原、王道、解玺璋等仁兄的书房,都是那种让人羡慕的理想书房。他们的书房空间和生活空间是相对各自独立的,既便于阅读、写作、会友,又能和家庭生活融为一体,真是让人羡慕。
我这本《所幸藏书房》收录了120位读书人的书房,可以说,每个书房都有自己的风景,我无法用自己的拙笔表现出这些独特的气质,这些精神层面的东西很微妙、很敏感,却无法被表现出来。这是我画书房之旅中最大的难点和遗憾。当然,以后我还会做更深度的采访,尽量让书房主人把自己书房的秘密讲述出来,让我们更真实、贴切的走进这些精神空间。
上周末,全家去平谷度个小假,深秋的北京郊区太美了,酒店周边的自然环境绝好,依山傍水,眼前一大片水库,层林尽染,色彩丰富。眼花缭乱地饱览着美景,不戴口罩呼吸着新鲜空气,有种不由分说的感动。应游尽游,珍惜每一次可以出行的机会。这应该是最美时刻的北京,此般美景转瞬即逝,仁兄一家也找个周末全家去享受美景吧!
秋安
弟:绿茶
壬寅年九月廿二
村郊通信027
隔岸观火
绿茶兄:
来信收悉,感谢挂念,这半月来一直困守家中,兄的《所幸藏书房》见面会,也只能遥祝。
天气渐冷,有几天风还很大,每天只得在傍晚时候,去家附近的河边走个把小时,河边秋草荒芜,头顶的月光,和对岸的路灯灯光,在河面上交织出淡白与橘黄两色构成的美景,有时赶上夕阳西照,透过丛林看过去,整条河像是燃烧了一般,颇有隔岸观火之感。
透过丛林看过去,整条河像是燃烧了一般,颇有隔岸观火之感
多数时间,在家里发呆、写东西、看电影、读书,还未到送暖气的日子,辛巴总来抢我的沙发,我从客厅到书房,时常看到它窝在我的沙发里睡觉,见人进来,根本没有礼让的意思,赶也赶不走,只好凑合着,我坐前端,它挤在后端,好在它热量高,背后仿佛有一个“小火炉”。
近期所读之书,有两本印象深刻,一是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小说依据1950年金阁寺见习僧人林承贤放火焚寺事件而写,去年我读到一篇文章,图文并茂,金阁寺之美跃然纸上,那篇文章的重点,是写金阁寺的重建过程,于是便有了好奇之心,如果金阁寺没有被火烧掉,是不是要比重建之后的寺庙更震撼数倍?
《金阁寺》是一部关于“美”的讨论的小说,少年沟口因为口吃敏感而自卑,在被送进金阁寺当见习僧人后,无数次被耳朵听到过的金阁寺,成为他的容身之所和安慰之地,此后每每遭遇意外事件,逃入金阁寺成为他的本能举动,金阁寺的美是久远而盛大的,但就如书中名句所述那样,“美可以委身于任何人,却又不属于任何人”,沟口因此决定烧掉金阁寺。
《金阁寺》 (日)三岛由纪夫著 古吴轩出版社 2021年07月
小说原型林承贤在陈述作案动机时说是“出于嫉妒金阁寺的美”,而三岛由纪夫的小说,则把它写成了“通过毁灭的方式占有”。虽然阅读时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三岛由纪夫的文笔在让人觉得美的同时,也坐立不安,日本作家多具备这样的写作能力,芥川龙之介,太宰治,川端康成……他们勇于凝视深渊,甚至不惜跃入其中,他们的文字,已经无法用“坦诚”来形容,“冰冷而赤裸”,似乎更合适一些。
第二本是汪兆骞先生的新著《李叔同传》。关于弘一法师的文章看过不少,几次去泉州,也都无一例外追随足迹,到清源山、开元寺、草庵、小山丛竹公园里的“晚晴室”等他曾居住的地方参观,他在泉州驻锡十四年,留下墨宝无数,每次都会在他的书法作品前驻足欣赏。这次读《李叔同传》,其中的一个感慨是,幸好弘一法师还爱写字,对于求字者,几乎来者不拒,他也时常以送人经卷、书法作品,作为礼物,否则,多遗憾。
这是第一次完整地读李叔同的传记,对他在天津的家庭生活,以及出家决定的几个时间节点,有了更多的了解。汪兆骞先生很早便接触到李叔同相关的信息,为李叔同立传作了很长时间的准备。这本书我印象最深的有两点,一是作者是在传统文化背景下,来对李叔同进行刻画书写的,书中出现了大量的典籍故事、诗词名句,借助这些内容,把李叔同从传统走向现代,又从乱世走向宗教,给出了一个脉络和交代,如此,或可更为直接地去了解民国文人的精神与内心。
《李叔同传》 汪兆骞 著 现代出版社 2022年10月
另外一点是,作者虽然对李叔同保持了尊重与理解,但同时也提出了一些疑问,比如书中一个大师在李叔同要出家时,询问其是否处理妥当了俗世的事情,在这位大师看来,“先成人,后成佛”,出家人要做到六根清净的前提,必须与红尘已经了无牵绊,但李叔同显然不是,他是用快刀斩乱麻的方式,与整个家庭,包括日本妻子雪子一刀两断,但却和朋友,保持了比较密切的联系,这算是一种矛盾吧。汪兆骞先生在多个层面,全部否定了李叔同的出家动机,认为:“艺术升华为宗教”、追求“人格圆满”、“济世论”、“厌世论”、“社会责任意识”、“因缘”,这些都不构成李叔同必然出家的理由,随后,作者从李叔同童年、家庭生活、与父母亲的关系等方面,给出的解读,这显然更具可信性。
《金阁寺》与《李叔同传》,一前一后,对照着读,颇有冲击力。主角同为僧人,内外在却有如此巨大的不同,林承贤(沟口)虽在寺庙,但凡人的心火还在燃烧,出家并未使他清心寡欲,反而更加激发了他内在的欲望活力,即便被罪恶吞噬,从始至终,他仍然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弘一法师呢,他深爱的妻子,回日本前去寺庙央求见最后一面,却被拒绝,他的原配俞氏携带两个儿子在他出家的寺庙门外磕头四个小时,他的态度也是“不见”……
读这些,真是令人百感交集。简而言之一句话:林承贤(沟口)坦呈自己的灵魂与伤口,把最不能言说的禁忌,大白于阳光之下,而弘一法师,永远无法如此直白地说出自己的内心……这是僧人的不同,对于宗教的认知与信仰不同,同样也是文学表达方式的不同,他们彼此看待或评价,恐怕也会有隔岸观火的心态吧。
我被这两本书的内容冲击着,沉浸其中,沉思良久,也未得到答案,且等过些时日,与兄有机会时再作探讨。
祝:
秋安!
弟:浩月
2022年10月18日
这是六根推送的第2904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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