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清生 | 在兔年,我们相濡以沫
2023/1/21 7:00:00 六根
六根的朋友们,过年好,在新春佳节,向一直关注六根公号的您,致以真诚的问候,祝六根公号的读者朋友新年身体健康,万事顺意。虎年最后一天,以罗雪村先生的一幅兔年祝福画,和古清生先生的一篇美文,作为一份礼物献给您,衷心希望,我们在兔年,一切都好!六根公号假日期间暂停更新,1月29日(初八)恢复日更。
画 | 罗雪村
在兔年,我们相濡以沫
文 | 古清生
秋天的水明亮清澈。站在小河裸露的河床,流水没过的卵石和沙砾呈现灰绿黄红白的杂色,偶有一粒硫铁矿闪着金光。
寻找河水中的鱼儿。此时望穿秋水,不是在等一个人,是在等一条灵动的鱼。微凉的秋风,拂动河岸的山柳。飞落水上鹅黄色的野核桃叶,若一叶扁舟悠悠。看不见鱼,高山河流不易看到小鱼身影。
前些天秋雨连绵,小河一度涨水,淹没岸边的丛枝蓼、酸模和山冷水花。我拿小网在河边草丛捞了许久。童年时,在这样涨水的时候,能从河边捞到许多麦穗鱼、青虾和泥鳅,偶尔能捞到一条鲫鱼。高海拔山区,一泓清流映蓝天。
寻找河水中的鱼儿
院子里面的水渠里却小鱼儿密集,从一厘米到二厘米长不等。它们仿佛一夜间从某个角落突然闯了出来,像突然对焦的影像,从模糊到清晰。还记得,春末夏初,大鱼池的成年鱼纷纷拥入水渠产卵,昼夜于香蒲丛拨动哗哗水声,鱼类喜欢在草丛中产卵。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孵化和生长,现在它们正度过幼稚期。我爱透过秋水观察这些小小鱼儿,它们像手表的秒针,那么具节奏而灵动地摆身。
也有更大一些的小鱼。时见十几厘米长的赤眼鳟穿梭,它们也是鱼池里的鱼二代鱼三代。赤眼鳟成熟早,繁育能力强。
有些疼惜这些小鱼。
娃娃鱼一天天长大,原来一根小指头大的娃娃鱼,现在长成大娃娃鱼了。它们藏身在避光的地方,猎取小鱼为食。
鱼池里,还有些捕食小鱼的猛鱼,黑鱼有两条,从小黑鱼长成了大黑鱼。鲇鱼、黄颡和鳜鱼也有一些。当初,出于生态平衡的考虑,让这些凶猛的鱼类入驻,使鱼池和水渠保持自然生态环境,让鱼在自然搏斗中成长。
不只有猛鱼,还常有白鹭、池鹭来袭,各种方法都驱赶不走它们。被从鱼池边赶走,它们就飞落到院子外的山柳、海棠和松树上等候时机。落在松树上时,尤其优美,有松鹤图的意境。
有一段时间,白鹭和池鹭跟我打游击。从大鱼池赶走它们,它们就飞到东边的小鱼池,有时眼睁睁看见它们叼走银闪闪的鱼。有时,它们直接到我门前的水渠捕鱼,太嚣张了。爱鸟的朋友则劝我,人家也要活啊!但是,我的脑子一直转不过来,白鹭太强大了,它们尖锐如钢钳的嘴叼住鱼儿,那鱼只有摆摆尾的份儿。烦恼之余,买来鞭炮,炸也无效;又买了复合弓、弹弓等武器,也无效果,我的箭法不准,使用弹弓也远不及童年。后来,我用网将大鱼池罩起,它们不来大鱼池了——白鹭和池鹭,对网有深刻戒心。
终究有一个关怀弱势群体的情结。小鱼儿尚处于弱势,如果白鹭敢攻击那五六斤重的大娃娃鱼,我也能够站在中立的位置。我看娃娃鱼专家的论文,讲到解剖娃娃鱼时,在鱼腹中发现水鸟的骨头。娃娃鱼,干掉白鹭吧!
记得看到头批孵化出来的小鱼,心底抑制不住快乐的喷发。想到将来,鱼儿在鱼池和水渠中游动,拿个筲箕就能捞一碗鱼上来煮萝卜鱼汤,多美!那个晚上炒了三个菜,喝了两杯自酿的野生猕猴桃酒,以示庆贺。
看着新生的小鱼宝宝,心想要百倍地呵护它们。怎么才能让它们快快成长?给它们磨豆浆,用自己种的有机青皮大豆。豆浆倒入水里,像天空的一片云,小鱼宝宝在云间穿梭。
最先自然繁育的小鱼宝宝为尖头鱥和拉氏鱥,它们同属鲤科鱥属,能够自然杂交。鲫鱼、赤眼鳟的自然繁育发生在后面的时间。村里人将这两种鱼一律叫土鱼娃子。娃子是说它们小,如果包菜还小,就叫包菜娃子。村里人对动物和植物都有一套自己的叫法,比如叫海棠为扎布钉,可能因海棠刺扎衣服;牛膝菊叫羊膻草,我细闻,果然有羊膻味;为什么叫土鱼,我没有想清楚。
小鱼宝宝生长的速度相当之快,长到二厘米长时,能够叼起半粒米饭。我将米饭捣碎喂它们,小鱼追逐争抢。有时就放半粒米饭在水中,看它们争抢。一条行动快些的小鱼抢到米饭,叼起就跑,其他小鱼成群跟在后面急追。显然,叼着米饭没有咽下时,其他小鱼都视那半粒米饭为公共之物;如果一张口半粒米饭掉了,大家进入又一轮争抢。
抢到半粒米饭是快乐的。思想至此,不由一乐。《庄子·秋水》记载了庄子和惠子的濠梁之辩。那一天,庄子和惠子在濠水的桥上散步,庄子看着桥下水中游弋的鲦鱼曰: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当年我骑车过濠水时,便想起这两位先贤孩子般的争辩。
小鱼其实也在教育我,半粒米饭也能饱餐一顿。所以我在洒掉半粒米饭的时候,会捡起扔到水渠里送给小鱼。又想到,正因为尖头鱥和拉氏鱥成鱼才十厘米左右,这么小,才能够在高山小河及溪流中世世代代生活下来,不问山外的事。
这样,它们纵然生活在人工渠和鱼池,也形同野生,或者是亚野生。水是引自山上的泉水,它们平时的食物主要是泉水流动带来的微生物和摇蚊的幼虫。
种鱼是从河里捞来的。刚建起鱼池的那一段时间,我几乎天天去小河捞鱼,最好的捞鱼时间在夏天。夏天干旱,河床干枯,形成一些断续的水洼,每一个水洼都游着一群小鱼。
有一天,茶炒完了,心里很满意,想去活动一下,拿着网和水桶去到小河。天哪,小河完全干了。
阳光炽烈,隔着鞋底能感觉卵石滚烫。如果河里有鱼,也似成了石锅鱼。但是,依然有很小的水洼,搬开石头,小鱼在里面奄奄一息。网子下不去,用手捧。捧起小鱼时,它们惊醒过来,奋力弹起,掉在干热的卵石上不能动弹。我想,这一趟捕不到多少鱼,却能尽量救一些鱼回家,或许到下午,这些水洼会完全干掉。
有一丛草下面的石头有些湿润,掀开草丛,底下有一个湿润的水洼,已经看不到水,只有密密麻麻因骤然光照而攒动的鱼头及蝌蚪,小黑洞的嘴巴和侧露的眼睛。这该有多少鱼啊,或许这一段小河的鱼和蝌蚪都汇聚到了这里。小鱼的嘴巴和蝌蚪的嘴巴,不住地鼓泡泡。
相濡以沫。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真实版。大家吐着泡泡互相湿润,抗拒着水洼周边和上空的灼热。我鼻子一酸,几乎掉下泪来。河流干涸,火样的阳光定格天空,一个没水的水洼,数不清的小鱼和蝌蚪的嘴巴一齐吐泡泡。蝌蚪吐的泡泡大些,它们摇动黑胖的圆脑袋,似乎在关照更小的鱼儿。
我提着装小鱼和蝌蚪的桶回院子,将它们倒入水渠。小鱼儿和蝌蚪重回水中的一刹那,已然忘却方才的相濡以沫,爆炸般游向四方,在水中消失身影。
作家古清生
这是六根推送的第2979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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