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杰 | 文字的虎皮花纹
2023/3/18 7:00:00 六根
文字的虎皮花纹
文 | 冯杰
晴耕雨读
“晴耕雨读”包含一分温润情怀,恬静,清澈,是一种心境妥贴与安慰,不高雅也不难做,不复杂也不深奥。
它没有那种“天降大任与斯人”万丈豪气和使命感,也没那种“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怨意与牢骚。它是与自然有个约会,去默默做自己应做的能做的事。更多是天人合一,听从自然,尊命自然,既不当自然的主人,人定胜天,也不做自然的奴仆,它是自然的好友与故人。
在一个物欲横流世界,这四字是飘过的一丝茶馨,是静坐与清凉。
天晴了,去播种,用虔诚、执著,用手、用心,善待田地上每一株小苗;雨来了,就转身回屋,持册相坐,若垂玉帘,与雨而语。
在乡下,记得外祖父肩上背一个箩筐去田野,几乎每天都这样,有时甚至空着。雨天,箩筐要放到屋里,让箩筐也躲躲雨。然后他静坐门槛,看一册它昔日用粮食换来的典籍。我一直记着,在一匹簿簿雨帘的后面。书卷与干草。
外祖父也许什么也没想。
将这种境界引入到人生,该又是一种平常栖居的方式,是一种散淡的乡村处世态度。感谢北中原的童年乡村,给过我这样一个关于雨关于乡土与书的透明的片段。
我想把“晴耕雨读”去作这一种读法的析释。
三十多年后,我写了这样一个匾额,挂在院子中门楣之上,每每经过时抬头,就能读到。
很简单。仅仅四个字。
——“晴耕雨读”。

冯杰 绘
再到“读雨耕晴”
话说那一块“晴耕雨读”的牌匾,在我乡下的听荷草堂悬挂了十多年,且上了两次桐油,我也没有做到这一习惯。但有一点达到了摆秀。
在2014年秋天,几位外地文友酒后,问我到听荷草堂去收门票否?我就说收。一友人醉眼朦胧,把“晴耕雨读”念为“读雨耕晴”属于点睛。真是一个美丽的错误。
这一发音让我大为喜悦,细细一想,这个读法比“晴耕雨读”更有诗意,幡然出新,竟是多出一境。
读雨,肯定是在雨日,罢书而读雨,自然灵活,由读字读书到读人到读自然。耕晴比耕地更给人无穷的想象。比耕云播雨也妙。单单来耕耘晴朗天空。
更简单。却不简单,我以后再创新,就写这四个字:“读雨耕晴”。
童谣时代
小时候童谣能裹在手帕中,装在书包里,卧在牛背上,叠在蜻蜓翅膀……那些童谣像一棵棵风中青草,上面沾满透明露水,摇摇欲坠.散发出乡土草木气息.风格清新,拙笨,朴实。
一个从滑州来到城市的表妹作家被二大娘称为“柴火妞”。我说你不是柴火妞,早已失去柴火的质朴,在城市里充满城市人的心机。一身都是兜。两眼聪明。
现在学校普及的童谣像什么?像刷满颜色的塑料机制品。塑料童谣。
一个与世界接轨的现代化年代,什么样年代出什么样文艺。柴火妞如是说。
童年的道理
在乡下,据说孩子五岁以前,是能看到乡村游走的灵魂。天上,地上,人间。
童年时,在北中原经常有这种感觉,鸡鸣之声像一道清晰的界线,划开一天最早的时辰,成了夜与昼﹑光明与黑暗的界碑。
那里有一条细线。
我相信那种最初的感觉,这是作家以童年作一杆标尺的道理。
咸鸭子
在乡村第一次吃咸鸭蛋,是道口镇亲戚送来的礼物。过去只见过鸡蛋。我好奇,问村里一位知识极为渊博的人,我二大爷挠挠头,他想想,对我绕了一个大弯子:
“咸鸭蛋么,就是专门养的一种咸鸭下的蛋。”
我相信了。
所以,我以后能成为一个诗人。……
锻梦作札
(代跋)
这些文字新旧交替,最新是昨夜,最早是二三十年所写零散片段,旧梦新拾,拾起来有点惊梦惊心,尽管看起来都是树叶子,风平浪静。
我归类为这不是一张虎皮,只是上面零碎的斑纹。
我面对所谓的深刻,更喜欢看我文字能轻松微笑的读者,前者是内敛,后者是花开。毕竟一生那么快就过去了,快时像贼出手,像一道闪电,慢时也像吃一碗捞面条。
打开小册页。你也不必去想造碗的陶瓷工,当午的锄禾者,以及中间的磨面的那一头驴子和额头的一点红。

作者简介:
冯杰,河南省作协副主席,先后获得过台湾《联合报》文学奖、《中国时报》文学奖、梁实秋文学奖、台北文学奖、宗教文学奖、屈原诗奖、现代儿童文学奖等多种文学奖项,被誉为“获过台湾文学奖项最多的大陆作家”。冯杰的散文曾入选全国高考语文试卷。
这是六根推送的第3030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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