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志斌 | 《行不够集》补遗
2023/4/2 7:00:00 六根
《行不够集》补遗
文 | 于志斌
二〇〇一年十月十一日，我于香港乘坐国泰航班飞往欧洲。此行有日记，亦未曾发表，回头一看，还有点意趣，算是对《行不够集》的拾遗补缺吧。
10月13日 晴
刚住下酒店，此时是晚九点二十分——意大利时间。酒店坐落在著名水城威尼斯西部。这会儿，深圳已在酣睡中。
从十月十一日晚十一点五十五分，自香港飞巴黎，我们一行六人总算是有了床睡觉。在飞机上总共呆了十三个小时，都是在黑夜里；巴黎一日游后，于昨晚十时由香榭丽舍大街的丽都夜总会门前乘车前来意大利，睡在汽车上。据导游说，这车为九八年世界杯赛时巴西队的专车。今晨八九时许已至意大利；十一时许到达米兰。
宁静的米兰
这个城市如同每一个开放城市，游人如织，商店、名胜古迹在在皆是；通与不通英语的优劣在此行中立判。欧洲，欧洲，平生第一次踏上你的土地，终于知道你这里生息的麻雀、野鸭之类，与我们那片土壤上的同类无异。宁静的米兰本土特色和这里的休憩之众生，与我辈劳形奔命般的寻觅与涉目，形成十分鲜明的反差。
这种奔命，实在是积蓄精神生命的能量爆发，不晓得哪一天我们还能再游此处。然而，精神生命渴望了解这个寰球及其所有的国度。别了，米兰。待明天，我将拥抱威尼斯。
10月14日 晴
运气总是伴随着我们，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在好天气里拥抱威尼斯是很惬意的，大家以较为充裕的时间完成了这次拥抱。
关于水城，我已经先后去了安徽歙县的宏村、江苏苏州的周庄以及云南的丽江。这都是要落住其内、慢慢品尝的所在。威尼斯这座举世闻名的水城，是人类建筑与大海相伴的杰作，一座座苍颜、古雅的建筑像是音符，在大海这样的弧弦上跳荡着，奏出了无比美妙的音韵。穿梭水道的龚谷拉小船，载着世界各地的游人遥遥呼应，相视莞尔的心景寄托了无数花样的审美情趣。
穿梭水道的龚谷拉小船
已记不得何时进入威尼斯的，只记得登上前去威尼斯的游艇，驶在亚德里亚海湾的时候，我就张开了双臂，开始了和威尼斯的历史性拥抱。下午四时许，一双双眼睛仍迟迟不肯收回，只愿留在这里。威尼斯，我不曾到叹息桥上抛掷钱币，但愿我还能故地重游。
晚八时二十分左右，由威尼斯到达圣马力诺——小小的国家，建在海拔八百多米的山上，人口少得惊人。
亚得里亚海峡好美，威尼斯城好奇，圣马力诺国好宁静……而怎样购物以便于给予方方面面呢？好难!
10月15日 晴
今天的重头戏是游览圣马力诺。所有的旅伴都流连忘返，为这个拥有二万五千人口的国度而倾倒。这是一个山国，山顶上有三座城堡，沿山势建有住宅，其为别墅格局，多有庭院，宁静至极，风光至美。该国实行双总统制，总统月薪五美元。导游说这是世界上最廉洁的政府了。不过总统在任期的半年内，可以公费出访，并享受总统级的待遇。
山顶上有三座城堡
同伴甲是一个寻觅型的人物，行走速度快，眼光准，到处拍照。我随其身后而行，颇有些吃力。然而我相机内所得也多。在这个世界头号邮票王国，我用两千里纳给亲爱的儿子亦佛发了一张明信片，希望能顺利到达深圳家里。
晚十一时抵达罗马城郊。导游在车上祝福大家，其中一项是明天要防范罗马的群偷，所举的例子令大家吃惊。
10月16日 晴
导游曾反复说的一句话叫做“大战罗马”，昨晚又一再交代要防范罗马的小偷，还讲了游客被偷窃的二三事例，小偷神乎其技，历历再现。是以“大战罗马”有了两层意思：一是时间紧，要看罗马著名的古迹；二是既要防范小偷，也不能落下一个人、被偷一个人。“大战罗马”之说充满了对名胜古迹的观光之情、遍觅之切，仿佛是一场搏杀。
今天这场“搏杀”是从梵蒂冈开始的。这个教皇之国小到甚至不能用弹丸之地来形容。有一道类似交通标志线的标志环绕该国，两个人隔线伸手相握，即完成了两国之间的交往。这个动作由我发明，大家握手留影。看，交往就这么简单。
我给亦佛再次发明信片，写了“美轮美奂”之赞辞。这里拥有世界上最杰出的宗教艺术殿堂——圣彼得教堂。耶稣也好，彼得也好，以及这座教堂内的修道士们也好，他们都是苦行僧。他们的精神世界充满了“信从上帝”之理念，物质世界则极为简单。今世的修士不能拥有这美丽的殿堂。在这里有亿万人惊赞的艺术作品——完全是政教合一的产物。政治允许了基督教的存在，并且延续至今。我与甲争论了这个问题。
美妙的艺术之旅
甲说这些是艺术，我强调说“是宗教艺术，是政教合一的产物与宠儿”。大教堂所有的闪光的金、银、宝贝，都是真实的，它们源自于哪里？导游说，贝贝尼搜罗了罗马许多的铜，其中有艺术品，以此来构筑他的传世之作。我不能厚非古人。由于政教合一、教皇至上，才有了贝贝尼；有了贝贝尼，才有了梵蒂冈今天的许多辉煌。黄金之内隐含着斑斑血迹，青铜之中湮没了件件杰作，这是很令人感慨的。我们很理解对方所指，不再争论，毕竟这是美妙的艺术之旅。
在此行前我友H君对我说：你是学习中国历史的，你去欧洲太合适了，看看那里的历史正好可以弥补不足。其实我在学习中国历史的同时，也学习了世界历史，对罗马帝国这一段曾经读得酣畅淋漓。不过在二十年后的当下，我已经记不得多少内容了。
晚餐时，同济大学在巴黎做访问学者的某君发表中西优劣的见解，同伴乙被其引起共鸣，疾辞中国历史建筑与罗马建筑不能比。我不以为然。在中国，佛教、道教给世人留下了许多震撼心灵的作品，洛阳龙门石窟即是典型之一。
在历史上，各个民族都有自己的审美观，也创造了让同胞们叹为观止的杰出艺术。但是，各国人民是不能像现在这样通达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因而相互之间缺乏了解，更谈不上对别国的杰出艺术的膜拜和欣赏。各国各民族遗留下的杰出艺术是不存在优劣之别的，“黄瓜青菜各有所爱”，用于此一判断可矣。即便是在同伴中，也各有所爱。我只是想一想而已，并没有发表意见。其实对于陶醉如痴的人来说，又何须多言呢？
10月17日 晴
昨晚在临近佛罗伦萨的一个地方住下。早起，大雾，十数步开外不见物状，心想要糟。但在车行十多里后已无云雾，分明还是个好天气。佛罗伦萨是欧洲文艺复兴的发源地，这里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花之圣母大教堂，建筑物上的那些浮雕、石雕、镂雕等，都是艺术品。它们太多了，无法细品，只能摄于相机里。我也在天堂之门前留了影。导游许多解说词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颇为经典和传神，比如她说“将来上天堂时拿着这张照片可当门票”。
我们先后迎来两位华裔导游，俱为女性。她们居然还有两个共同点：一是小眯眼，二是嫁给了法国人。有人说法国男人喜欢东方女性那种小眯眼，此说是否属实呢？此行中有大量的欧洲女性擦肩而过，美和不美都是小憩之时的一种风景，谁又能说自己对所谓“美”者已经欣赏到极致了呢？今天我们与佛罗伦萨也擦肩而过了。
在车行中和漫步时，我们都对带有庭院、个性突出的意大利民居发出了赞叹，甚至有了要在这里居住一生的念头。同伴丙说在这里生活没有意思，他们很冷漠。这是对美的另一种表达吗？冷漠是不能容忍的，人的社会性不可忽略。我们看到了宁静的田野、漂亮的民居，似乎觉得这些属于自己才好。易地而处又怎么样？不久前在云南旅行，知道了在虎跳峡旁，有一位澳大利亚姑娘先是爱上了那里的山水，后来嫁给了当地山民。对美的追求有时很是怪异。
宁静的田野、漂亮的民居
晚，落住于萨沃纳小城，饭后去海边看看，有趣。在宁静的街道上听到的都是中国人的声音。这几天我有一个突出的印象：这里满世界都有中国人的身影，感觉他们中很多人富有而有闲。
10月19日 阴，多云
昨晚因为再次睡在了豪华大巴上，日记缺记，此时补充一说：昨天的行程是由意大利的萨沃纳去摩纳哥，再到法国的尼斯，参观完尼斯，在当地吃晚饭，而后乘车夜行。至今晨八时许，到达法国巴黎。
步入美食一条街
摩纳哥也是一个小国，坐落在海边。以前很穷，现在是富人的天堂。这个国家的赌城在世界上很有名，我去赌了一把，体验了先赢后输的赌徒心理。好在自己先就把赌本定位在二美元，于是很快就摆脱了悔恨的心理。那里确实有惹人上瘾的魔力。
摩纳哥是一个极富魅力的度假地。由摩纳哥的海关官员给我们盖签证章，“咔嚓”一声就完成了，这个镜头被同伴C摄下。如果每一个签证手续都简化到机械般的动作，出国还有什么困难吗？
今晨九时四十分，我们再次由巴黎的香榭丽舍大街的丽都咖啡店门前出发，前往比利时。途经滑铁卢，登上狮子之丘，未起思古之幽情。登高的好处是对滑铁卢一区之美景一览无遗，当年英国威灵顿公爵是在我眼下这一个田畴数里之地将拿破仑击败的吗？
约在午后二时许到达布鲁萨尔，落住的酒店是一个五星级。晚餐后与甲在闹市里游逛，看到了几家杂志店，所卖皆色情刊物。为找洗手间而转入一个胡同，遇华人陆惟华先生及其夫人，稍稍谈了些图书出版意向后，步入美食一条街，此为一景。
布鲁萨尔与巴黎相似而又差似，没有自己的特色，呈现出了比较美学下的衰景。比利时和法国有血脉渊源，两国人民大多源出于相同的民族，这可能是我产生“衰景”之感的原因。美在于个性。这又要说到各个民族了，中华民族一定要把文化传统保留下来才好。
10月20日 阴
荷兰因为有了个性，被大家赞赏。我想了想所见，以为荷兰的个性首先在于它是一个农业国家，养殖业发达，油绿的草场溜达着膘牛肥羊。导游说荷比卢德四国是休闲游，我看草地上的牛羊吃饱了喝足了，悠闲地躺在草地上，那才叫休闲。牛羊因无人看守而自由自在，与远处隐现的村落构成一幅很好的风景画。
荷兰的个性还表现在它拥有一个运河系统发达的首都阿姆斯特丹。阿姆斯特丹的水路四通八达，通向海洋，我们乘坐游艇周游一遍，巡视了河岸边的种种建筑，感觉它们与威尼斯的建筑大不相同。威尼斯显得小巧玲珑，它们则表现得很是宽敞大方。威尼斯和阿姆斯特丹各有萦纡，但是前者幽曲，后者通达。阿姆斯特丹的游艇可乘坐百余人，转弯即是通衢。
阿姆斯特丹的水路
荷兰还有法律保护的红灯区，并且红灯区向世界各国游客开放，成为著名的观光胜地。红灯区有橱窗女郎，有X表演；人头攒动中自有买春的游客。此外，荷兰的风车在田野、在水塘边摇曳多姿，是人类做不出的风情表演。
今晚落住的酒店很有特色，甲和我看电视时都不小心弄出了付费电视的画面，惟不知是否真像导游说的那样要求我俩付费？有点吓人。
10月21日 阴
今天早晨离店时，没有发生要求我们付费的“吓人”事情。晚上落住于德国特里尔一家三星级酒店，故意翻转电视频道，试图了解有无付费电视，结果没有。看来荷德两国有此不同。
有个叫DK的美籍华人，在美国银行界工作，单身来欧洲旅游，因而相遇。DK在知道我是出版界人士后，特地赶在我们落住酒店前访谈于我，健谈。DK是一九六三年生人，江西人，为B大数学系七八级毕业生，已在美国生活了十四年，定居加州。DK认为写了《曼哈顿女人》的周莉不足为训，也谈不上成功，自己才是留学生在美国的成功人士。DK说自己的经历有与美国人打官司，运用数学概率进行二十一点式赌博，性，离婚大战等。DK想出书，记此备忘。
据说德国人有星期天关门大吉的风俗——由上帝造人传说沿袭下来的，是日商店家家户户关门。那个传说是：上帝连续六天造人，在第七天休息了。又据说俗语“上帝也休息”源出于这个传说。今天是星期天，上帝休息日，大家在参观科隆大教堂、贝多芬故居后，只好把眼光留在了商店的橱窗内外。
贝多芬故居后
全天的观光无甚可谈。一瞥而过的莱茵河，流淌出了多少文思华彩？我只能想当然。柏林墙在三十公里开外，亦是擦身而过，无缘得识。这是德国之行的遗憾。
10月22日 阴，多云
晚八时许到达巴黎香榭丽舍大街，团队的五十多人各奔东西。我们被旅行社安排在市区一家三星级酒店，因为住宿条件差，与旅行社发生了冲突。乙出面争吵，得了一瓶红酒做补偿。乙能说会道、插科打诨、歪理邪说等，很是出色。
今天从德国的特里尔到法国的汉斯、巴黎。特里尔是卡尔·马克思的故乡，我们参观了马克思故居。这座拥有三十万人的小城十分宁静，我们到一个街市参观，被建筑风格极具个性化的一爿店面所吸引。在汉斯，只是看了一座有小巴黎圣母院之称的教堂。一路风光在阴云笼罩下减色了许多，天空一旦放晴，一眼望去，那是迷人的绿草和掩映在葱茏之内的房舍。
我们今晚喝了最好的法国葡萄酒。刚刚吃完饭，也不早了，我就寥寥几笔吧。
10月23日 雨，多云，下午渐转晴
凡尔赛宫是世界上最豪华、最杰出的宫殿。它是当年路易十四为了逃避尘嚣，在巴黎市郊建设的行宫。凡尔赛宫今天则是亿万游众欣赏和赞叹的艺术宫殿，美轮美奂，精彩至极。当然，埃菲尔铁塔也是惊世之作，有着“刺破青天锷未残”的雄迈气势，当年的工程师以其精思妙想，让今人震骇不已。
“刺破青天锷未残”的雄迈气势
明天上午要参观卢浮宫，于下午两点左右飞香港。我打算由香港直接回深圳了，不再滞留了。此行虽未结束，我已有所体认：
一、我国有悠久的历史、灿烂的文明，令人自豪；意大利、法国、荷兰、德国、比利时等则为别一种历史和文明，也是悠久和灿烂的。不出国门看看，容易做井底之蛙。
二、所见上述欧洲国家，在深厚的人文精神引领下形成了文化艺术，并且文化艺术遗迹得到了保护。我们缺乏这样的精神。
三、在美的意义上讲，世界各国的文化艺术遗迹只要有自家个性，其美都属于同一层面。
四、欧洲共同体诞生了，共同体各国的货币即将互相流通，这都不能被认为是这些国家在奔向“大同世界”。欧洲共同体与康有为的“大同世界”和西哲的乌托邦都不同。由于本·拉登之类以及由其代表的国家和组织的存在，是没有大同世界的。欧洲共同体各国如一个个城市，来去自由，居徙听便，它顶多是个“小同世界”。欧洲共同体在语言、文化、习俗、生活方式等方面的交流和合一之过程，必然会产生巨大的社会矛盾。“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欧洲共同体将不安宁。
五、我不愿意定居在上述欧洲国家。圣马力诺、摩纳哥、汉斯、特里尔对我有吸引力，不过我也只是愿意度假式地呆在这些地方。
六、此行检验出我是个恋家的人，也是利他的人。恋家，是我常想念妻儿；利他，我虽买了一点洋货，但没有一件属于自己的。
七、浮光掠影、争分夺秒地游览和观光，写不出有分量的旅行日记。
我与姐妹俩合影
10月24日 阴
昨晚在饭后，大家乘坐游轮在塞纳河巡游了一小时。塞纳河两岸的夜景十分美妙，把火树银花、灯火通明、华灯高悬、流光溢彩、喷珠溅玉、光怪陆离、五彩斑斓诸词用在形容这种夜景上，也不过只形容了其中的一方面。在夜景下，巴黎的古建筑显得很诡秘，令人魅惑于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对这次夜游的感想，我应该好好地拾掇。
夜游后写日记，至十二时结束，以至于较长时间睡不着。今晨七时许起床，简记如上，马上要出发了，将没有时间再写日记了。再见了，欧洲。
这是六根推送的第3045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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