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致父亲的一封信:我为什么如此羸弱?
2019/6/19 21:03:24 每日意图

    

    每日意图洞悉人性的幽微和光亮ID:luobin_meiriyitu

    

     卡夫卡的童年是不快乐的,以至于成年后仍活在他父亲的阴影之下。1919年11月,36岁的卡夫卡鼓足勇气,给时年67岁的父亲赫尔曼·卡夫卡写了一封冗长的信——《致父亲》。

     借着这封长信,卡夫卡将30多年来的压抑和盘托出。这封信也成为文学史上一个颇为奇特的文本,被家庭教育的研究者屡屡引用。

     致父亲(节选)

     弗朗茨·卡夫卡

     最亲爱的父亲:

     你最近曾问我,我为什么说怕你。一如既往,我无言以对,这既是由于我怕你,也是因为要阐明我种畏惧,就得细数诸多琐事,我一下子根本说不全。

     我当然并不是说,我成为今天这个样子都是你造成的。这样说未免太夸张了。即便我在成长过程中丝毫未受你的影响,很可能也长不成你所中意的样子。我多半会很赢弱、胆怯、优柔寡断、惴惴不安,既不会成为罗伯物·卡夫卡,也不会成为卡尔·赫尔曼,不过一定与现在的我霍然不同,这样我们就会相处得极其融洽。

     假如你是我的朋友、上司、叔伯、祖父、甚至岳父,我会感到很幸运。惟独作为父亲,你对我来说太强大了,特别是因为我的弟弟们幼年夭折,妹妹们都比我小很多,这样,我就不得不独自承受你的头一番重击,而我又太弱,实在承受不了。

     你是一个真正的卡夫卡,强壮、健康、食欲旺盛、声音洪亮、能说会道、自鸣得意、高人一等、坚韧沉着、有识人之明、相当慷慨。总之,我俩截然不同,这种迥异使我们彼此构成威胁。

     如果设想一下,我这个缓慢成长的孩子与你这个成熟的男人将如何相处,就会以为你会一脚把我踩扁,踩得我化为乌有。

     我小时候很胆小,当然,既然是孩子,我肯定还很倔,母亲肯定也很溺爱我。可我不认为自己特别难调教,我不相信,一句和善的话、一次不动声色的引导、一个鼓励的眼神不能使我乖乖地顺从。

     你其实是个善良仁慈的人,但并非每个孩子都具有坚韧的耐心和无畏的勇气,都能一直寻觅,直至得到你的慈爱。

     你只可能按你自己被塑造的方式来塑造孩子,即通过力量、大叫大嚷和发脾气,这种方式之所以很合你的心意,还因为你想把我培养成一个强壮勇敢的男孩。

     在我面前,你居然果真常常是对的,谈话时当然如此——因为我俩几乎没有谈过话——生活中也是这样。

    

     这并不特别费解。我的所有思考都处在你的重压之下,我的想法与你的不一致时也是如此,而且尤其如此。

     所有看上去不依赖于你的想法从一开始就被你的贬斥压得很沉重;承受这样的评判,以致完整而连贯地阐明我的想法,都几乎是不可能的。对桩桩事的勇气、决心、信心、喜悦都坚持不到底,只要你反对或仅仅是料想你会反对;而差不多我所做的任何事,料想你都会反对的。

     我俩不可能平心静气地交谈,这还有一个其实很自然的后果:我连话都不会说了。即使情形不是这样,我恐怕也不会成为大演说家,不过,像一般人那样流畅地说话我还是可以的吧。

     你早早就禁止我说话了,你警告我“不要顶嘴,”一边说一边举起手,这些都一直伴随着我成长。我在你面前说话——只要说到你的事,你总是滔滔不绝——而我断断续续,结结巴巴。就这样你还觉得我说得太多了,我终于哑口无言。开始时可能出于执拗,后来则是因为我在你面前既不会思考,也不会说话了。

     这对我影响太大,我太听话,我就完全闭嘴了,在你面前噤若寒蝉,直到已离你离远,人的威力至少不能直接够到我时,我才敢有说有笑。你却还是不满意,觉得我又是在“反着来”,其实这只是你的强大与我的羸弱所造成的必然后果。

     我丧失了自信心。我动摇不定,疑虑重重。我的年龄越大,你可以用来证明我无能的材料也就越多;某些方面,逐渐证明你确实是对的。我又要注意别断言说我这样完全是你造成的;你只是加重了原本的状况,但你加重得很厉害,因为你在我面前就是很强大的,而且你用上了全部威力。

     卡夫卡著,杨劲译

     人民文学出版社《卡夫卡中短篇小说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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