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汉德克?:我是唯一与其他所有人背道而驰的人
2020/11/13 23:40:33 每日意图

    

    每日意图洞悉人性的幽微和光亮ID:luobin_meiriyitu

    

     Vladimir Shinkarev

     彼得·汉德克 (Peter Handke,1942- ),奥地利著名小说家、剧作家。当代德语文学重要作家,被称为“活着的经典”。1973年获毕希纳文学奖,2009年获卡夫卡文学奖,2019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著有小说《守门员面对罚点球时的焦虑重现》、《无欲的悲歌》、《左撇子女人》,剧本《骂观众》、《卡斯帕》、《形同陌路的时刻》等。

     试论疲倦(节选)彼得·汉德克

     过去我只知道令人恐惧的疲倦。

     过去是什么时候?

     在童年,在所谓的大学时代,还有早恋的岁月,正是那时。某个圣诞子夜的弥撒中,这个孩子坐在亲属中间,在那个拥挤、炫目耀眼、环绕着熟悉的圣诞歌曲的教堂里,周围充斥着布和蜡的气味,突然感到伴随着痛苦重压的疲倦。

     怎样的痛苦?

     如同人们把疾病称作“可恨”或者“恶性”一样,这种疲倦也是一种可恨和恶性的痛苦。伴随着混乱的仪式和阐释者的套话——而且得了疲倦病的人,自己也变成了大象头的古怪形象,同样那么沉重,眼睛干涩,皮肤浮肿。

     那么这类似于大学时代那些疲倦吗?

     不。再也没有了罪恶感。在阶梯教室里的疲倦随着课堂的进行反而让我变得反叛或具有反抗性。通常很少因为恶劣的空气和塞得满满的几百号学生,而是因为授课者没有抓住该传授的内容。

     我再也没遇到过像大学里那些教授和讲师们对自己的职责如此毫无感情的人;每个人,是的,每个银行职员在清点那些根本不属于他的钞票时,每个修路工人在上有烈日暴晒,下有焦油烘烤的酷热中工作时,都比他们显得更有生气。

     像那些脑袋里塞满了锯木屑的无上高贵者们,他们讲话的内容从未使他们的声音表现出(好老师讲述他的内容表现出的)惊叹、热忱、倾心、自问、敬仰、恼怒、愤慨和自己的无知,他们更多的是在不停地胡扯、抑扬顿挫地朗诵——当然不是荷马式的风格,而是以预先设置的审查的口吻——,至多其中用一种讥笑或对知情者阴险影射的口吻,而外面窗户前已经变绿、变蓝,继而变暗:听众的疲倦变成了不满,不满变成了恶意。

     又一次,如在童年时代,“出去!全都从这里滚出去!”到哪儿去呢?回家,像过去一样?但是那里,在出租小屋里,现在大学时代令人担心的是和父母一起住的时候所不知道的,一种不同的、新型的疲倦:在一间屋子里的疲倦,城市边缘,独自一人;那种“孤独疲倦”。

     然而对这种疲倦有什么好害怕的呢?屋子里桌椅旁边不就是床吗?

     睡觉作为出路是不可行的:起先那种疲倦在麻痹中发生作用,通常由于麻痹,小指头甚至都无法弯曲,眼睫毛也无法颤动;连呼吸似乎也陷入了停滞状态,整个人麻木得连内心深处都充斥着疲倦;但是当你向床迈出了那一步时,那么事情就发生了,在很快、类似昏厥地睡过去之后——对睡觉没有感觉——,第一次翻身醒来时就进入失眠状态,常常彻夜不眠,因为在屋子里,疲倦总是在傍晚袭来,随着暮色的降临。

    

     每次在和朋友的相处中我所感觉到的疲倦,绝对不是灾难。我把它当成事物的过程来经历。我们终归只是暂时在一起,这段时间之后每个人又会各走各的路,意识到这种友谊也不过出现在一段无声无息的时刻之后。

     朋友间的疲倦是没有危险的——相反在年轻的、常常还交往不久的伴侣中间存在危险。

     和友谊不同,在爱情中——或者那种称作充满自信和完美无缺的感觉?——疲倦的突然爆发会让一切遭遇危险。失去了魅力;对方图像的线条一下子消失了;他、她在那恐怖的一刹那间再也产生不了图像;之前的图像只是海市蜃楼。

     又一个不一样的疲倦经历是在大学读书期间为了挣钱干的倒班。

     我拆开旧纸盒,在锋利的裁刀台上裁出一块块大长方形,用作新盒子的衬垫和托架,此外还在流水线车间打包。

     于是出现了那种新的疲倦,如同我们下班后出去走到街上,人人各走各的路。

     这时,在我疲倦的孤独中,眯起眼睛,戴着沾满尘灰的眼镜,敞着肮脏的衬衫衣领,我突然对这个熟悉的街景有了另外的眼睛。

     我看见自己不再和先前一样,同那些忙来忙去的人一起忙忙碌碌,逛商店,去火车站,看电影,学习。尽管我在清醒的疲倦中走去,没有困意,没有封闭在自我中,但我却觉得自己被排除在社会之外,这是一个可怕的时刻;我是唯一与其他所有人背道而驰的人,走进了无望之境。

     《试论疲倦》上海人民出版社/世纪文景/陈民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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