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使一件平庸无奇的事成为奇遇,只需讲述它。
2022/12/10 20:48:27 每日意图

     每日意图洞悉人性的幽微和光亮

    

     Rory Kennedy

     让-保罗·萨特是20世纪法国最伟大的思想家之一,存在主义的鼻祖。《恶心》是其创作的日记体中篇小说。

     恶心本来是指一种生理反应,在文中是指清醒的主人公安东纳·洛根丁对世界的偶然性与不可知性的恶心,对存在本身的无意义的恶心,对人的生存的偶然性和无深刻理由的恶心,对人性异化的恶心,对荒诞现实的恶心。

     不曾有过奇遇让-保罗·萨特我不曾有过奇遇。我有过麻烦事、事件、事故,你叫什么都行。但是没有奇遇。这不是语言问题,我开始明白了。我一直珍视某个东西胜于一切,但我自己并未意识到。那不是爱情,不是,也不是荣誉,也不是钱财,而是......总之我想像自己的生活在某些时刻会具有珍贵罕见的品质,那并不需要非凡的条件,我只要求一点点严格性。我目前的生活没有多少光泽,但是时不时地,例如当咖啡馆里响起音乐时,我便沉入往昔,心里想:从前,在伦敦,在梅克内斯,在东京,我也有过美好的时光,有过奇遇。但是现在,我连这一点也被夺去了。突然间,莫名其妙地,我明白十年来我在欺骗自己。奇遇是在书本里。当然,书本讲的事也可能在现实中发生,但方式不同,而我重视的正是这种发生的方式。首先,开始应该是真正的开始。唉!我现在明白我想要什么了。真正的开始,像一声号角,像爵士乐的第一个音符,它突然切断了烦闷,加固了瞬间。它属于那样的黄昏,你事后说:"那是一个五月的黄昏,我在散步。"你散步,月亮刚刚升起,你很清闲,无所事事,甚至有点空荡荡的,但突然间,你想道:"有点什么事发生了。"不论是什么事:黑影里轻轻的爆裂声或是穿过街道的隐约人影。但这件小事与别的事不同,你立刻就看出它只是隐在朦胧中的一个大形态的前部;于是你暗想:"有点什么事开始了。"开始是为了结束。奇遇是不能加延长线的。它的意义来自它的死亡。我被永不复返地引向这个死亡——它也可能是我的死亡。每一时刻的存在似乎只是为了引来后面的时刻。我全心全意地珍惜每一时刻,我知道它是独一无二的、不可替代的,但我绝不阻止它的死亡。我在萍水相逢——我细察每一时刻,将它汲尽,无论是美丽眼睛里短暂的柔情,还是街上的嘈杂、黎明的微光,我都一一捕捉,并且永远将它固定在我身上。然而,那一刻在流逝,我不挽留它,我喜欢它流逝。突然间有什么东西断裂了。奇遇结束了,时间又恢复它通常的惰性。我向后转头,身后那个富有旋律的美好形态完全沉没于往昔中。它越来越小,收缩成一团,现在,结尾与开端合而为一了。我瞧着这个金点在缩小,心想我愿意在同样条件下,从头到尾再生活一次,哪怕因此几乎丧命,哪怕因此而失去财富、朋友。然而,奇遇是不能重新开始的,也不能延长。现在我是这样想的:要使一件平庸无奇的事成为奇遇,必须也只需讲述它。人们会上当的。一个人永远是讲故事者,他生活在自己的故事和别人的故事之中,他通过故事来看他所遭遇的一切,而且他努力像他讲的那样去生活。然而必须作出选择:或是生活或是讲述。当你必须重新开始生活时,奇遇的印象便消失了。选自让-保罗·萨特《恶心》桂裕芳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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