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轻的摄影师，疲惫不堪走入冬天的大海
2021/12/1 20:27:01 码头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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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第一次认识他，竟是以这样的方式。
中午，在中华广场修手机。等候期间，在隔壁的华为店，用店里的平板刷微博，刷着刷着就看到了鹿道森的遗书。几分钟的时间，就像在一个人的一生中走了一遍。
他曾是留守儿童，山区孩子，独居青年，摄影创作人，追梦的人……他叫鹿道森，名字很好听。这是他给自己起的个名字，父母给他的名字叫周鹏。他的微博相册中有他的样子，一个很清秀的男生。
11月28日，农历十月二十四，是他26岁的农历生日。失联前，他没有收妈妈发的微信红包，但说了一句“谢谢妈”。
生日这一天，这个渴望爱又缺爱的孩子，不能释怀过往，无法向外发泄，只好向内自戕，在寒冷黑暗的大海里消散了生命。
压垮他的，不是一根稻草，而是无数沙粒。在他的遗书中，他细数沙粒——
童年的灰暗，校园的霸凌，在亲戚家寄宿流浪，没有爱，没有钱，没有动力，没有未来。
成长过程中的痛苦，总是在不经意间浓雾弥漫，一遍一遍地重复伤害他。
在他最后一条微博下面，也就是发遗书这条，有8万多条留言，而且数字还在不断增长。很多人看哭了，有人在办公室捂着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篇写了很久不断修改的遗书，写尽了爱与忧愁的遗书，命中了无数人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折磨鹿道森的这些沙粒，也曾或多或少、或长或短，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我们难过，是为鹿道森，也为自己。我们难过的是，为什么努力生活，为什么奋力向上，却等不来幸福，总摆脱不了黑暗。
这种无力感，折磨着太多人。
前段时间，有一个14岁的上海小女孩，给父母留下遗书后跳楼。第一句话是：“人生一趟，遇见你们我很荣幸，若有来生，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万箭穿心的一句话。世上最疼的痛莫过于此，自己用心血浇灌出来的花朵，还没开放便决然离去，哪怕有轮回，也不愿再相见。
女孩走之前，将自己3万块的压岁钱，整齐地放在桌子上。为了不让家里变成凶宅，她让自己死在外面。担心奶奶被骗钱，恳请父母把奶奶接来一起住。叮嘱父母帮她还图书馆的书，并向老师说谢谢……
踩着榻榻米跳楼前，还留言说：榻榻米我用鞋踩过，用抹布擦干净。
懂事，乖巧，却更让人心疼心碎。
女孩在遗书的结尾，写下这样一句话：“毁掉一个人很简单，只需要毁了她的童年，其余一切顺其自然。”
鹿道森被毁掉，也是从他童年开始的。
弗洛伊德的学生阿德勒说，幸福的人一生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家庭关怀的缺失，是鹿道森悲剧人生的根源。成年后，他所有的痛苦和挣扎，都来自于对爱的渴望以及渴望又不可及。
人不能选择父母，不能选择出生的家庭，人生就像开盲盒，有惊喜，大部分是失望。鹿道森就是失望到绝望的那批人。“繁星之城，却没有一盏灯为我点亮”。
这趟短暂的人生旅程中，他千疮百孔，满目疮痍。今天，有大V评价鹿道森自杀时说，生活中有很多美好，不要想着过去的灰暗，多向前看，向着美好看。还有人讥笑他说，摄影穷三代。
他人在河里浮沉时，岸上的人总是能说出一些轻巧的话。
童年给了他一个不幸的开始，然后是校园霸凌，毕业后被扔进茫茫人海，工作不顺心，发胖脱发，收入微薄。这些，不独是他的遭遇，很多很多人都可能会遇到。
生活不会把你立即逼入死角，但风刀霜剑一天天割肉，那种滋味更难受。
说没钱吧，那点钱也够吃喝。说有钱吧，那点钱又只够吃喝。看上去生活挺热闹，但遇到事时都不知道向谁开口求助。最后，活着不再是享受，而是负重前行，疲惫不堪。以为时间可以治愈一切，却只见自己在长河里浮沉。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想坚持下去，想对过去避而不谈避而不想，但那些伤那些痛已经与身体融为一体，不可分离，最后无力反抗，任由黑暗的情绪将他一遍遍吞噬。
这样的心理，这样的经历，很多很多人都有过吧？只是大部分人撑住了，因为不敢死不能死。但是那些不愿再沿着命运的绳索往上攀爬的人，我们也不用去责怪他们。
不久前，河南郑州一名42岁的餐饮店老板烧炭自杀身亡，留下三封遗书。他的人生很失败，婚姻不顺，女儿判给了前妻。鼓起余勇，开了间小店，待人实诚，认真经营。但是他运气太不好了，两三年来，不是修路、疫情，就是水灾、塌方，最后积蓄花光，绝望地烧炭自杀。
自杀前，他把自己仅有的890元钱转给了女儿，以尽最后一点父爱。
他去世后，店门口有人放了一束花，是前妻送的。
我们会去责怪这个老板吗？
但中年人会心有戚戚。
年轻时一无所有咬着牙也要往上爬，想看看上面是何种风景。年龄大了被父母孩子牵扯，爬又爬不动，想不管不顾地松手，一条绳子上又好几条命，没办法，只能在绳子上吊着晃着。
鹿道森不同，那条绳子上只有他一个人，松不松手都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
但他松手退场时，非常体面。
默默将房子退租，东西打包寄回家，他不想再给别人添麻烦。
花时间再见了一次朋友，和朋友吃了最后一次饭。这些朋友给了他很多温暖，在他生命的最后，还不忘真心感谢他们：多谢你们，在那么多个深夜里的陪伴，多谢你们能够听我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我的朋友，在我生命最后的日子里，我总是在反复回想着一起快乐的时光；谢谢你们，当我在寒冷的海水里翻滚颤抖，感谢你点燃一点星火温暖我，我无以为报。
他说，不愿再轮回，哪怕化作一粒尘一滴雨，都好过在这世上。他也不愿成为一抷黄土，只愿独自流浪天涯。
回顾他这短暂的一生，正能量不多，倒满是丧能量。但这样一个人的彻底躺平退场，却扯得人心疼胸闷，想大声呼喊，又不知说什么。
他生前，我们不认识他。他死后，我们知道了他，但已经永远失去了他，永远失去了和我们一样曾经活生生有苦有乐有哭有笑最后仓皇离去的一个同胞。无以为纪念，谨献上一篇文字，不讲逻辑道理，没有解决之道，只有满心哀怜。这些文字若有能力，我希望可以在另一个时空激起漫天焰火，撑开一条道，打开一扇门，让光明透过来，照亮他，温暖他。
愿那个世界，如他所愿，玫瑰年年为他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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