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岁寻亲少年刘学州的自杀,谁是凶手?
2022/1/25 7:30:00 码头青年
直到刘学州去世,我才去好好了解他。
之前的新闻没怎么关注,只隐约见过他一张照片,戴着墨镜,显得很成熟。但没想到,他才15岁。没戴墨镜的他,真的只是一个孩子。阳光下,有些拘谨,一脸青涩。
我把他的遗书看了两遍,心疼了半天。这样的人生幸亏只有15年。真的,没有亲密关系的人生,不过是行尸走肉,多活一天都是多余。
他十五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三个月时被亲生父母卖掉,换了几千块钱彩礼。不是拐,是卖。这样的父母,活久见。
三岁左右时,养父母在一场烟花爆炸中先后丧生。事故前一天晚上,他闹着要去姥姥(养)家住,最后逃过一劫。
上面这个新闻报道,“一死”,就是他的养父。“两伤”中,有一个是他的养母,后因伤重不治。
从此,他成了一个孤儿。
后来,进了村小学,家长们都让自己的孩子不和他玩。小学六年,转了五次学,在每个学校都被霸凌。初中时还遇到一个变态男老师,疑似被猥亵或性侵。
去年12月,他在网上看到寻子成功的孙海洋和自己的孩子抱头痛哭时,他大受触动。于是,他开始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可是,这世界上不是每个父母都是孙海洋。
他很聪明,通过疫苗本发现了一丝线索,又顺藤摸瓜找到了亲生父母。
他万万没想到,找到亲生父母竟然是一个更大悲剧的开始。他没有寻到亲人,他重逢的是两个世所罕见的狠心男女。十几年前,他们狠心遗弃了张学州一次。今天,他们恶毒遗弃了第二次。
他们说刘学州逼着他们各自离婚,逼着他们给他买房。最后,亲妈拉黑了他的微信。亲爹在朋友圈暗指他是卖惨的网络乞丐。
其实,刘学州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在他的遗书中,他把自己的积蓄一分为二,一半给自小疼爱他的姥姥姥爷,一半给石家庄市孤儿院的小朋友们,给他们买点漂亮衣服和好吃的。
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已经能上班挣钱了,写到这里,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刘学州的微博,只关注了一个人,鹿道森,两个月前蹈海自杀的年轻摄影师。这个十五岁的孩子,明显是受到鹿道森的强烈影响。他的遗书中的最后三四段,和鹿道森的遗书,风格非常像。
一个年轻到还未盛开的花朵就这么凋谢了,我以为,这是全社会的罪过。从他出生不久被卖掉,再到他后来被霸凌,又被老师所侮辱,还被网络暴力恶意伤害,最后只能一死了之。请问,有哪一股社会力量给他提供过帮助?
如果我们不能发现社会的漏洞并堵住它,刘学州之后,还会有一个接一个的孩子被卷入漏洞形成的巨大漩涡中。
对于刘学州的死亡,著名媒体新京报要负极大的责任。
以前,对于一些同行,我是拉不下脸来批评的。但这一次新京报犯下的错误,我认为是不可宽恕的。
新京报在创办之初的那几年,佳作迭出,猛人辈出,确实不负“我的纸里包着我的火”这句社歌。但近几年来,新京报的口碑下滑得很厉害。开始,我以为是无脑之徒的乱喷。但后来发现,新京报的业务水平确实和之前不能比。这也正常。从南到北,哪家报社还能留住人?人员大量流失,又想维持之前的架子,只能大量招新人,出奇招,走偏锋,重流量。这个时代,新闻迟一天甚至迟一个小时,就没什么流量了。当新闻的质量和流量产生冲突时,新京报无疑放弃了前者,选择了后者。我不能说新京报所有的新闻都是毫无质量的,这样也不客观。但是,频频有致命错误出现,这绝对是机制和理念上出了问题。
我比较了解的以前的广州三大报业集团,一个新手记者进来,没有两三年的传帮带打磨,是不敢让他担重任干重活的。那时的报人,还是很重视自家报纸的公信力。什么,只有单方说法,你也敢写稿?这样的记者,会在无数指责中羞愧致死,同时也会刻骨铭心,再也不敢偷懒省事,只听一面之词。新闻的生命力是真实和客观,不能偏听偏信,要细心谨慎多方求证,对于媒体人来说,这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常识,也是安身立命于这个行业的基本军规。
但是新京报的这个报道,却置这种常识于不顾,为了抢时间抢眼球抢流量,不惜全部采用刘学州生母的单方说法,把刘学州塑造成了一个心机很重的人。
而且编辑也很懂得如何撩拨网友情绪,标题和内文频繁提及“房子”。刚认亲就想要一套房子?很多人的情绪一下子被扭到另一个方向。刘学州被网暴,新京报的这个报道“功不可没”。
我很纳闷,是不是这种不重要不敏感的社会新闻,新京报都已经把审稿权力下放到部门甚至采编个人手里了?
我注意到,新京报对刘学州的报道也不止这一篇。也许新京报的采编还会觉得冤枉,觉得已经在多篇报道中做了平衡处理,为什么你们揪着这一篇不放?
如果他们真这么想,那还真是被骂得不冤。新媒体的采编,不懂新媒体的传播规律,这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新媒体时代,没有人会把你所有的报道都拿过来看一遍,再得出一个中正持平的结论。现在的传播环境下,可能仅仅就因为一句话,或一个画面,然后整个网络情绪就被轰然引爆。
即使是按照传统的新闻业务标准,新京报的这个视频报道也是很有问题的。
很多人都知道新闻要求客观,但很多人又不知道新闻从来都不是客观的。从前期采访到后期编辑,每一个字每一帧画面,都经过了精心挑选,都是选择后的结果。
新京报的那个视频中,有大量刘学州生母的声音。在她的描绘下,一个心机重重的男孩形象呼之欲出。这些描绘,就是经过剪辑和选择的。
按理说,针对生母的这些话,应该有对刘学州的采访。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有没有说过那些话,这是都是要向刘学州求证的。可是,新京报没有采访到刘学州。“记者多次联系刘学州,均未得到回应。”这是一种很低级的套路,稍微有点段位的记者都不会在自己的作品中放上如此语句。
我采访了,但是他没理我,所以不能怪我只用别人的话。这简直是强盗逻辑。打个比方,如果一个人无缘无故骂了我,报纸以采访不到我为由,把这个人骂我的内容全部登上了报纸。这样可以吗?如果可以这么干,那整个世界就乱套了。
没有采访到当事人,你可以选择不做这期节目。本来这种涉及对未成年人的道德指控,就不适合大众媒体介入。一个能把亲生孩子卖掉的母亲,她的话能有多少可信度?一个孩子,就算他千错万错,他也只是想要一个家呀,这何错之有?况且在不同的语境下,不同的表达会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意思。
何况生母所说的还只是未经求证的一面之辞。在刘学州的遗书里,还有他的微博上,都有对此的反驳。但是,有人又想偷懒,又想吃流量,想着冲一下没事的,连基本的吃相都不顾了。反正那只是一个孩子,不是位高权重的社会名流,即使冤枉了他,也翻不起什么水花。
可是,这个孩子竟然决绝地自杀了。他以死明志,剖开肚子让众人看他到底有没有多吃一碗粉。他也用死亡,把某些人钉上了耻辱柱。
当他被一群成年人摆上流量的祭坛时,刘学州绝望地反抗过。但是他的力量太过弱小,面对这些有组织有套路的成年人,一个孩子能有多少办法?
我似乎看到这个孩子捂着伤口,走过阴森森的坟场,一群绿莹莹的眼睛死盯着他,择机想再上去咬几口血肉。
黑暗中,这样的坟场如此可怕,嗜血的鬼怪层出不穷。最可怕的鬼怪竟然是十几年未谋面的亲生父母,他们没有参与撕咬,只是躲在一边,冷冷地抽走了他的灵魂,也熄灭了他对于生的最后一丝渴望。
看到这样一个悲剧,我的内心是万分凄凉的。一是为网络的恶意,一是为媒体的堕落。
即使到了我这种皮糙肉厚的年纪,有时看到一些后台留言,也依然会心起涟漪意难平。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盔甲未成,肉身柔弱,如何抵挡得住那些恶毒语言化成的明枪暗箭的轮番攻击?网络暴力好像已经成了全世界的顽疾,毕竟躲在键盘后面不负责任地骂几句,太爽也太容易了。
媒体的堕落或者说被迫堕落,则更为可悲。真正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不见媒体一拥而上,反而是那些不值得媒体介入的私领域,媒体更爱插足其中。大众媒体,本国之重器,竟猥琐如斯。
悲乎哉,不亦痛矣。
我是相信轮回和报应的。我相信,刘学州的来生,会许在一个好人家,新的爸爸妈妈会万分疼爱这个孩子,并许诺以终生的陪伴。他会忘了这一世的所有痛苦与不堪,从此之后在无数喜爱和喜悦中快乐成长。
点个「在看」,不怕走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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