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这个艰难世事更好地相处一生
2024/4/1 米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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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Q智族》是我非常喜欢看的一本杂志,我最喜欢的是它的卷首语,而这些卷首语大部分都是出自主编王峰之手。

     这些卷首语有一个共性,从来不管俗世的纷争,只会是关于时间、自由、生命,几乎每篇都是这些抽象、模糊的命题。

     就像我前些日子刚看到的这个标题一样——《那些无法衡量其价值的事物》。

     王峰大学选修数理哲学,上了两年后,基本上都忘完了,但是有一句话却令他念念不忘——保持对生活抽象的思考是一种重要的生活能力。

     上高中的时候,我在数学课上读完了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的《理想国》,时至今日也仅仅是记住了其中的一句话——“教育的目的,是培养人欣赏美、发现美的能力”。

     那个时候,我正年少轻狂,并且对中国的教育体制充满抵触,忽然看到这样的教育理念,开始打心眼里向往。而那个千百年前的古希腊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那里的人又是一种怎样的存在状态?但我知道这些都距离我太过遥远,我做不了最彻底的叛逆者,这就是我这一生的短处。

     张爱玲说,极端觉悟的人究竟不多。时代是这么沉重,不是那么容易就大彻大悟。

     这些年来,人类到底也这么生活了下来,可见疯狂是疯狂,还是有分寸的。生活这个世界中的芸芸众生,他们不是英雄,他们可是这时代的广大的负荷者。因为他们虽然不彻底,但究竟是认真的。

     但我必须得承认,我今天的生活和工作,都是受益于从中学时代就开始的那些不着边际的幻想和那些永远都读不完的死人堆里的书籍。

     是的,我清楚地记得十年前我爸爸亲口对我说的这句话,那年我高二,暑假里正对着一本地摊上十块钱买来的红楼梦如痴如醉,我爸爸担心我的眼睛和身体,一心想赶我出去,他说,你不要总是看那些死人堆里的东西。经过十年多,那天的具体细节和屋子里光线的明暗我早已忘记,但是这句话却印在我心里。

     它开始让我思考关于我的人生里面具体的一些东西,我问自己的问题是,这些死人堆里的东西到底能带给我什么?我看这些书,只是因为喜欢读书,还是对那些我尚未知但深深吸引我的东西进行痴痴不断地追求。

     2

     斯坦福有一门课程,叫做“中世纪基督教,伊斯兰教,天主教三大教派的政治哲学”:

     教授的教学方法是要求学生每星期都得阅读一部有关中世纪的哲学著作,一个星期要读1000页以上的东西,到了周末,学生就需要把这些哲学家们的思想进行提炼,先把它浓缩成20页的东西,然后10页,最后总结成一份仅有2页纸的精华。

     有个学过这门课的学生说,“其实那些哲学思想现在基本都忘干净了,但那种归纳事物要素,还原事物本质的蒸馏过程,才是我真正学到的东西。”

     “2页纸的精华”、“蒸馏过程”,这种功能让我神往。

     我也想要学到这样的技能,只可惜永远都不会有那种被数年训练的机会了,但我也并不因此就放弃了对真理的追求。这就像武侠小说里的武功高手一样,有的有师承,但也不乏那些偶然的机缘,自学成才的野路子。野百合也会有春天的,我常常以此来安慰自己。

     汉密尔顿写过一本书叫《希腊精神》。公元前800年至公元前200年,是人类文明重大的突破时期,在这个时期,几个民族都出现了自己的精神导师,成为各大文明的标志。德国哲学家雅斯贝尔斯称之为人类文明历史的“轴心时代”。

     《希腊精神》描绘的就是这么一个时代的社会风貌。那真是一个人类心智取得伟大成就的时代。

     雅典人永远准备好讨论不管多么抽象多么深奥的问题:他们可以在梧桐树下讨论“灵魂的本质”;在河边草地上谈论“和天体形态一样闪耀的美”;讨论友爱、心灵、身体,讨论艺术和真理——他们讨论这些事物的频率和状态,就跟我们今天讨论股票、风投、和真人秀差不多——公元前450年,一场大战的前夜,希腊军队最高指挥官伯利克里不好好备战,还在为给他斟酒的少年写诗,颂扬他年轻脸庞上“紫色的辉光”——只有最高度的文明才能让人们即便在战争中也不失去人类价值吧。”

     那样的社会形态我们已然陌生:理性开明,坦诚自信,尊重个人,热爱思辨和求真,热爱美的身体,真是一个人类童年时代遥远的乌托邦。

     就像后来的苹果的广告词里写的那样:

     我有一个秘密,你们过来。

     我们读诗和写作,不是因为它很酷,而因为我们是人,人是有激情的。

     医学,法律,金融,工程学,没错,这些都是人类崇高的追求,值得我们付出一生,但诗歌,美,还有浪漫的爱,这些才是我们活着的理由。

     惠特曼写过,“噢,自我 / 生命 / 这些问题循环往复 / 毫无信仰的人群 / 川流不息/ 城市充斥着愚蠢 / 置身其中有什么意义 /答案是 / 因为你存在,生命和个体的存在 /时代的诗剧在继续 / 你可以写出自己的诗行……”

     确实,文明确实不只是高铁、摩天大楼或者 IPO、手机,文明还是对美的喜悦,对理智的热爱,是荣誉、品质、自由和仁慈,是一些看不见摸不着、难以衡量的东西。

     写下《希腊精神》的汉密尔顿说,“如果那些我们无法衡量其价值的事物变成了头等重要的东西,那便是文明的最高境界”。时间过去2500年,跟古希腊雅典文明相比我们很难说进化了多少。

     3

     我至今最痛恨的一件事就是我出生的时间,身处85后这个最尴尬的关节上。

     如果我早生十年,虽然我不一定会参与,但是,至少我可以亲身感受到80年代那个激情飞扬的黄金时代。那些年轻人打破黑暗铁桶的呐喊,那些诗人们对生命本身和人生意义的呐喊,那些哲人们对美的历程的追寻,让这个年代的黄金十年,摇曳生姿,处处迷人。

     我上大学时最爱的两本书,一本是《海子的诗》,一本是李泽厚的《美的历程》,一个探寻现在生活的精神内核,一个回溯中国美学的哲学皈依。那个年代就是在这样的精神追求之中,充满了浪漫主义情怀。

     人们数十年的精神枷锁一旦打开,就暴露出了对美的喜悦、对理智的热爱、对品质和自由的不懈追求。这些追求让那整个十年都那样的干净而又纯粹,人们对这些难以衡量的东西的追求,超过了礼仪和一切物质上的东西。

     有时候我也会想念我的高中生涯,我没有买房买车的压力,没有成功立名的野心,寄宿学校没有电脑没有网络;无数个不想学数学的白天黑夜,除了游荡在小镇破蔽陈旧的街道,我只能把时间耗在这些腾云驾雾的问题上。

     这么多年过去,我已经记不得这些书究竟告诉了我什么,也不能确认,那些空洞无解的问题,有关灵魂,有关时间,有关物种起源和相对论,到底是耗费了我的青春,还是维护了我的简单,没让它变得更糟。

     今天是十一,我本来是要像往年一样,写一篇稿子来爱国。但我一直觉得拿爱国这件事耀武扬威地说出来是这样的匪夷所思。

     于是,我们不如在一年中的这一天,来说些对于人这个物种来说,本来很重要,却逐渐被遗忘的那些事。

     罗素说过的一句话:“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在某个时刻仰望星辰,思考最大的问题。”

     那些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呢?是古希腊开始追寻的哲学与美,是启蒙时代的自由与正义,是20世纪的天体、物理与技术。

     这些“大问题”有一个共同点,它们都是对混乱繁复现实世界的抽象和提纯,是廓清这个世界的核心构件和框架,它们是文明世界的精华,是无法衡量其价值的东西。

     当然,保持对它们的关注和思考不是为了做个思想家,而是为了与这个艰难世事更好地相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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