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路】段涛:把“人”字大写
2015/7/7 医药经济报

    

     人物名片

    

    段涛 同济大学附属第一妇婴保健院院长,教授,主任医师,博士研究生导师,上海市产前诊断中心主任;世界围产学会理事,国际围产医学科学院研究员(IAPM),胎儿医学学会理事,中华围产学会前任主任委员,上海妇产科学会主任委员,中国DOHaD联盟创始人兼共同主席。

     又是一年一度高考志愿填报季。“学医还是不学医?”正在网络上激起大讨论。“6月是高考季,走出考场的考生说,本来想考医学院的,怕出来被砍死,还是算了。6月是研究生答辩毕业季,又一茬的医学研究生毕业,带出憧憬,也带着迷茫,奔赴不确定,甚至充满风险的前路。”6月,同济大学附属第一妇婴保健院院长段涛在他的“段涛大夫”微信订阅号上发布了这番略带伤感的文字。

     段涛的微信订阅号一周更新两次。一次是科普文章,一次是院长日记类的管理文章。他直接、有情感、入木三分地直指国内医改痛点的文字,常常会被很多圈内人转载,而看过这些文字之后,心情很多时候则是沉甸甸的。

     端午节前夕,上海,记者在中欧国际工商学院举办的一个高端健康产业论坛上碰见了这位原创文字转发和点击率均破50万的超高人气院长,同大多数人一样,瞬间成为他的粉丝。

     “段式语录”

     作为公立医院的院长,有媒体评价段涛以“敢于直言、精辟幽默”闻名与医学界,这也是他性格中特别可爱的部分。在很多公开的场合,即便面前就是摄像机镜头,他也敢于指出医疗领域的弊端,引发一个个爆点。在大家赞同地鼓掌、大笑之余,更多的则是陷入深深的思索。而接下来这个爆点,很可能成为现场大家即兴讨论的话题。

     他的那些看似不假思索却蕴藏深意的“段式语录”,有趣又好玩,在这里让大家来感受下吧。

     比如,现在大家都去投资医院,但却用1.0版本去社会办医,即便是特别好的民营医院,也可能挖不到好医生。对此,他是这么分析的:“最近看了一个段子,为什么孙悟空大闹天宫时可以畅行无阻,下面的妖魔鬼怪那么小却打不过。有一个理由是说,因为天宫的那些人是雇员,而下面的妖魔鬼怪再小也是合作伙伴,是创业者。要想医生成为你的雇员的话,你是招不到好医生的。什么时候医生可以成为自由执业者,流动可以产生非常好的价值的话,那么医生的价值就体现出来了。”

     又如,如何评价一个人的学术地位?看一个人是否是真正的学科带头人?他的观点是,不仅要看他在位的时候做了什么,更重要的是看他为别人做了什么、为整个学科做了什么,还有他不在位的时候是否仍能发挥学科引领的作用。于是,他是这么说的:“真正彰显学术地位的是所谓的‘江湖地位’,也就是蜕去了官方那张皮后是否还能引领学科方向。学科带头人的最高境界是‘他退出了江湖,但江湖依然在传说他’。”

     最近看到医务人员被砍杀的事件一波接着一波的发生,他立马跳出来疾呼:“砍杀医务人员和砍杀幼儿园的孩子与学校的学生一样,是一种犯罪,也是一种病,这种病得治!”

     当复星医药集团董事长陈启宇半玩笑半真地问他:“要花多大的代价才可以把你挖走”时,他竟然在数百人的大会场上淡定坦然地开起了价码:“我被挖的时候,一定不是因为钱。因为在体制内有很多无奈,有很多的限制。作为一个人来说,特别是医生做到一定程度的话,梦想和情怀一定比钱更重要。有一批医生,钱对他们而言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的梦想和情怀。但是你现在对小医生、普通医生谈梦想和情怀太矫情,所以,大医生才有足够的能力和精力去谈梦想和情怀。如果说我有哪一天离开(现有体制)的话,可能是为梦想和情怀去做了。”

     医生的诉求很简单

     作为院长的段涛,经常为医生代言。他盼望改革的进一步深化:“步子快一点吧,动作大一点吧,动静响一点吧。在医改方案中,除了宏伟的目标,系统全面科学的体系以外,请考虑‘人性’,请考虑到医务人员这个沉默的大多数,请把这个‘人’字大写。”

     他解释说,这是要解决根本的问题,而不是某一个专家,某一个专业的问题。因此,希望政府在医改的时候更多地考虑到人性,考虑到医生的合法利益。“这就是为什么有的时候听起来非常高大上的东西,结果落地落不了,这是有道理的。如果只讲奉献不讲体面的收入,不讲合理合法的阳光收入,怎么可能可持续呢?”

     在段涛看来,现在有一个奇怪的悖论。一方面说要提高医生待遇,一方面说医生实际收入算上“红包”差不多了,但是又说这是不合法的收入。“其实,医生的诉求很简单,就给医生一个体面的生活。得有一个合理、合法、合适的阳光收入。”段涛感叹到,“医生不至于一大早起来去挤公交车,不至于天天为了省点钱给孩子读书,去节约那十块二十块的饭钱吧。”

     但是另一面,全社会对医生的要求很高。“我作为院长不得不要求医生说,既要又要还要,就是既要医疗做得好,还有教学、科研、写书、服务态度样样都好,但是什么时候考虑过医生个人呢?在这种机制和前提之下,我们要求很高,但是回报的东西很少。所以大的机制上,新医改什么时候除了把病人放在主要位置上,是不是也可以把医务人员作为一个人来考虑,要考虑到人性。”

     在价值观方面,段涛主张通过自由执业解放医生的生产力,在流动中实现医生的价值。“根本的解决之道是自由执业而不是多点执业。从周一到周五医生已经累成那样了,还要让医生透支去多点执业十分辛苦。而自由执业的话,医生可以选择到公立医院执业,或者到私立医院执业,也可以到自己的诊所执业。

     但段涛又一针见血地指出现在的问题是体制枷锁。“我们很多人已经习惯了这个体制,离开了体制就觉得没有办法活,这就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即便是把公立医院变成社会资本投入,收入翻番,还是觉得体制好,这就是另外一个悖论,我们一方面骂体制,另一方面又离不开体制。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根本解决的还是人的流动性,充分解放生产力这个群体。流动才会有市场价值,才会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为此,他列举了哈佛大学的案例。“哈佛大学给教授的薪水不高,可还是有人趋之若鹜。因为哈佛大学的品牌好,大家都愿意在哈佛大学学习成长。但好的教授成名之后一定会离开哈佛,因为哈佛不肯给他高薪水。所以,他就会到外面去自立门户,或者是到另外的地方。而公立医院除了完成自己的任务之外,还培养大量的人,这些人虽然说进入了社会资本办医,但还是在为老百姓看病。”

     做院长要守住底线

     同济大学附属第一妇婴保健院一年的新生儿分娩量大概是2.5万,上海一年新生儿约23万,也就意味着9个上海出生的孩子就有1个是在这里出生,上海第一妇婴医院是中国最大分娩量的妇产科医院。“现在说公立医院有垄断地位,但是实际上这个地位岌岌可危。我们面临的挑战可能是最大的。”段涛的危机感很强。

     “上海有17个区县,按照卫生局的区域卫生规划民营资本、社会资本可以开产科的,一个区里面新增的牌照是2个,现在牌照已经发得差不多了。也就是说未来1~2年里,上海社会资本开办的产科医院将会有20~30家。开办那么多医院,医生从哪里来?所以我们是‘风险’最大的医疗机构。”

     因此,总有人问段涛是否担心医院的医生被挖走,他笑言说:“不担心,而且说不定被挖的第一个人就是我自己,而不是别人呢。”不过在其位谋其政,段涛说,在当公立医院院长的时候要守住底线,要把一些公共的事情做好。“怎么做好呢?就是要做到质量好、服务态度好收费又便宜。我们目前平均住院天数4.5天,平均出院费用是上海倒数第一第二,我们的药占比是17%~18%,公立医院能做的我们已经都做了。正是做到这样的状况,接下来可能会有很多人会挖我们的人了。不过,大家都去投资医院,然后用1.0版本去社会办医的话,是挖不到好医生的。现在就有很多很好的民营医院,却挖不到好的医生感到非常困惑。”

     在做好一名院长的同时,段涛一直坚守临床一线。他的日常不免要与各种矛盾打交道。他在文中指出:“我曾经被病人家属骂过,也被病人家属打过,也当过很多次的被告。其实,只要做一天医生,这些事情你都要去面对,做一天的院长,你更要去面对。”

     手记<<<

     未来,中国医生能不能拥有葡萄酒庄?

     从段涛谈到的“医生待遇”悖论说开去,无论是青年医生、公立医院院长,还是民营医院管理者、医疗投资者都有话要说。

     故事的开头是一个有关葡萄酒庄的梦想。

     去年,弘晖资本管理及创始合伙人王晖投资了欧洲一家齿科连锁集团“马泷诊所”。去年和今年,王晖都曾到欧洲总部拜访过这位葡萄牙齿科大师马泷博士——一位医术非常精湛的好医生。他在葡萄牙拥有400公顷的两个葡萄酒庄,每次去葡萄牙,马泷都会陪王晖在酒庄喝酒吃饭,这成为了王晖的梦想。他说:“我父母也是医生,可他们没有这样的日子,我从小是坐在父亲的自行车后座上学的,吃盒饭。父亲是骨科医生,很辛苦,也拯救了很多病人,但是他没有这样的日子。我希望以后的中国医生可以拥有像马泷那样的日子,都可以拥有自己的酒庄。”

     北京的一家三级医院院长说,他从没见过酒庄,也没有梦想过拥有一个酒庄。他的梦想只是政府增加对医院的投入,不要让院长在发工资的时候担忧;其次是希望医生有体面的收入,不至于政府来查药品回扣的时候提心吊胆。他目前很无奈,他的孩子学医11年,是留日博士,现在正在一家医院培训,一个月工资3400元。过去父子俩在家交流总爱讲医学发展,现在孩子跟他讲些什么呢?“讲股票。”这位院长感叹道:“他讲股票我不懂,但是他确实因为股票挣钱了。这是很可悲的事情。所以我的梦想是我们的年轻大夫不要讲股票,多讲讲医学发展。”

     而一位第一份工作是医生,如今已跳出医生圈子的医疗器械企业人士说,人们往往容易忽略的一个问题是,如何在变革过程中使医生群体得到整体的尊重和收入提高,而不仅仅是说,因为目前一些资本介入,仅仅有一部分专家待遇得到了提高。“整个医护人员群体应当全方位地获得提升,包括收入、尊重、培训和继续教育等。”

     美中宜和医疗集团总裁胡澜说,希望医生能够优雅地从医。所以在这一点上,其所有的设立机制、理念等,医院平台都应该可以支持。她期待在未来,无论是公立医院,还是优秀的私立医院的平台越来越多,医生的诉求就会得以实现。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怎么核定医生的合理收入,合理收入要把黑白灰3个收入都算进去,还是只算白色?还是白加灰?目前中国是市场机制,医生为什么会有灰色收入和黑色收入?”段涛抛出一系列问题,他认为,是因为我们目前的定价机制出了问题,给医生定价很低,所以医生才有了自动的“纠错机制”。

     实际上,从医疗圈内人的心底话来看,医生并非都有一个远大的、拥有葡萄酒庄的梦想,他们的梦想和要求并不高,只是希望更加阳光、更加透明的合理合法收入,从而更加从容地生活。

     好消息是,一些地区已经行动。比如,根据浙江省政府办公厅近日发布的《关于印发浙江省深化医药卫生体制改革2015年重点工作任务的通知》,该省要在实施目标管理责任制和绩效考核的基础上,探索建立公立医院绩效工资总量与目标管理、考核结果相挂钩的核定办法,着力体现医务人员技术劳务价值,合理提高医务人员的收入水平。

     ■编辑 郑智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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