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年纪轻轻的,为什要考公务员?
2019/10/18 18:53:29 凤凰WEEKLY

     作者|青目来源|公众号“Epoch故事小馆”

     “人们这山望着那山高,但翻来覆去也不过是钱、户口、编制之类。”

    

     在决定考公务员的那一刻,张晨觉得自己心里有一块小小的地方在崩塌。面对室友打趣地问:“你的新闻理想怎么办?”她也半开玩笑地回答:“别问,问就是没有。”真的没有吗?当然不。张晨当年是带着文科班第一名的成绩来读的新闻系。当时“新闻理想”这东西还非常流行,尽管谁也不明白它到底是个啥。但张晨觉得,这四个字说出口的时候,连触感都不一样。大学期间她马不停蹄地辗转于一家又一家媒体,新的旧的,大的小的。第一次见到凌晨两点的北京时,这个稚嫩的实习生曾疲惫又兴奋。但随着实习证明一张张摞起,张晨的疑惑与不安也一点点累积。见过了熬夜剪片、疯狂码字、不断脑暴的工作常态,张晨盯着自己并不茂盛的头发,第一次发出了“发量不适合干媒体”的哀叹。马上就要毕业了,曾经靠着热情和执着驱赶走的怀疑,像个小野兽,寻着路子直窜进心里。偏偏这时候,家人又一次提起那个容易发生争执的话题:“考公务员吧”。家人还是那些老生常谈的说辞:“一个女孩子,回家来找个稳稳当当地工作多好。你看那些搞媒体的、那些记者,多辛苦多累,跑东跑西的,又赚不到几个钱。你这是何必?”放到两年前,张晨听到这些话,绝对会“原地爆炸”:“新闻理想是能用钱来衡量的吗?庸俗!喝茶看报的日子有什么好过的!”她这么怼过劝自己考公的妈妈,两人为此展开了长达一周的冷战。

    “公务员”在张晨眼里,曾经约等于“喝茶看报”。以致于看到谁说要考公务员,她就自动联想到学校门口抱着大茶缸子的保安大爷。“年纪轻轻地干什么不好?考什么公务员?”她想起自己对付苦口婆心的“劝考者”时那一脸的不屑,仿佛对方是劝她去犯罪。但这一次,张晨迟疑了。她居然没有反驳,因为在心里面她不得不承认,家人的说法也是部分的客观现实。虽然只是部分,但这部分现实让她无法再像当年一样义无反顾。读完研究生之后,张晨觉得自己并没有年纪上的优势了。实习单位里的00后一个个网络热梗抓得门儿清,标题起得跟开玩笑似的,偏偏就能引来几万加的阅读量。自己坚守着学校教的那一套,似乎显得有点不合时宜。张晨的无力与焦灼与日俱增,而“媒体寒冬”的论调却从来没有歇停过。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她听说自己最想去的一家媒体,今年不招人。

    

     认识了刘梦之后,张晨才知道,自己的意难平,是他人心心念念了好几年的白月光。考公务员几乎成了刘梦的一个执念。考了好几次,唯一一次进了面试,还是被刷了。过去以为从体制外到体制内,隔着一个栅栏,如今才看清楚,这根本就是个钢筋铁骨浇筑的围墙。刘梦一次次地撞过去,撞出了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悲壮气势。当然,公务员也并不是刘梦最初的选择。大学毕业后,刘梦意气风发地去了北京。经过国贸、三里屯这些地方的时候,她也忍不住勾勒出自己一幅都市丽人或者职场精英的样子,踩着GUCCI拎着PRADA,完美地周旋于各种场合,留下潇洒漂亮的背影。

    当然,一般做这种梦的人很快就会被现实嘲笑,尤其在北京这种地方,嘲笑声的音量可能会更大一点。“工作两个月,准点下班的次数一只手数的清。下了班也要时刻盯着微信,生怕有人在群里@你。周末对接工作是常有的事情,领导交代完任务还假惺惺说‘周末愉快’,时时刻刻被工作牵制,谁能愉快的起来?”刘梦说起过去的工作,表情咬牙切齿。那时她还年轻稚嫩,尚能靠着一个残破的职场精英梦撑着自己。职场精英哪能闲呢?直到一天,她穿着专门为犒劳自己买的高跟鞋,在上班路上一边走一边对接工作,突然脚一崴,整个人以非常狼狈的姿势倒在人来人往的通勤主干道上。她费力地爬起来,来不及哭。因为短短几分钟里,工作群已经有好几条@她的消息。刘梦一瘸一拐地,继续一边走一边回消息。到了公司后,她的领导已经坐在工位上了。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在北京摸爬滚打了十多年,最近才终于在通州买了一套小房子,同样也每天要加班到十点,忙起来甚至饭都吃不上。刘梦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十年后的自己,脑袋里突然蹦出来一句:“不值得”。“我其实,并不喜欢那个工作。所以本质上而言,那个工作和去餐厅刷盘子没有区别,都是为了拿钱糊口而已。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选择更轻松稳定的工作,非要活得这么累?”刘梦问过她的大学室友,一个考了两次终于上岸的公务员。“人家现在朝九晚五,工作稳定又轻松,马上就考虑结婚了。”刘梦心里一酸,她也26了,依旧像一块浮萍。她终于承认安稳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纠结了一阵,她决定要投身到这场“现世安稳”的战斗中去。于是很快辞了职,回了老家,找了一份不需要太多精力的差事,一边养着自己,一边准备考试。从上一次的失败中复活过来后,今年她花了好几万报了一个全程培训班。“在北京攒下的这么点钱,全投进来了,就当是给自己的一次投资吧。年纪这么大了,没有失败机会了。”

    

     9月初,秋招已经开始了。回到学校的张晨一边心猿意马地投了几个简历,一边继续做题。她还是有点不甘心。用刘梦的话说:“快毕业的年轻人,还在造梦呢。”张晨就是无法说服自己,去过那种一眼望到头的日子。虽然其实她并不知道公务员的实际工作内容到底是什么,但“稳”字像一把刀,也许能给她辟出一条现世安稳的道路,也许会杀死自己所有的激情。可怕的是,她突然发现图书馆十个人里九个在准备考公务员,连备考的资料都一模一样,花花绿绿好几大本,每个人都低着头奋笔疾书,像极了当年准备高考的样子;甚至听说隔壁宿舍有人6点就去图书馆,一直学到闭馆才回来;路上遇到同学碰面的场景,别人打招呼的方式都变成“你行测复习到哪了?”、“你书看得怎么样了?”……张晨有点慌了,她从来没想过原来考公务员是件竞争这么激烈的事情。“仿佛一夜之间,公务员代表的那种安稳成为了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张晨为此很疑惑。在新闻学院,她周围很少有人的首选是媒体。“大家要么去给钱多的大厂,要么就是考公务员或者事业单位之类的,似乎选择就在钱和稳之间。”

    张晨的疑惑被刘梦揶揄了。刘梦毫不客气地问:“你自己不也这么选的么?”但她理解,这就是大学时候的自己,“没受过生活的欺负,那点火苗还跳着呢。”她想以过来人的姿态劝张晨好好备考,但也从心底里希望,也许张晨能够在现实和安稳之间找到自己想走的路。两人最近一次聊起这个话题,张晨已经完全接受了“考公务员”这件事情。出生于一个公职家庭,张晨第一次仔细地打量了父母的生活状态。让她感到欣慰的是,尽管职位不高,但终究也是个能有作为的地方。“如果能够造福一方的人,或者哪怕是做出一点小小的改善,也算是发挥了我的价值。而且相比互联网大厂,公务员确实算性价比很高的工作了。”张晨的“妥协”在刘梦看来是非常明智的,尽管刘梦对她“发光发热”的愿望不置可否。自诩混过几年职场,旁观了身边的人来来回回的换工作,刘梦意识到,也许在职业选择中,大部分的人都是意难平。“人们这山望着那山高,但翻来覆去也不过是钱、户口、编制之类的。或许在此之外还有所谓的大事业,但对于我这样的平凡人来说,平平稳稳地工作,能够体面一点地生活,还能有一定的保障,就挺好了。”至于那个职场精英梦,就在她摔倒在马路上的那个瞬间,一起摔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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