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桥补路瞎双眼，杀人放火养天年——缅怀“聂树斌案”推动者郑成月
2022/5/8 15:01:11 虬髯客很忙
中国有句老话，叫“修桥补路瞎双眼，杀人放火养天年”。
我从来都不相信这句话，但无数的事实证明，这句话就是真的。
今天，我惊闻“聂树斌案”推动者郑成月去世，不由得仰天长叹：麻绳偏在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老天爷就是这么无情。
说到“聂树斌”，可能有很多人已经淡忘了，但是，这绝对是这个时代的一个伤疤，每每审视，仍旧鲜血淋漓。
\1 时间回到1994年8月5日，河北省石家庄女工康某，在该市西郊一块玉米地里被奸杀。
9月23日，一个叫聂树斌的20岁青年被警察定为嫌疑人带走了。1995年4月25日，聂树斌被判死刑，执行枪决。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终结。
聂树斌生前照片
而在聂树斌被执行死刑的3个月后，郑成月出场了，彼时的他，正式成为河北广平县公安局的一名刑警。他接触的第一起命案，就是一起奸杀案。
经过调查，郑成月认为，村民王书金有重大作案嫌疑。
那么，这又跟“聂树斌案“有什么关系呢？
别急，听我慢慢道来——事情才刚刚开头，就已经如此扣人心弦。我敢说，如果这事发生在韩国，已经不知道被拍成了多少部电影，可是，发生在这里，只能作为一个“你懂得”的话题，看完之后徒留一声叹息。
说回案子，王书金是个惯犯，案发后就跑路了。郑成月始终没有能追查到他的行踪，所以只能暂时搁置一边。
一晃眼，十年过去了，郑成月立功无数，曾孤身一人擒住8名穷凶极恶的罪犯，连续获得十年全国优秀刑侦工作者，因为表现太过优异，仅仅3年就被破格提升为副局长，如果按照这样的轨迹发展下去，不出意外，未来他就是市公安局局长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惯犯王书金突然出现了!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郑成月一步踏入了波谲云诡之中。就如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里形容的一般：他买了一张永久车票，登上了一列永无终点的火车。
\2 其实，这十年来，郑成月从来没有放弃过追捕王书金，每年春节，他都会亲自跑到王书金家蹲守。
但可惜，王书金太狡猾了，一直未曾落网。
直到2005年，潜逃至郑州荥阳一处砖窑厂的王书金才被抓获。
郑成月对王书金进行了突击审讯，也许是见大势已去，王书金全都撂了，交代了自己4起强奸案的作案过程，其中造成3名被害人死亡。
而当王书金到石家庄市西郊指认现场时，一个让人头皮发麻的事情出现了：
这明明是王书金犯下的命案，但聂树斌作为“嫌疑人”早已在十年前就被枪毙了!
郑成月如遭雷击，十分震惊，他急忙找当年查案的人核实情况，可对方都避而不谈，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天大的冤案!
随后，郑成月通过渠道好不容易拿到部分卷宗，才翻了几页，就愤怒到极点，把文件直接摔在了地上——这份案卷漏洞百出，居然将聂树斌的口供作为定罪依据，更离奇的是，聂树斌被抓5天后，笔录就缺失了!其他重要证人的笔录也都离奇不见了!
郑成月怒了，但他知道，单凭自己的力量不足以翻动整个案情。
于是，他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把这个事捅出去。
随后，“聂树斌案”轰动全国。
\3 当聂树斌的家人知道自己的孩子是被冤枉的时候，喜极而泣。十年了，他们一家背负着强奸杀人犯家属的恶名，受尽了歧视的眼光，为了证明儿子的清白，积蓄早已花完，已经是倾家荡产。
一个完整的家庭，就这么毁了。
但家毁了不要紧，只要能给孩子恢复名誉，一切都是值得的。
而就在这时，诡异的事情又发生了：“聂树斌案”的复查突然不了了之，有人找郑成月，要求他把案件抹去，不要再过问。
王书金也突然翻供，否认了自己前述的罪行。
这背后有大能量，不用说，惊动了某位大人物。
郑成月在公安部门呆了这么久，岂不知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他懂。
但有些鸟来到世间，不是为了躲枪子的。
为了自己的良心，郑成月抛弃了前途，他开始自掏腰包，帮聂树斌苦命的父母请律师；不畏强权，反复推敲案件中的种种疑点。就连罪大恶极的惯犯王书金也被他所感召，决定爷们一回，将实情全盘托出。
在监狱里，有人拿木板抽王书金脚心，照死里打；有人拿各种残酷的法子折磨他，让他在讯问室的铁椅子上坐了半个月，就为了让他闭嘴。而且还让王书金承认说，他招供全是郑成月唆使的。
但王书金都没有屈服，当一审判决时，王书金突然在法庭上高喊：“我明明杀了三个人，怎么变成了两个？”
旁听席上一片哗然。
以至于在2013年6月王书金案二审第二次开庭的时候，出现了中国司法史乃至世界司法史上都绝无仅有的一幕：检方力证聂树斌案非王书金所为，而王书金的辩护方则力证王书金就是真凶。
王书金在庭审中
是，王书金罪不容诛，但此时，他是一条汉子。
\4 之后，王书金不服提起上诉，但大人物的能量是无法撼动的。
2013年，法院给出二审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而郑成月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恐吓信、无端的举报等等就没有断过，49岁时，他又被迫离开了公安部门，卷铺盖回家了。
但倒霉的不止是他，被牵连的还有他的家人：妻子工作丢了，多次喝药自杀；儿子读书时常常被陌生人殴打。2012年，儿子报考廊坊国税，获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然而离奇的是，最后儿子居然被刷掉了。
报复或许会迟到，但从来不会缺席。
2015年，因要给岳父岳母看病，他又和银行产生借贷纠纷，结果有人伪造了他的签字，查封了他家房子，冻结了他的工资。
郑成月绝望了，聂树斌的家人绝望了，就连惯犯王书金都绝望了。
这是他们所有人的灵魂黑夜。
\5 这起事故，真的像极了电影，在让人最绝望的关头，忽然峰回路转。
2016年，河北“政法王”张越忽然落马了。
河北政法委书记张越被调查后，媒体爆出了他的一些“工作”细节，其中一个就是他在“聂树斌案”平反的巨大阻力中，所起的可怕作用。他以一己之力，掌控了整个司法系统，甚至震伏山东高院，生生把一起人命关天的案件压了这么多年。
后来据媒体报道，张越插手“聂树斌案”，与一位原省政法系统的老领导有关：21年前，公检法机关曾有人提出异议，认为聂树斌只有口供没有其他证据，要求改判。该领导却下令要杀，而且快杀(据传闻是要给某个大人物换肾，不知真假)。后来，该领导调任北京任职，成为了张越的“盟友”。
政治上的事，我就不多说了，总之因为受到别的事情牵连，张越倒台了。
随着张越的倒台，“聂树斌案”跟着就被平反了。
写到这里，我忽然想说两个字：呵呵。
相信你们肯定也都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如果领导不倒台，聂树斌的案子能翻的了吗？
纵使他郑成月呼天抢地，鞠躬尽瘁，再奔跑个十年二十年，哪怕一百年，如果张越不垮台，这案子能翻得了吗？
当时就有媒体歌功颂德，说“聂树斌案”再一次体现了法制的胜利。要我说，去求吧，它只是一个偶然、一个概率极其细微渺茫的小概率事件，就跟你买双色球中了五百万差不多。
老天有眼，给了聂树斌几分薄面：在他蒙冤的十年后，真凶王书金落网了；又在真凶落网的十年后，河北王张越倒台了。足足二十年，他才被平反——可如果历史再重来一遍的话，谁还敢保证能有这样的巧合？
谁又愿意把把自己的性命和尊严寄托在这样的一种巧合之上？
聂树斌的父母奔走了二十年，倾家荡产；郑成月苦苦追凶十余年，牵连全家，却都抵不过这两次云淡风轻的巧合。哪有什么XX的胜利，只不过是命运开的一次玩笑。
\6 2016年12月2日，在聂树斌被抓的第8106天，法院正式宣判：“聂树斌无罪!”
聂树斌父亲和姐姐得知此消息，喜极而泣，眼泪纵横。
郑成月听到宣判后，则大哭不止，他仰头质问苍天：“为什么正义的事，来得这么迟!？”
此时的郑成月，身体堪忧，他身患尿毒症、肾功能衰竭等9种疾病，仿佛已经能看到自己的终点。
躺在病床上的郑成月
回溯一下这位英雄的一生吧：刚进入公安部门，春风得意，不到3年就被升任为副局长，本来前途无限，结果因为卷入“聂树斌案”，一意孤行，成为了体制的异类、同事的敌人，无缘无故被从副局长岗位上赶下来，无缘无故遭受各种莫须有的举报和调查，妻子失去工作、两个儿子饱受欺凌、全家被小额贷款逼得走投无路……因为各种摧残，他的身体也垮了，各种指标高得离谱，多次在家休克才不得不住到医院。即便住在医院，也只能勉强维系，时不时哀求大夫打一针止疼的杜冷丁罢了。
时间如果倒回去，再让郑成月选一次，他还会这么做吗？
我不知道。
英雄的血已经凉过一次，还能不能再次沸腾，真的难说。
郑成月活着的时候，留下过这样的遗言：“我活不了多久，我死了以后，要给我在聂树斌的坟墓旁边树一个碑，写上人民警察爱人民。”
当时看到这句话，我一下子就哭了。
“人民警察爱人民”，多么温暖的的字眼。而现在我看到的，却是因为放国际歌，都要被传唤调查。
斯人已逝，英雄走好。
人民是有记忆的。就算人民没了记忆，互联网也有记忆。
最后还想说一句，2019年的时候，媒体报道：“聂树斌案平反两年未见追责，当年的办案警察都得到了升迁。”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做人不应该是这样的。”——《无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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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部门，您找的群演露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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