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个税总额与GDP规模的背离之谜
2019/3/1 0:01:00 秦朔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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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秦朔朋友圈的第2520篇原创首发文章
近期，全国各省的“两会”陆续结束。“两会”上披露的一组数据引起了笔者的关注。
根据各省“两会”的相关数据，2018年，广东省实现个税收入是868亿元，江苏省是468亿元，浙江省是465亿元，山东省是215亿元。
2018年，广东、江苏、山东、浙江四省的GDP排在全国前四位。其中，广东省的GDP达到了9.73万亿，江苏是9.26万亿，山东是7.65万亿，浙江是5.62万亿。
从上面的数字可以看出，作为排名第三的GDP大省，山东省的个税收入实在是低得可怜，竟然只有第一名广东省的1/4，甚至不到GDP第四名浙江省的1/2，要知道，浙江省的GDP可是比山东省少了整整2万亿。
我们将个税收入除以GDP乘以1万，得出一个比值，暂且称为“个税系数”，用来研究各省经济活动中老百姓整体的获得感，个税系数越高，在同样单位的GDP中，老百姓缴纳的个税越多，对应的是老百姓的收入越高。
根据上述数据，各省的“个税系数”分别是：广东89.21；江苏50.54；山东28.10；浙江82.74。山东省的“个税系数”排在倒数第一，比第一名的广东低了61.11。
如果算上人口因素的话，山东的形势更为严峻。2017年末，广东省总人口1.1169亿，江苏省总人口8029万，山东省总人口1.0006亿，浙江省总人口5657万。
我们将各省的个税系数考虑上人口因素，得出一个“人均个税系数”，用来研究各省经济活动中老百姓真实个体的获得感，同样的，人均个税系数越高，老百姓的获得感越强。
叠加人口数据，各省的“人均个税系数”分别是：广东79.87；江苏62.95；山东28.08；浙江146.26。山东省依旧排在倒数第一的位置上，比第一名的浙江省低了118.18。
山东人是不是可以自嘲一句：虽然我们创造的GDP多，但是我们交的个税少啊!
反过来说可能会比较积极正面：我们用最少的个税创造了最多的GDP!
我国个人所得税的税源分别是居民工资性收入、经营性收入和财产性收入，其中工资性收入是个税最主要的税源，数据显示，2014年，我国个税收入中工资所得缴税占比达到65.3%，超过了其他10项个税收入贡献之和。
毫无疑问，个税交的少主要是因为工资发的低。
国家统计局日前发布数据显示，2018年广东省的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是35810元，江苏是38096元，浙江是45840元，山东是29205元。
居民可支配收入，即居民可用于自由支配的收入，既包括现金收入，也包括实物收入。按照收入的来源，可支配收入包括工资性收入、经营净收入、财产净收入和转移净收入。其中，工资性收入一般占可支配收入一半以上的比例。
2018年，广东省居民人均工资性收入24749元，占可支配收入的69.1%；江苏省为21948元，占比57.6%；浙江省为26242元，占比57.2%；山东省为16814元，占比57.6%。
细心的读者可能会发现了，虽然山东人的平均工资低，但也没有那么低啊，都在其余三省平均工资的一半以上，可为什么个税收入远落后于工资收入呢？
这个也好解释，因为个税与工资不是线性关系。
我国的个人所得税采用的是七级超额累进税，而且有一个“免征额”，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起征点”。
举个例子，2018年10月以前，我国个税的免征额还是3500元，小明的月工资是4000元，需要缴纳个税15元，老明的月工资是5000元，需要缴纳个税45元。
后者工资仅涨了25%，个税却是前者的三倍。
实际操作中还有年终奖多了一块钱，个税却增加了好几千的案例。
这个也可以从山东和江苏的个税与工资总额对比中进一步佐证。
用总人口数量乘以人均工资，可以得出省居民总工资收入，山东省是16824亿元，江苏省是17622亿元，后者仅比前者高了4.7%。
但是江苏省的个税收入是468亿元，山东省是215亿元，仅仅只是江苏的46%。
如果没有免征额，山东省的个税收入不会如此之低。
所以免征额从3500元上调到5000元之后，山东省在2019年的预算报告中将个税收入做了进一步的下调。
当然，有读者可能会说，山东个税收入少还可能因为个体工商户数量少、收入低。
关于这个疑问，我也查询了相关数据。
截至2018年底，江苏省的个体工商户是590.3万户；浙江省的个体工商户是422.63万户；广东省民营经济市场主体(包括私营企业和个体工商户)是1084.54万户，其中个体工商户大约也是五六百万户。
山东的数据是截至2017年底，个体工商户数量为561.8万户。个体工商户的数量并不少，收入是不是显著低于其他三省，这个并没有查询到相关数据，有待进一步跟踪研究。
山东人民素来以勤劳能干著称，工作时长也不会低于全国平均水平，可为什么人均工资那么低呢？
要研究工资，不可避免的要研究生产要素。
生产要素是经济学中的一个基本范畴，先前包括劳动力、土地、资本、企业家才能四种，随着科技的发展和知识产权制度的建立，技术、信息也作为相对独立的要素投入生产。这些生产要素进行市场交换，形成各种各样的生产要素价格及其体系。
而工资就是劳动力这种生产要素的价格，工资低说明劳动力在生产经营活动中的贡献度低，可替代性高。
2019年春节后第一个工作日，就任山东省委书记不到一年的刘家义在全省新旧动能转换重大工程动员大会上指出：“由于多种原因，山东形成了资源型、重化型产业结构，产业层次低、质量效益差、污染排放重。”
一语中的，从南方来的刘家义书记丝毫没有给“好面子”的山东人留面子。
山东有“两个70%”，即传统产业占工业比重约70%，重化工业占传统产业比重约70%。
根据全国工商联公布的2017年中国民营企业500强榜单，山东一共入选企业57家，其中属于山东省六大传统产业(轻工、纺织、机械、化工、冶金、建材)占到了40家。
上述山东省六大传统产业多为资源型产业，全省能源原材料产业占40%以上，而广东、江苏两省第一大行业均为计算机通信制造业。广东深圳有腾讯，浙江杭州有阿里，而山东青岛有海尔、海信和青啤。
但是阿里2017财年一个企业的总收入是青岛这三家企业全部收入的72%，净利润是青岛这三家企业总和的6.4倍。一个重资产，一个轻资产；一个传统经济，一个新经济；一个利润多，一个利润寡。发展的潜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高新技术企业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2017年底的高新技术企业数量，广东省是33356家，江苏13278家，浙江9174家，山东只有4246家。
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2017年规模以上企业就业人员薪资数据，全国16个大类行业中，工资排名第一的是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全部就业人员年平均工资达到了130366元，而制造业排名第12位，年平均工资只有58049元，不足第一名的一半。
刘家义书记在这次全省视频直播的大会上还讲了先进省份的做法：广东实施产业、劳动力“双转移战略”，加速推动“腾笼换鸟”；(“腾笼换鸟”这个提法是2008年金融危机时，时任广东省委书记汪洋提出的，当时还说，落后生产力不能救)江苏实施产业高端发展、信息化引领等六大行动，推动产业向“高轻优强”调整优化。
但“腾笼换鸟”，尤其是“大笼大鸟”，所造成的短期阵痛显然是地方官不可接受的，落后生产力不仅要救，还要尽全力去救。最近就有这样一个典型案例——
近日，中国企业500强山东东营的胜通集团被曝出债务危机——银行借款已有21.66亿元迁为不良；存续债券53.5亿元难以偿付。
胜通集团主要从事钢帘线、化工产品、BOPET光学膜的生产和销售业务。2018年前三季度，胜通集团盈利和经营获现能力弱化，利润总额同比下降34.23%，经营性净现金流同比下降91.57%。
面对落后的产业，落后的生产力，东营市垦利区政府提出胜通集团风险化解的初步方向和思路，是由市、区两级政府与担保企业共同出资成立平台公司全面接管胜通集团。
这样的案例在这几年的山东并不鲜见，有的暂时救过来了，有的救了一段时间，实在救不过来就放弃了，比如危机出现之后，被当地政府救助过一段时间的山东晨曦集团在2018年7月16日向法院申请破产。这家企业曾在山东民企中排名第2，连续7年入围中国民营企业500强，董事长邵仲毅曾以190亿元成为《2016胡润全球富豪榜》上的山东首富。
其实笔者很理解这些地方官，毕竟这些困难的企业是当地的税收和就业大户，更为重要的是，他们也都是互保大户，一倒会牵涉一片，把正常经营的企业也拖垮了。
传统的能源化工产业都是重资产行业，起步乃至做大做强的过程中，一定离不开银行的支持，而银行对民企的要求非常严格，除了足额抵押，还需要额外的担保，国企给民企担保是违规的，一来二去，当地的民营企业形成了互保圈。好处是形势蒸蒸日上的时候，可以快速发展壮大，坏处是一旦江河日下的话，一倒倒一片。
为了不让一个困难企业毁掉整个地方经济，地方政府竭尽全力去救助，就是为了隔离风险，用时间换空间，让风险不再蔓延，换位思考，这片苦心可以理解。
但这样，“腾笼换鸟”的战略实现速度就会大大降低，毕竟这些落后生产力还占据着大量的人力资源、土地资源和信贷资源。
另外，要想“腾笼换鸟”，还要看“外来之鸟”的意愿，企业来不来，很大程度要看当地的产业资源。产业协作成本高的话，土地成本再低也弥补不了。让人悲观的是，这往往会形成一个循环。越是新经济聚集区，越容易吸引到新经济企业，一是专业人才多，二是产业协作成本低，反之则越难。
这种现象不是山东地区独有的，近的有东北重工业基地，远的有美国“铁锈地带”。
在19世纪后期到20世纪初期，美国中西部因为水运便利、矿产丰富，因此成为了重工业中心。钢铁、玻璃、化工、伐木、采矿、铁路等行业纷纷兴起。匹兹堡、扬斯敦、密尔沃基、代顿、克利夫兰、芝加哥、哈里斯堡、伯利恒、布法罗、辛辛那提等工业城市也一度相当发达。然而自从美国步入第三产业为主导的经济体系之后，这些地区的重工业纷纷衰败。很多工厂被废弃，而工厂里的机器渐渐布满了铁锈，因此那里被称为“铁锈地带”。
其他发达国家在完成工业化之后，那些传统重工业区也存在新旧动能转换的问题，比如德国鲁尔区、法国洛林地区和日本北九州地区等。
资源成就了他们的过去，也诅咒了他们的未来。
正如刘家义书记指出的那样，“标兵渐行渐远，追兵越来越近，发展形势逼人，竞争态势逼人!”
由标兵变追兵，由领跑变跟跑，面对不容人、不等人、不饶人的紧迫形势，坐不住的山东选择了主动出发。
2018年7月5日至8日，由省委书记刘家义，省委副书记、省长龚正率领的山东省党政代表团一行50余人，赴广东、浙江、江苏学习。
今年春节后第一个工作日上午，刘家义书记延续了去年的做法，再次召开了全省工作动员大会，动员全省广大党员干部，弘扬奋斗精神，崇尚真抓实干。
祝福山东在标兵的引领下，顺利实现新旧动能转换，让百姓有更多收入，实现更多的获得感、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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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片 | 视觉中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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