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什么是理性投资？
2022/12/19 秦朔朋友圈
· 饶胖 | 文 关注秦朔朋友圈 ID：qspyq2015 字数 3k+ ·
我常说，普通投资者进入股市，两条要诀，一要研究，二要理性。
第一要研究，买股票操作门槛很低，只要开个户存点钱，点几下就可以下单。问题是，如果不研究，这样的投资活动基本靠运气。我们对另外一类涉及金钱同时完全依靠运气的活动有一个称呼，赌博。所以不研究的投资就是赌博。
第二是要理性，理性属于那种一说大家就明白，一想又糊涂的事情，每个人可能都有不同的理解。
这里谈谈我的一点理解，在投资场景下，我理解的理性，有两个要素。
一是，决策逻辑自洽，
二是，控制自己情绪。
我们分别来聊。
决策逻辑自洽
我举个例子，一个朋友买了一只股票，我问他，你为什么选择这家，他说这家公司好赛道好公司好价格，价值投资理念。过了1年，偶尔看到这股票大涨，问他怎么样？早卖了。为啥？都翻倍了，落袋为安。
你们觉着他的决策是理性的吗？肯定有不同的见解，谈谈我的看法，供批判。
这位朋友在决策买股票的时候，显然是持一种价值投资的世界观，买股票就是买公司，公司基本面、未来现金流决定其内在价值，内在价值最终决定股票价格，市场先生的报价如果显著低于内在价值，存在安全边际，决策买入，这是他的买入逻辑。
那么他的卖出逻辑是什么？股价翻了一倍，卖出逻辑是当下价格与买入价格的对比，卖出逻辑与他决策买入的逻辑不同。
如果按照买入逻辑，卖出逻辑应该是这样：
1、这家公司是不是继续是好公司，如果不是，要卖出。
2、这家公司还是好公司，但是价格已经远远超过其内在价值，存在估值泡沫，卖出。
3、按照买入逻辑现在有更好的投资标的，卖出。
如果你同意卖出逻辑与买入逻辑一致是一种明智的选择，我们就有了一个理性的定义：在一个合理的世界观内，内在逻辑保持一致，这就是理性行为。
这里要延伸一下，世界观本身是否是不理性的来源？
由于世界的复杂性与人类认知的有限性，我们对世界的看法，我们的世界观，总是局部的、有限的，不同的人对世界的看法也会不同，例如有人信仰价值投资、有人喜爱技术分析等等，这只是世界观的不同，多数时候，没有正确与否的差异。理性行为并不要求正确的世界观，只需要在一种合理的世界观下的行为逻辑的一致性。
前英国央行行长默文·金在《极端不确定性》一书中用一个例子来演示什么是非理性。一个人一直在公交站等车，因为他认为公交车会按照时刻表准时到达车站，结果被告知今天是公众假期，公交车暂停服务。他可能觉得自己很倒霉，甚至很愚蠢。但如果他得知消息之后还继续等车，那么他的行为就是非理性的。
在投资场景中，决策逻辑自洽，是指在一个合理的世界观内，决策逻辑保持一致。
在前面朋友的决策中，买入是在价值投资世界观下的决策逻辑，而卖出的时候，完全是另外一种逻辑，显然前后是不一致的，不自洽的，在我看来就不是一种理性行为。
是什么造成了我朋友决策逻辑前后不一致？一种可能是，人类固有思维偏差所致。
我们来看行为心理学家的一个著名实验——亚洲疾病案例。
假设某国正为一场异常疾病作准备，这场疾病估计会夺取600人的性命。为战胜这一疾病，提出了两种方案。请你选择。
方案A：200人会获救。
方案B：有1/3的可能会救600人，有2/3的可能一个人也救不了。
大多数被试都选择了方案A。
心理学家对另外一组被试出示同样的场景，但是选择方案有差异。
方案C：400人会死。
方案D：有1/3的可能没人会死，而有2/3的可能有600人都会死。
大多数被试都选择了方案D。
实际上，方案A和C的结果是相同的，方案B和D的结果也是相同的。第一个框架下，多数人选A，而在第二个框架下，多数人选择赌一把。
当结果是正面的时候，决策制定者更愿意选择确定的事(他们是风险规避者) ，当结果是负面的时候，他们更愿意拒绝确定的事(损失)，愿意赌一把(他们会冒险) 。这种偏差被称为损失厌恶。
我们用损失厌恶就可以解释我朋友为何在卖出时落袋为安而忘记了比较买入逻辑。
我再举个例子，假设我现在要买个房子，可是我的钱都在股市中，要抛掉一半股票套现，我只有两只股票，一只盈利100%，翻倍了，一只亏损50%，腰斩了。
请问如果你给我建议，我卖掉哪一只？
我的第一反应也是卖掉盈利的，损失厌恶又在起作用，对吧。
那么怎么应对损失厌恶这类直觉偏差，理性投资的第二个要素，控制自己的情绪。
控制情绪
为什么要控制自己的情绪？
诺贝尔奖得主《非理性繁荣》的作者罗伯特·希勒教授说过：投资是反人性的活动。
反人性是什么意思？在投资活动中我们的直觉反应往往是错的，反人性就是反直觉的。
例如，股票价格下跌，风险是增大还是减少。橡树资本霍华德马克斯指出：随着一项资产价格下跌，人们认为它的风险更大，实际上它的风险是在降低。但实际上，投资者往往是在事后看来要抄底的时候割肉，在事后看来要止损的时候加仓。
看起来，我们好像都有两个自我，像两个人，一个是在听到巴菲特贪婪恐惧道理的时候频频点头，另一个在市场环境中追涨杀跌。
其实，不用自责，这是人类天性。
诺贝尔奖得主丹尼尔·卡尼曼在其畅销书《思考，快与慢》中，将人类心理的两种机制分为：快系统(S1，系统1)和慢系统(S2，系统2)。快系统S1是直觉系统，慢系统S2是理性思维。
有点抽象，举个例子。有一年春天，我应邀给一个培训班讲课，在一个风景区的酒店，周围群山怀抱，清风徐来竹林摇曳，早晚周围散散步很舒服。不过主办方告诫我，不要往山上树丛深处走，有蛇。我从小就怕蛇，听着心惊，也就没敢走远，绕着酒店马路走了一圈就回房间了。打开房门，正准备插卡取电，猛然余光注意到地板上有个长条形的物体，似乎还在蠕动，我一下子跳到门外，心跳到了嗓子口，就差大喊了，定了定神，再看一眼，借着走廊的灯光，我的领带掉在了地上。
在意识到这是蛇之前，我的身体早就已经行动起来，肾上腺素加速分泌，心脏加速工作，将血液送往各处肌肉。蛇是哺乳动物的天敌，在我们的大脑底层早已封装了应对这些天敌的自动反应系统。而我的意识，我引以为傲的理性思维，随后才慢慢启动，做出进一步查看是否是危险的行动。
系统1，S1，快系统，自动反应的直觉系统，自动地、默默地一直在发挥作用，不需要有意识调动，是我们思维的默认选项。
系统2，S2，慢系统，理性系统，审慎思维，不是默认选项。S2耗用更多的能量，需要我们主动调动才能发挥作用，在现实中，直觉系统首先反应，理性系统再启动确认、解释、纠偏。
回到投资，当股市大跌，周围风声鹤唳，感知危险的情绪恐慌自然发生，这种情绪是情景触发的自动反应，不由我们的意志所控制。
既然S1反应是自动的本能的，唯一阻止它的办法就是S2，你的理性。
问题是，S1是先天的自动的，我们不需要做什么，它就在那里，该恐惧的时候就会恐惧，该贪婪地时候就会贪婪。而理性系统S2，我们的审慎思维却是慢的，懒惰的，经常缺席，对大多数人而言，理性是一个听着很容易、但现实场景中很难做到，因为现实场景中往往S1主导你的情绪。
怎么办？
我讲一个尤利西斯的故事，看看有没有启发。
尤里西斯(拉丁名是奥德修斯)是古希腊荷马史诗的主角之一，希腊伊塔卡国王，在《伊利亚特》中他用木马计攻破了特洛伊城。《奥德赛》讲述了特洛伊战争后尤里西斯历经艰险回家的故事。
在回家的路上，尤里西斯要率领船队经过墨西拿海峡。他的庇护女神警告他，这个海峡中有个死亡岛，住着海妖塞壬，塞壬是希腊神话中人首鸟身的妖精，她有着天籁歌喉，歌声美妙无比令人销魂，不由自主地把船开过去，结果触礁沉没，船员则成为塞壬的腹中餐。
尤里西斯既想平安回家又想听听这传说中绝世美妙的歌声。他连木马计都能想的出来，是大智慧之人。船只还没驶到能听到歌声的地方，尤里西斯就令人把他绑在桅杆上，并吩咐手下用蜡把他们自己的耳朵塞住。他还命令他们通过墨西拿海峡时，不必理会他的命令和手势。不久死亡岛就进入了他们的视线，尤里西斯听到了迷人的歌声，歌声如此令人神往，他绝望地挣扎着要解除束缚，并向随从叫喊着要他们驶向正在繁花茂盛的草地上唱歌的海妖姐妹。但没人理他，因为他们既听不见歌声，也得到了命令不理会尤里西斯此时的命令。就这样，在曼妙迷人的歌声中，船只一直向前，驾出了墨西拿海峡，终于再也听不到海妖的歌声了。尤里西斯既保住了命又享受了美妙销魂的歌声。
尤利西斯的智慧就知道自己意志薄弱，惟恐自己经不住她们迷人歌喉的诱惑，要求同伴把自己绑在桅杆上，又用蜡封住他们的耳朵。这是一种为防范未来灾难而做出的决定：若想返回家园，他必须给自己危险欲望预先设防。
尤里西斯是人类的化身，我们事前理性地知道我们应该如何，但是临场的诱惑却又让我们无法抗拒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自己预先绑起来。
理性投资的本质是克服投资决策中的不利感性冲动。
理性投资知易行难，我们都知道应该如何，事到临头却被情绪冲动所左右。
好像每个人都住着两个自我，一个“应该”，一个“想要”。“应该”的自我，明白什么是我们的长远利益，什么是我们应该做的，例如在别人贪婪的时候恐惧，在别人恐惧的时候贪婪。“应该”的自我是理性的，明智的，冷静的，类似卡尼曼在《思考，快与慢》中描述的慢系统，系统2，S2。
“想要”的自我，只关注当下的情绪需要，是场景驱动，情绪化的，事到临头之时，将“应该”的明智思考长远利益抛诸脑后。“想要”的自我被思维的快系统S1操控，自动反应。大多数这些反应，都会有害我们的投资活动。
所以，理性投资的本质就是用“应该”的自我限制“想要”的自我的过程，也是用思维慢系统S2克制快系统S1的过程。
当然，人与人有禀赋差异，有的人天生钝感，有的人天性冲动。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科学研究证实，S1的作用远大于我们的常识，常识里我们觉着我们都是有意识思维， S2起主导作用。
行为心理学研究显示，实际上我们多数时候的行为是被S1主导，被情绪主导，S2经常缺席或者只是顺着S1的情绪反应，做S1的发言人，为S1的行为辩护。
所以，当恐惧与贪婪来袭，很正常的S1反应，此时，要做的是停一下，不要顺着S1立即行动，等一下你的S2。
在投资中，控制自己的情绪非常重要，因为这些情绪往往让我们的行动非理性。
怎样在场景中控制自动发生的情绪？
几个小窍门：
1、预先限制自己的行动。如尤利西斯那样，在清醒理性的时候限制未来自己的行动，例如事先限制自己在股票账户中的资金数量，并对调动资金设置一些预先限制。
2、延迟即时冲动。在自己观察行情的软件上限制交易，如果要交易需要经过一些操作例如登录其他软件，例如我就把交易放在手机上，平时电脑上没有交易权限，在交易时段有意将手机不放在身边。通过这些延迟避免按照情绪冲动。
3、给未来的自己写一封信。在操作前读一下预先准备好的提示清单，这些清单或者小条子就是理性的你写给另一个感性冲动的你的提示。彼得林奇建议我们在投资前做一个3分钟的结构性陈述。通过阅读提示或者陈述唤醒S2，避免情绪偏差的影响。
作者：资深董秘CFO，笔名“饶胖”，微信公众号“饶教授说资本”主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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