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强:西街风情之 “阿招与大笃”
2022/8/9 20:56:37 人民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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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 永 强在 线

    

     栏目主编:李建丽《蒲里西街》是苏州作家陈永强先生的一部江南水乡市井风情系列小说集。以江南古镇市井生活为背景、人物众多,栩栩如生。描绘了许多小人物的众生相,以及他们的喜怒哀乐。具有浓郁的江南水乡地域特色,是一幅吴地世俗风情画卷。味道隽永,引人入胜。

    

     西街是江南水乡古镇蒲里的一段繁华而热闹的去处,街分上塘下塘,中间淌着一条清清的小河,弯曲而缠绵;街上店铺林立,有许多老字号;住着许多百姓人家,民风纯朴醇厚,演绎着许多悲欢离合的市井故事,小人物的众生相,他们虽平淡无奇,也值得用笔墨记述一番……

     ——题记

     阿招与大笃

     江苏 | 陈永强

     宝通寺在西街北沿,气势宏伟,内存十八尊罗汉,据说是南朝时塑造的,曾经香火很旺盛。与它一径相连的是香花桥,阿招的剃头店就开在桥堍边。西街有两爿剃头店,另一爿开在陆记绸缎店的隔壁,店主叫杏生,五十多岁。

     但不知为什么?阿招的生意要比杏生兴隆得多,西街上的人,以及乡下的农民都喜欢去阿招店里。究其原因,阿招的剃头手艺要比杏生好许多,而且人也和善,店堂里还经常备些茶水方便客人。

     杏生则不然,一天到晚就拉长个脸,没个笑意,而且出道得也晚,待客比较生硬,因此,到他那里剃头的人不多,除非阿招店里的人挤满了没法,只好去他那里剃,将就一下。人与人之间就是不一样,阿招与杏生没法比,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阿招的手艺是丈人菊根传给他的。菊根夫妻俩就生了一个女儿,叫菱仙,因此,他们一心一意想招个女婿,把手艺传下去。经人撮合,市捎头大浜村阿七的末拖儿子——桑林,就倒插门进了菊根家。

     可西街上的人不叫他桑林,因为他是招女婿,就“阿招、阿招”的喊他,日子久了,倒把他的大名给忘了。几十年过去了,丈人丈母娘也早已作古,阿招也六十开外。与菱仙没有生育,仍旧一对老夫妻过日子,不免有点清冷。

     今年是阿招的本命年,老夫妻想来想去要添个徒弟,好让剃头的手艺后继有人,也不至于让杏生笑话,阿招要争的就是这口气!

     风声放了出去,好长一段时间没人来学生意,也难怪,剃头是个累活,一天站到晚,腰酸背痛,腿胀脚麻谁愿意吃这个苦呢?正在阿招纳闷的时候,毛遂自荐的人来了。

    

     此人是西街屠宰场杀猪阿炳的大儿子,人称“大笃”。他长得呆头呆脑,近二十岁的年纪,有点愚笨。阿炳家住在宝通寺隔壁,与剃头店相隔不远。他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阿火,小儿子叫二福。这二人生理上都有点缺陷。

     阿火生性憨厚,年劝时发了一场高烧,脑筋打了点折扣。西街上称傻兮兮的人“呆笃笃”。阿火排行老大,于是大伙干脆叫他“大笃”。二福生下来就是个口吃儿。西街上俗称 “吊嘴”,二福排行老二,于是,大伙管叫他“二吊”。

     这“大笃二吊”可是西街“名人”,大笃一跨进店门,说明来意后,阿招与菱仙真的哭笑不得,尴尬不已。收还是不收?阿招怕得罪人,他家好歹与阿炳还是西街上的老邻居,他当场没有表态。

     这大笃虽说有点傻,但也不全是不明事理。有时还有一点乖巧,从跨进阿招剃头店的那一天起,他也不管阿招是否收他做徒弟,反正天天到店里报到,帮忙招呼客人呀。干干杂活呀,待在阿招边上看看理发呀,一晃大半年过去,阿招看看大笃心倒蛮诚,也不好意思再赶他,就与菱仙商量了一番,总算点头收大笃为徒弟。

     这大笃高兴得手舞足蹈,在街上逢人就说“阿招收我做徒弟哉!阿招收我做徒弟哉!”西街上有人疑惑:阿招是不是老糊涂了,收大笃做徒弟?剃头店的牌子阿要做坍哦!

     但说归说,开弓没有回头箭,阿招心里明白,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是不能轻易食言的,阿炳也很感恩,在“益生斋”摆了一桌,让大笃正式叩头认师傅……

    

     成了徒弟后,阿招就让大笃上了规矩,每天清晨四、五点钟,大笃必须准时到点开店,揩桌抹凳,扫地,升煤炉,烧开水,洗毛巾,清理发工具。给几扇鼓风板掸灰尘,旧时剃头店几乎没有风扇,这鼓风板上身是薄薄的木板,下身连着帆布,顶端装有滑轮,用绳子拉拽,左右晃动产生凉风。

     等一切停当,阿招便进剃头店,他进店环视一下,看看都顺眼了,就端个搪瓷杯先泡开茶,早晨剃头的人一般极少,于是他就在西街附近转一圈,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

     西街茶馆店是必到的,那里小道消息多,市井轶事花样百出。他的到来,马寡妇却不大欢迎,但是心里想想嘴上是不能说,都是老街坊,难为情的!为什么?阿招天天如此,在茶馆店占个坐位,而且茶水自带,茶馆店赚不到他的钱,难怪马寡妇暗地里说:“都像他,我伲大家都要喝西北风哉!”

     阿招当然也识相,他也不会长时间占着位子,坐个一时半会,他便去对过”五芳斋“买两副大饼油条,一副自己吃,一副留给大笃。吃完点心,阿招每天必做的事,给剃头行当的祖师爷——罗祖师上一炷香,再祷念几句,然后开始一天的活计。

     接下来的大半年,大笃也天天如此,把剃头店弄得清清爽爽,而且每天早晨按时按刻到店,晚上天黑打烊,生意忙的时候,夜里还要加班加点,可大笃从无怨言,而且也不怠工贪懒,这让阿招很满意,他对老婆菱仙说:“这小赤佬看看有点傻,做起生活倒蛮勤快,也吃得起苦,看来这个徒弟没选错”。

     于是,在一年后,阿招就让大笃正式“上手”了。所谓上手,就是阿招要手把手地教大笃剃头了。“大笃,要记牢”,阿招说:“拿扎剪,手可不能抖,推起来要和顺,手势要均匀,用力要正好!”大笃答:“师傅,我懂哉!”,

     “大笃剃头刀一定要拿稳,刮胡子注意尽量一刮到底,当中不要拖泥带水,手脚要干净,注意轻重,不然要刮破嘴唇皮格!”“嗯,师傅,我晓得哉!”

     阿招又吩咐道:“修面,刮胡子,毛巾要烫,先焐热面孔,汗毛孔开哉,好刮!”大笃点点头。“剃头生活只讲不做没用,接下来你自己摸索吧!”阿招提醒大笃,“我会做好格”大笃附和了一句。

     “上手”的这段时间阿招吩咐大笃先要学会“三把刀”。何为三把刀?即普刀、红刀、白刀。普刀给一般客人剃头用的,红刀给婴儿剃胎发用的,白刀是给死人修面用的。三把刀不能混用,这是传下来的规矩。

     大笃先拿阿招当顾客,但初学那几把轧剪剃刀实在不听使唤。常把阿招的头发卡得生痛,弄得他呲牙咧嘴的。阿招纠正大笃的手势:“推起来,轧剪的咬合一定要均匀,中间不能停顿”大笃点头称是。

     操起鳑皮鱼剃头刀,同样也是硬手硬脚,大笃常常把阿招的嘴皮弄破,一道道血痕犹如蚯蚓。大笃似乎有点胆小,不敢下刀了。阿招鼓励道:“大笃别怕,我学生意时也是这样的,刚上手,总归这样格,过段辰光就好哉!”

     阿招的话似乎起了点作用,渐渐,大笃的身体手势也不怎么僵硬了,剃头的诀窍似乎也摸着了,后来,乡下来的客人,特别是小孩,就让大笃先剃,乡下人总的来说比较宽厚,卡卡头发,刮破脸皮之类的一般不会埋怨,谩骂,不像街上人难缠。这情形,让阿招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对菱仙说:“小赤佬的手艺真格有长进哉!”

     一天午后,师徒俩坐在店堂里闲着,正好没顾客,阿招似乎也有点兴致,“大笃,你上手也要半年哉,手艺有上进,今后还要努力哦!”大笃点头。“大笃,在西街上混饭吃不容易,各方面都要当心!三教九流,样样都有,待人要客气、和气,吃亏就是便宜,做生意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嘴巴要甜,尽量勿要得罪人!”

     阿招在教大笃做人经商的道理,“喊人不能直呼其名,真正不行,就叫切口!”“切口?啥叫切口?”大笃不解。阿招笑笑:“切口就是伲剃头行当的暗话!”“啥叫暗话”大笃又问一句,“暗话就是只许伲俩人晓得,别人勿晓得!”说“切口”有时为不得罪人,阿懂?大笃似懂非懂。

     阿招又教大笃:“譬如,上了年纪的男人叫‘老跳巴’。年轻的叫‘小跳巴’。女人呢,就叫‘攀老西’,抱在手里的小囡呢叫‘秧生’,皮肤刮破叫‘开天窗’,发型叫‘翻丝’……明白吗?”“明白啦!”大笃嘴上说明白,心里实在搞不懂,剃剃头还有这么多古里古怪的“切口”。

     “剃得好叫亮”,阿招见大笃迷糊的样子也不多说了,只是又啰嗦了一下:“大笃,反正这点‘切口’平时派得上用场,要不上代头哪能传下来呢!”大笃无语,站起身来去洗毛巾了……

     阿招剃头店的后身紧靠河道,后门头还有一排“美人靠”。平日,店里没有顾客,或者空闲时,大笃就喜欢坐在美人靠边,看河里静静的流水,一条条逆流而上的小鱼;看乡下来的船,伊呀呀的从河里过,看对过河埠头洗汰东西的女人。

     下塘与上塘布局不一样,上塘是上街下街都几乎是店,似乎很挤。下塘则较为宽敞,以民居为多,房前都搭着清一色的凉棚,棚沿滴水的“披头”几乎都延伸到小河中间去了,那些大大小小的河埠就座落“披头”下,下雨天也能下河洗汰,而且不湿身不潮鞋。

     除此,西街上的河水由吴淞江蜿蜒流入,碧绿生清,女人们都喜欢到下塘河埠头来,人头也比较多,常常三个成群,四个成块地挤在一起,洗呀闹呀,不时有嘻嘻哈哈的笑声从水波间升起,那情形,一年四季都是如此,而在大笃的眼里,却是一道看不厌的风景。

    

     一转眼,大笃也二十几岁了,他也有了自己的心思。他暗恋的小娘是“五芳斋”的秧花,这丫头标致水灵,嘴也甜。但大笃知道,秧花中意的是茶馆店的兰生,论卖相,他实在无法与兰生比,秧花哪能看上他呢?大笃也清楚,他与秧花,一个是癞蛤蟆,一个是白天鹅。

     望着大笃傻傻的背影,阿招知道:小赤佬尽管有点憨,可也会怀春呐,没办法,这西街上的小娘,哪个会看上他呢?“哎呀!”阿招重重地叹了口气,心里想“别的事都好动动脑筋,帮帮忙,惟独找对象,只好看缘份啊!”

     一晃两年过去了,大笃终于可以独挡一面了。西街上的人都说:“大笃看上去笨,手艺倒还可以,阿招选徒弟倒没走眼呢!”惟独杏生闻此言,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撇撇嘴,嘟哝了一声:“翅膀还没硬呢,出水才看两腿泥哩?”杏生出道比大笃早许多,与阿招不能比,但他怎么服大笃呢!

     正清明那天,也合该阿招和他的剃头店倒霉:大笃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祸,害得阿招也病了一场。阿招岳父母的坟在大浜乡下自家菜园地里。大清早,阿招和菱仙带上准备好的供品,就匆匆去市梢头上坟。这趟路虽说不远,但毕竟要花费一段时间,这个空档里,大笃就一个人守在剃头店。

     早饭后,西街上出名的“横鬼”——谢老三,他踱着慢步,悠悠哉哉地跨进了剃头店。大笃平时就怕谢老三,即使街上擦身而过,他也是能避则避,从不搭话。

     谢老三扫了一眼店堂,绉一绉眉头,面露不悦:“阿招人呢?哪儿去啦!”大笃小心翼翼地答道:“去大浜上坟哉!”“妈的,大清老早,碰着鬼啦!”谢老三恶声恶气地,正欲想转身离开。“谢大哥要刮胡子?”大笃想套点近乎,顺便问了一句。“你刮?”谢老三上下打量了一下大笃,“你行吗?”眼神是明显一种轻蔑,不信任。

     也是,平常都是阿招为他剃头修面刮胡子,他觉得阿招手势好,剃起来舒服,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这大笃从来不在他的眼里,而现在,看大笃想试试的样子,便调侃道:“好吧,我倒想看看你的手艺。手脚要干净点,弄得不舒服要吃生活格!”

     这“吃生活”是蒲里土语,即动手打人的意思,听了谢老三这话,大笃有点后悔了,自己逞一时之勇,竟然接下了这个烂生意。没办法,弓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请谢老三坐到铁转椅里打开销子,椅子徐徐后仰,朝天,然后平躺,大笃赶紧去烫罐里绞了一块热毛巾,敷在谢老三的面孔上。

     烫度正好舒服,谢老三说了一句:“嗯,毛巾倒蛮烫蛮适意!”不知为什么,谢老三尽管说的是宽心话,但在大笃听来也是那么刺耳,平日里的惧怕,那块心理上的阴影,一直笼罩着大笃。

     掀开毛巾,望着谢老三那张长满横肉的脸,大笃似乎有点哆嗦起来。他拿起圆帚为谢老三涂上肥皂水,打开剃刀,他小心地刮着第一刀,第二刀刮上下嘴唇没事,胡须被刮得滴溜生青,第三刀是刮下巴,谁知剃刀刚下,手一抖,下巴上开了“天窗”。

     谢老三“哇呀”一声大叫,猛地坐起来,用力一抹满手是血,不由火冒三丈,啪啪打了大笃两个耳光,一脚飞腿,把他踹倒,再踢了几脚,大笃痛得在地上打滚叫唤。谢老三趁机把店里几样家什给砸了。嘈杂声引来众人观望,大家都不敢劝,谢老三仍不解气:“你当心,小赤佬!过几天再来收拾你!”说完,悻悻而去……

     阿招在回转的路上,已有赶早的人告诉他大笃闯祸的事情,于是,他与菱仙心急火燎地回到剃头店,店里如此情形,阿招怨恨不已,把大笃骂了一通。他知道,谢老三是个地痞角色,不好弄,说不定以后还会来借机闹事,阿招想想也有点害怕。没办法,当天夜里,阿招提了一只猪蹄两瓶糟烧,叩开了谢老三家的门……

     大笃在家里睡了三天,阿招也气得大病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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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二倌2,彭瘫子3,麻子老太和她的蒲鞋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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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陈永强

     江苏苏州苏州甪直镇人。一九八零年以后长期定居苏州东山古镇。一九七八年开始文学创作。一九八六年开始发表作品。先后在《上海文学》《雨花》《新华日报》《解放日报》《文汇报》《新民晚报》《读者》《苏州杂志》《散文百家》等全国各类报刊杂志发表诗歌、散文、小说约数百万字,其作品多次获奖,入选多种选本。正式出版诗集《红果树》《星星草》;散文集《小窗灯火》《故乡的槐花雨》(与人合著);小说集《雕花楼传奇》(与人合著)。《蒲里西街》为作者的第二部小说集。一九九八年加入江苏省作家协会。现任苏州市吴中区东山作家分会会长、吴中区作家协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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