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风情之:清水江上
2022/9/6 20:18:00 人民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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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栏目主编:李建丽《蒲里西街》是苏州作家陈永强先生的一部江南水乡市井风情系列小说集。以江南古镇市井生活为背景、人物众多,栩栩如生。描绘了许多小人物的众生相,以及他们的喜怒哀乐。具有浓郁的江南水乡地域特色,是一幅吴地世俗风情画卷。味道隽永,引人入胜。

    

     西街是江南水乡古镇蒲里的一段繁华而热闹的去处,街分上塘下塘,中间淌着一条清清的小河,弯曲而缠绵;街上店铺林立,有许多老字号;住着许多百姓人家,民风纯朴醇厚,演绎着许多悲欢离合的市井故事,小人物的众生相,他们虽平淡无奇,也值得用笔墨记述一番……

     ——题记

     清 水 江 上

     江苏 |陈永强

     蒲里曾流行有关节气的乡谣云:

     头九暖;二九寒;三九冻得百鸟乱;四九三十六,摇航船随路宿;五九四十五,网船不捉鱼;六九五十四,杨柳青滋滋;七九六十三,破棉花胎两头甩;八九七十二,黄狗躺耘地;九九八十一,明早年初一。

     这乡谣,白眼也能背个滚瓜烂熟,他对“五九”那句尤其在意,一年到头,除了河面结冰,他可是天天捉鱼,从不停歇。白眼是住在清水江边的一个渔夫,他是个中年汉子,年纪不过四十多岁,中等身材,筋骨看上去很壮。长年在外日晒雨淋,风吹浪打,皮肤黝黑,满是皱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出许多。他瞎了一只眼,那是早年被鱼钩扎的,那只瞎眼只留下一个白球上下翻动。他本来的名字叫阿松,可大伙都叫他“白眼”。他的绰号比名字响亮多了。白眼是有老婆的,他的家就在离清水江边几里远的水沟头村。可他不常回家,老婆也很少来。除非是白眼要派她用场了,才叫她来。她是外地要饭来的,有一天,她路过白眼住的地方,要口水喝,白眼见她还算干净,也很善良,周正就把她留下了。白眼是个喜欢自由自在的人。他在清水江边搭了个茅草棚。岸边,系了一条网船,张了一扇硕大的纲网。茅草棚里搭着一张简易的铺,就几块木板,搁在两张长凳上,一个破碗橱,另加几件生活用具。他夜来住在网船上。这条船长约五、六米,分前舱、中舱、后梢。前舱是活水舱,船头的两边各留着一个方孔,用铁棒一根一根栓住,与外河连通,捕来的鱼暂养在里面,不缺氧,易存活。中舱是他住的地方,搭着油布蓬,能挡风避雨。后梢有一只行灶,煮饭用的。白眼捉鱼的纲网极其硕大,长宽二、三十米,四周的纲,都是指头粗的尼龙绳,罩住整个江面,其中的网眼较粗,白眼捕鱼有个规矩,那是祖上留下来的:捉大不捉小。因此,纲网的网眼都比较大。纲网的四角竖着四根又长又粗的毛竹杆,它们都被固定在四个支点上,可上下活动四角的顶端都装有铁滑轮,纲网的四周挂着许多铁坠子。纲网的起沉,全靠一架木轮盘掌控。这木轮盘装在茅草棚里,四周是几根木桩,轮子的一圈都是光溜溜的木把手,中间的轱辘收放着纲绳,或沉或起。平日,白眼就坐在木轮盘的旁边,注视着江面,估算着时间。这纲网沉下时,江面一片平静,一道道清澈的水流从中穿过。大约过个十几分钟,白眼“扑”地吐一下唾沫,搓搓手,便握住木轮盘上的把手,一圈一圈地转动起来。四周的纲绳渐渐露了出来,起水了,整个纲网越来越沉,更觉费力。白眼的转速也慢了许多,负重的木轮吱吱嘎嘎地响,那网里已有鱼儿在跳跃了。白眼见状愈加高兴,更奋力地扳动,终于慢慢见底,一堆鱼儿在活蹦乱跳,太阳的映照下,泛出忽闪忽闪的鳞光。白眼固定好木轮盘,跳上网船,几篙子一撑,就来到纲绳边,操起网兜,把一条条鱼兜进了活水舱。鲤鱼、鲫鱼、草鱼占多数,偶然也能捉到甲鱼、青鱼之类的。几网下来,活水舱里已是水花在哗哗的响,惹人心动。

    

     白眼的性格很古怪,不大喜欢与人交往,但有一个例外,他与附近村上的泥水匠福全十分要好。每逢雨天,白眼知道,这样的天,福全是不会出工的,他临近中午要到茅草棚里来。

     江边的日子是很寂寞的,满眼是近田远树,满江的水潺潺的流,清水江是吴淞江的一条支流,水面也较宽阔,靠岸的水边,长满了密密层层的水花生,水葫芦等各种植物。叶色鲜嫩翠绿,一直延伸到远处,如同连在天边。江深鱼儿也多,白眼是迷恋上这儿了。

     空闲时,他喜欢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看周围的风景。春三月里,江风温暖如润,鱼儿不时在江心跳跃,腾的窜起,又倏地坠下,水面上有扑吱扑吱的声音,随着响动的消失,一圈一圈被鱼儿溅起的波纹渐渐消散,白眼的心境很闲适,是的,性格古怪孤僻的人,好像天生就喜爱这样的生活……

     今天又是个雨天,快吃中饭的时候,果不其然福全又到白眼的茅草棚里来了,随手带了一瓶糟烧,那是一种劣质酒,是福全干活的东家送他的,他也没舍得喝,就带来与白眼分享。见福全的到来,白眼满心欢喜,平时,茅草棚里很少有人造访,朋友相聚,肯定是一桩很快乐的事情。

     这季节,正是发“桃花水”的时节,满江的鱼儿噪动,也很肥硕,如遇夜雨,明晨的沟沟渠渠,都会有许许多多的水从田间流向河岸。那些鱼儿会逆流而上,田头的泥潭里都会有不少鱼儿陷入其中。

     白眼从活水舱里抓出一条几斤重的草鱼,这种份量的鱼虽说不大,但肉质细嫩,适合吃“鱼生”。白眼吃鱼生的办法很特别,他先点上一只煤油炉,架上一锅江里的清水。

     有幽幽的火苗舔着锅底,听得水在滋滋的响,白眼便抓起那条草鱼,背脊朝天,摆平在案板上,操起菜刀,照鱼头重重的一拍,刮完鳞片,去尽内脏,也不洗,血淋带滴,他便用一把薄薄的小刀,把肉段取下,再一片一片地切到薄如蝉翼。那肉片仿佛还在微微的颤动。

     接下来,白眼准备好酒盅、碗筷,吃鱼生的佐料。锅里的水已开了,白眼夹起一片肉往滚水里一烫,鱼片瞬间即熟,然后用佐料一蘸,满口生香,鲜嫩异常。再端起酒盅一呷,此刻,白眼仿佛成仙。

     福全是第一次与白眼吃鱼生,不习惯这样的吃法,刚才的杀法,似乎让他觉得有点不忍和不卫生。

     白眼见福全不动筷,疑惑道:“吃呀吃呀,味道鲜得来。”福全说笑他:“这种吃法真格有点野蛮,而且不大干净!”

     白眼闻言不禁笑道:“你这个人真是死脑筋,你想想,这世上脊背朝天格东西哪样不是给人吃格?有啥作孽格?快吃吧,我格酒盅干啦!”说完,他一仰而尽。

     福全道:“鲜是鲜,不过洗也不洗,总归不大干净!”

     “哎,你这就不懂,鱼的鲜就靠血,洗干净格鱼不好吃!来,尝一片!”白眼给福全夹了一筷。

     福全一尝,果然味道极好,出奇的鲜美,于是停不住筷头了,一顿酒下来,俩人把一条草鱼生全部吃完,那瓶糟烧也是一滴未剩。

     饭后,白眼仍旧扳着他的纲网,福全在他的木板铺上呼噜呼噜地睡了大半个下午,直到傍晚,村上的烟囱冒烟,袅袅散散的,他才急急忙忙的打着破伞回家了……

    

    有时,白眼在扳纲网的地方好几天不见鱼,他会摇着网船在清水江连着吴淞江的那段河道捉鱼,水流交汇的地方,鱼儿比较多。在这里,白眼下的是丝网。一串一串的丝网堆在船头,上纲是“浮子”,下纲是“坠子”网是尼龙线织成的,很结实。

     那网眼比纲网的眼要小许多,捉稍小的鱼,一般也就是柳条鱼、小白鱼、鲫鱼之类的。这时候,白眼是需要老婆做帮手的,因为下丝网,得一个人摇船,一个人在船头下网。

     他老婆原是个旱鸭子,不会水,更不会摇船,后经白眼不断地教,终于摇得一手好橹。

     她与白眼下丝网,配合得相当默契,知道这儿紧一橹,那边松一橹,这里推一把,那儿扳一梢,一切全看白眼下网的手势与节奏。

     白眼也满意老婆的手脚:“哎,搭把手还是不错的。”

     一扇丝网的长度近百米,它们被一串串地下到河里,从这段延到那段,摇摇停停,很长时间才能布好,有时,网线打成死结,很费时。

     一切停当,夫妻俩就在布网的河段来回摇着船,他老婆摇着橹,白眼在船头用木块不停地敲击着舱板,那一刻,清水江的河面上,回荡着“咚——咚——咚”的声音,清脆而富有节律。

     那声音让鱼儿受惊,吓得到处乱窜,于是撞到了网眼里,再也挣脱不了。下午收网,收获的多少,全靠运气,有时满载而归,但空网的次数也不少……

     白眼的老婆比他小几岁,一直没生孩子。白眼不知道她以前从哪儿要饭来的。

     他从来没问过,老婆也从来没说过。俩人好像有一种默契,谁也不问谁的底细,就像白眼所说的那样:糊里糊涂的过日子吧!

     在白眼看来,老婆什么都好,就是不善打理自己。别的女人喜欢涂脂抹粉,她不;别的女人穿得花花绿绿,她不;那几身素色的衣裳是她常年的穿戴,而且也不勤换,总显得有点邋遢。

     就这一点,白眼觉得有点脏兮兮的,与她同房的日子屈指可数,他觉得与她上床有点别扭,心情不舒畅,心理上总有点阴影。老婆也许知道白眼的心思,但她的脾气有点倔,从不强求白眼。

     下丝网的这几天,白眼与老婆是同住在船上的,或许,一年中也就这短短的几天,俩人相处的时间长一点。福全在这几天里很知趣,不去打扰他们,即使是下雨天。

     过后,福全去白眼那里喝酒,白眼会埋怨他:“福全,这几天咋没来?”

     “来过。”福全诡异一笑,“来过?我咋没见你个人影呢?”白眼疑惑地问。

     “我是夜里来格,看看西洋镜,蛮有劲!”福全装作神秘兮兮的样子说:“咋日夜里没风,不知道为啥,你格船动来动去格!”

     白眼知道福全在使坏,“我知道你来过,是个赤佬鬼哩!”说着说着,俩人打起了嘴仗,但谁也不会往心里去,人的缘份真是说不清楚。

     白眼捉的鱼,小部分卖给附近的村民,大部分会摇船到西街去卖。

     清水江离蒲里约十几里水路,几乎在每个清晨,他的船会沿着蒲里荡,田渡港顺流而下,然后进正阳桥,靠上西街的河埠头。那大大小小的鱼被装进鱼篓、竹篮。

     白眼把鱼先提到“益生斋”,让杨二挑,剩余的摆在西街上卖,白眼的鱼都是清水江里捉的,水质好,没火油气,西街上的人都乐意买,因此,他的鱼从来不愁卖。

     个把小时,蒌子里、竹篮里被买客一扫而空。剩下一些鳑鲏、柳条鱼之类的小鱼,被他随手送给“五芳斋”,店里养着一只花猫,白眼很喜欢那只猫。

     白眼每天上西街卖鱼,早酒是必喝的,喝酒的地方当然是“益生斋”。他与杨二私交甚好,这与一年到头的买卖有关系。

     杨二知道白眼喝酒的喜好:一小碟花生米、一盘白肚条、外加二两装的糟烧一瓶,喝完酒,杨二也不急于让白眼汇钞:“下趟来付,下趟来付,赊着!”

     白眼也不客气,一边打着嗝,一边拍拍口袋,“下趟总付,下趟总付!”说完,提着竹蒌竹篮喷着酒气,下了船,摇摆着橹,晃晃悠悠地出了西街旁边的河道,渐渐远去,没了船影子……

     【西街风情之:往期精彩回顾】

     1,二倌2,彭瘫子3、麻子老太和她的蒲鞋店4、阿招与大笃5、南荡

     6、益生斋

     7、五芳斋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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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陈永强

     江苏苏州苏州甪直镇人。一九八零年以后长期定居苏州东山古镇。一九七八年开始文学创作。一九八六年开始发表作品。先后在《上海文学》《雨花》《新华日报》《解放日报》《文汇报》《新民晚报》、《读者》《苏州杂志》《散文百家》等全国各类报刊杂志发表诗歌、散文、小说约数百万字,其作品多次获奖,入选多种选本。正式出版诗集《红果树》《星星草》;散文集《小窗灯火》《故乡的槐花雨》(与人合著);小说集《雕花楼传奇》(与人合著)。《蒲里西街》为作者的第二部小说集。一九九八年加入江苏省作家协会。现任苏州市吴中区东山作家分会会长、吴中区作家协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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