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珍珠塔的母亲
2023/3/18 20:08:00 人民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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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目录
后宰门之沧桑岁月( 江苏 | 张全宁)
走出珍珠塔的母亲(江苏 | 陆中伟)
街头三女( 广东 | 陈劲松)
一夜春风里( 山东 | 赵公友)

(作者全家福)
走出
珍珠塔的母亲
江苏 | 陆中伟
午后,在手机上刷到一条视频: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儿子,为了唤醒母亲的记忆,让母亲能笑起来,用小时候母亲教过他的歌曲,在瘫痪母亲的病床前,又是唱又是跳,虽歌舞不美,手舞足蹈, 却让我双眼蓄泪,不禁想起我的母亲。
母亲任金妹,1934年出生在常州市戚墅堰横三桥的一个农村家庭,兄弟姐妹五人, 母亲排行老四,上有一个大姐和二个哥哥,下有一个弟弟。听母亲讲,外公有旧社会“重男轻女”的思想,两个哥哥和一个小弟都进过私塾学堂,大姐和母亲却没能进学堂。但母亲先是跟着两个哥哥学习认字,后又跟着弟弟学识了不少字,经过多年的跟学,也具备了一定的识读能力。母亲年轻时爱看戏,有点像那个年代的文艺青年。无锡市新艺锡剧团到常州戚墅堰镇演出时,母亲能从十里之外徒步前来观看,并被《珍珠塔》中扮演方卿的那位小生所吸引,连看三场,不仅成了这位小生的铁杆粉丝,还追随着这位小生到剧团里拜师学艺。那时候,人们把唱戏的艺人视为“戏子”,没什么社会地位,而母亲却执迷不悟,不管父母如何极力反对,跟着这位小生、我的父亲“私奔”而去。 后来,虽听母亲嬉说:“当初单纯,受骗上当,是自找苦吃”。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无锡市新艺锡剧团为响应省政府、省文化厅号召和部署,支援和繁荣苏北地区文艺团体建设,母亲又跟着父亲随团一起调往苏北,来到这个广袤无垠、人烟稀疏的黃海之滨,组建成了大丰县锡剧团。由于父母都在剧团工作,流动性大,不便带孩子,因而我们姐弟四人都分别寄养在无锡、江阴、常州的亲戚家里。直到1965年,母亲从剧团转业到大丰县淮南纱厂工作后,我和两个姐姐一个弟弟才陆续回到父母身边。因而,对母亲的记忆大多是从厂里开始的。母亲中等身高,鹅蛋脸,短发,柳眉下一双凝神明亮的眼睛,皮肤不白,却透着红,脸的右侧有个浅浅的酒窝,给人有着自然的笑容。上班时,母亲穿个工装,戴个花衣袋花衣帽都很认真,对着镜子把帽子捏了又捏,照了又照,像是穿戴戏台服装一般。母亲的花衣袋上印有一排红字:淮南纱厂先进生产者奖。左带上边常别着一枚毛主席像章,走路轻快带风,常留下友谊牌雪花膏的阵阵香味。在儿的眼里,母亲虽平凡普通,却美丽大方。纺织工厂的特点是运转三班,披星戴月是日常,每当我早上醒来时,母亲往往早已上班去了。我总是跟着大姐一起去食堂,一起去上学。那个年代里,工厂里的政治生活比较浓厚,总有一些班前会、班后会、学习讨论会等。会议的地点有时就在饭堂里,或厂宿舍区的东山墙和西山墙边,因而我常能依偎在母亲身旁,参加大人们的学习会议。叔叔阿姨们常称母亲叫“任大姐”,喊我叫“小无锡”。班会前,班长总会组织人员先唱一些革命歌曲,记得有位南京女学员唱的白毛女中的《北风吹》和智取威虎山中的《八年前》,声情并茂,特别好听。母亲常唱的是锡剧珍珠塔中的《赠塔》,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里的《十八相送》,还有现代锡剧沙家浜中的《风声紧》等唱段。那时候还经常开一些批判大会,批判“地富反坏右”分子,批“封资修”,批“投机倒把”,批“生活作风腐化”分子等等。
听母亲说,一次的批判会上,有一位被反绑着挨批的所谓“坏分子”,由于双手用绳子绑的过紧,衣领勒到了颈部,有点影响到呼吸,母亲见了不忍,上前帮其解开了领子上的纽扣,缓解痛苦状态,却遭到了在旁一位工友批评指责,说母亲“界线”不分明。母亲心地善良,生活也节俭,从来舍不得给自己买衣服,仅有的二套行头穿了十几年,只有出门作客时才穿上。有一次,母亲去医院看病,上身穿的是鸭蛋青大纽扣呢子服,下身穿的是深藏青呢子裤,在当时穿一身呢子服也算挺海派的。当医生给母亲检查身体时,解开外衣后,内衣都是缝了又缝,补了又补,毛线衣是几种颜色拼接的,里外反差有点大,那次,母亲觉得挺尴尬的。为了节俭,全家六口人的鞋子都是母亲一层层,一针针,一线线做出来的,所以母亲做鞋的过程仍印刻在我的脑海里。首先是用纸剪取好的鞋样;其次是用零布、碎布、旧衣裤布,一块一块地浆糊在木板上,做成布质的鞋坯样;然后自己还要拈搓鞋绳线;同时准备鞋面、鞋邦等等,纳鞋底只是其中的一个部分。常看到母亲在微弱的灯光下,坐在床沿上,面朝着我,肩上披着件灯芯绒棉袄,左手拿着鞋底,右手拿着针线,一正一反的纳着。有时看到母亲把鞋针往用头上擦上二下,有时看到母亲用牙齿拨出涩在鞋底中的针线,时常又给我把被子拉盖一下,又时常朝我看上一眼。那朝我看的眼神,是爱意、是欣慰、是守望,我说不清楚,那是只有母亲才会有的眼神。母亲抽拉鞋底线绳的声音,带有一定的节奏,在寂静的夜晚里,就是我儿童时期的催眠曲。时常半夜醒来,母亲仍在昏暗的灯光下一针一线的纳着。每到过年,我们姐弟四人,都能穿上母亲做的新衣新鞋,快乐地玩耍在各自的小伙伴之中。
母亲给我们的记忆太多太多:有学龄前,手把手的教我写字,听毛主席的话,跟共产党走;有夏日里,给我们扇扇驱蚊,还躬着身子用洋油灯在蚊帐里罩蚊子;有雨天里,给我们送雨伞雨靴时守候在教室门口的情景;有节日里,给我们包饺子做园子,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在寒暑假里,看到我们递上的成绩报告单或一张小奖状时,脸上露出的笑容……记忆中,母亲也没为我少流泪。记得一次在二年级的时候,与母亲徒步从新丰跑大丰,要走十五华里。路上,凡遇到骑自行车的叔叔或阿姨,便招呼带上一程,不问认识与否,从不担心被拐卖掉。由于我骑跨式坐在一位陌生叔叔的自行车后座上,脚麻得厉害,不小心把左脚轧进车轮里。在医院包扎时,母亲把我的双脚捂在胸口的瞬间,泪如雨下。还有一次是高一年级的寒假里,我突然发热,不想吃不想喝,去医院检查后,谷丙指标偏高,诊断为急性肝炎,需要隔离静养一段时间。这期间母亲总是坐在我的床头,递茶端饭,不怕感染,常摸着我的额头说:“一定要坚持吃饭,人是铁,饭是钢,看你又瘦了。”说着说着,泪水就沿着脸额滚了下来。印象最深的还是在我上四年级的那一次。先是与小伙伴在食堂的饭桌上用扁子撑起一半,里面放些饭米来罩麻雀,半天也没罩到一只。后又用铅丝自制弹弓,学着打麻雀,追来追去,玩得不亦乐乎,竟把下午上课的时间给忘了,又怕迟到后被老师批评,索性溜个半天,玩个爽快。谁知母亲当晚就 知道了情况,先是没收了我的宝贝弹弓,往屋上一扔,然后,左手拎着我的耳朵,右手从身后拿起根竹梢在我的小屁股上一阵抽打,边训道:“看你玩晕了,你这是旷课,是逃学呀,知道吗?”我心里知道自己错了,但由于扔掉了我的弹弓,心里不快,就是犟着不哭,也不讨饶。屁股上又是一阵棒揍,“看你还犟着,不知错?”当我看到母亲眼眶里含满着泪水时,我才知道这回把母亲气坏了,也给我惊着了。我跑过去,抱住了母亲的双腿,小声地喊 了声“妈妈”。这时母亲扔下竹梢,背过身子,一手摸着我的头,一手擦着自己脸上的泪水。后来,才明白,什么叫棒打在孩子身上,疼在母亲心头;啥叫可憐天下父母心!
母亲有二个爱好:一个是喜欢听戏曲,唱戏曲,尤其是锡剧和越剧,收音机里预告的各类戏曲节目,母亲一清二楚,所以,收音机是母亲专享的,人到哪里收音机拿到哪里。另一个是打太极拳和鹤翔桩气功,早晨打太极拳,晚间练鹤翔桩,且能多年持之以恒。母亲退休后,把“光荣退休”和“先进生产者”的镜框并排挂在宿舍的客厅里,认为这是她在淮南纱厂半辈子的荣光。还常常对我们说;“淮南纱厂是当年新四军的军工厂,为建立新中国做过贡献。现在还是南京军分区后勤部的被服厂,又是县里最大的国营单位,今后找对象就找个厂里的,双职工,也好分房子,安家在淮南纱厂也蛮体面啊……”1988年的正月十七日晨,母亲突发心脏病。在厂医务室抢救,母亲在弥留之际朝父亲留下二句话;“我真的不行了,老头子今后要自己烧饭了,小儿子(国伟)成家的事就交给你了。”话音刚落,就昏迷过去,再也没能醒来。那年我28岁,还没有懂得做儿子的孝道,母亲就离我们而去,没能像视频中那50多岁的儿子,“似疯似癲”的为母亲唱歌跳舞,如乌鸦反哺一般。而我只能把母亲的一寸照片放在我随身的皮夹里,寄托着一个儿子对母亲的深深思念。在夜深人静时,独自仰望星空,默数着满天的星星,偶尔望见眨眼而又明亮的那颗,或许就是母亲那深情的双眼,在照亮着孩儿,走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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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目主编:陈劲松
责任编辑:王兆嘉


文/陆中伟
1960年7月生,江苏无锡人。1988年7月毕业于江苏广播电视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1992年7月毕业于中国书画函授大学。曾供职于无锡庆丰(大丰)纺织有限公司(原大丰县淮南纱厂)任党委副书记、纪委书记、工会主席。为大丰市第十一届工会委员会委员,盐城市第五届工会委员会委员。获大丰市“五一”劳动奖章,大丰市十佳工会主席,优秀党务工作者,盐城市50佳优秀工会工作者等称号。有通讯报道、思政文章、文学小品、书画和摄影作品散见于国家、省、市、区报刊杂志。现为盐城市书法家协会会员,盐城市美术家协会会员,盐城市摄影家协会会员,江苏荷兰花海文学总社社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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