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红了的时候

樱桃红了的时候
2023/3/25 20:09:00 人民作家

每周一期周六发布

     小小说

     樱桃红了的时候

     河南 | 王浩玲

     樱桃红了，密匝匝地，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樱桃泛着桔红色，皮薄肉厚，鲜樱桃引来鸟雀们偷偷地啄食。樱桃树下，孩童们探着脖颈，望着满树的鲜樱桃流哈喇子。三个男孩儿猴窜，抱来石块踩上去，踮起脚尖，攀爬墙壁，他们拽着树枝撸一串樱桃塞入口中，又撸一串樱桃装入裤子口袋。一名瘦弱的女孩儿，七八岁模样，勾头舔着干裂的嘴唇，眼睛在地上不停地寻觅，她想从这些破樱桃里找出几颗完好的樱桃，她个子矮够不着，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大哥哥们摘樱桃，她幻想着，树上若是能掉下来几颗完整的樱桃该多好。

人出来了……快跑……快点跑!攀墙的男孩扯着喉咙叫起来。院墙内，探出个胖妇女脑袋，她喊道，摘几个吃吃就算了，咋摘不到头了？摘樱桃的男孩，“噌噌”没了影子。当胖女人看到那个瘦弱的女孩时立马变脸，高声骂道：死丫头，滚回去，就你也想来偷樱桃吃，找死咧，妈那个x!被辱骂的小女孩如惊慌的小老鼠，抹着眼泪往回跑。两家一路之隔，骂人妇女是李虎梁老婆宋妮铭，家住路西，小女孩家住路东，前后错一排房子。 闺女，咋啦？哭啥子？我想捡樱桃吃，是大磊他们几个偷樱桃。宋姨却骂我……呜呜…… 嘤嘤……男人无奈，把女儿揽在怀里，明天爹上街给你买点吃，别哭啊。男人叫王良山，村子里却无人知道他的名字，因他不爱讲话人老实，多数人唤他闷葫芦，男人老实不假，可并不傻。他种着五亩稻田，农闲时到山上捡拾山货，一辆三轮车是他的全部家当，也是他挣钱的工具。闲暇时，他到镇上拉点小货，挣几个生活费。闷葫芦没有儿子，育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已经出嫁，小女儿七岁，门户较单，闷葫芦媳妇整天吃着药病殃殃的。闷葫芦家长期遭受李虎梁家欺负。早些年种稻子，李虎梁和闷葫芦搁地邻，20多公分的地界被他占完，还显不够，又多播下两行稻子。仗着自己膀大腰圆，闷葫芦稍有微词他就扬言，活腻了，收拾你个鳖孙!闷葫芦那时只有十几岁，挡不住事，李虎梁从心底瞧不起他。李氏属于大门户，一门子十五家，樱桃树是李虎梁家的。李虎梁的媳妇宋妮铭，典型势利眼恶婆娘。她看到有钱的邻居和亲戚，眉开眼笑地给人家说话，若闷葫芦主动给她打招呼，她却嘴巴一撇，像老母猪一样鼻子里哼唧几声，扭身“呸呸呸”在地上吐两嘴子口水。

闷葫芦地里忙完忙家里，生活的重担压得这个男人憔悴不堪。吃过晚饭，安顿好媳妇，女儿在写作业，他抽起了闷烟。五年前，李虎梁家盖房子要挖下水道，李虎梁的水道本来是向西走的，可他偏偏把水道改成向东流，流经闷葫芦的门前。他是新盖房，地基垫得高，闷葫芦的房子是老平房，自从两家中间的大路拓宽后，闷葫芦家就成了大鱼塘，夏季雨多，雨水老往屋子里灌。疫情几年，闷葫芦挣的钱越来越少。指望拾点山货，卖不出去，想跑几趟小运输也被迫停工。家里好闹水灾，媳妇的双腿染上严重的风湿病，肺病的药暂不能停，想盖房子的愿望越来越强烈，可手里根本没有钱，拿什么盖房子？传言又要封村，闷葫芦想赶在封村前去一趟镇子。推出三轮车，闷葫芦还没上路就犯了愁，李虎梁家的樱桃树长了二十来年，树冠大如巨伞，枝丫越伸越长，一半的长树枝如螃蟹般翻出院墙横在路上，三轮车无法行走，若强行过路，左边的车轮子能悬空一半，一个不小心连人带车就会翻进臭水沟。大前年的春天，樱桃树的树枝已经伸在路上，闷葫芦去找宋妮铭，女人眼角一撇说，大了再说；去年闷葫芦又去找宋妮铭说这事，宋妮铭拉着脸说，秋天再说，嘴巴里却不干不净骂骂咧咧。李虎梁和她同穿一条裤子，两人夫唱妇随，没一个好东西。这女人惹不得，若是不小心碰着樱桃树，她又满嘴喷粪。闷葫芦思来想去，决定还去找她，让她把树枝修一下，能过就可以。凭啥砍树让你走路？想得美! 敢动我的树枝，找死哩……宋妮铭气势汹汹，没一句中听的话。闷葫芦也挺生气，来找你只是想问问，怎么张嘴就骂人？宋妮铭嘴巴利得像剥肉刀子，她五句话骂完，闷葫芦一句话还没说囫囵。李虎梁外出不在家，宋妮铭音调高嗓门大，她的破锣嗓子吼来半个村子的人来瞧热闹。看热闹的人中十有八九个是李氏家族人，他们嘻嘻哈哈劝着偏架。人群中，李虎梁八十岁的老母亲也颠着小脚来参战。老实木纳的闷葫芦哪会吵架？他怎么会是这个恶女人和一群拉偏架人的对手？一怒之下奔回家中，拎出砍柴的斧头，“嚓嚓嚓”劈断三根挡在路上的樱桃枝。

    敢太岁头上动土，也不访访问问？宋妮铭可是老虎的屁股摸不得？恶女人握着砍断的树枝蹦着骂跳着骂，闷葫芦的祖宗十八代被她“”问候”了三千遍!她骂了一下午，还觉得不解气。晚饭后，搬来凳子端来茶，精神头十足地接着战斗，停停骂骂，骂了又停，居然又骂了一整晚。李虎梁回来后非但没劝说，还和媳妇一道骂。闷葫芦知道骂不过，干脆回家里，他的病媳妇当天晚上被气晕过去五次。天不亮，闷葫芦推出三轮车顺着东边的小路绕到镇政府，希望他们出面来解决这件事。当恶女人看到镇上来调节办事的人竟然是她的远方侄子时，更加得意，张口要闷葫芦赔偿2万块，办事的人和宋妮铭这个表了又表的表姑站一伙儿。他说让闷葫芦拿出一千块钱来赔偿对方损失。三根树枝值一千块钱？那树上结的是金樱桃还是银樱桃？闷葫芦本想着来个青天大老爷，能权威公正地做出判决，谁知来人又向着对方。他越急越结巴，话不成语。看热闹的人看猴戏似的又围成一个大圈子，他们嘻嘻哈哈附和着：一千就一千，一千算个啥，给她好了! 众人的力量偏向甲方。 一千块钱!闷葫芦想起家里只有六百块钱，是给媳妇抓药用的，想赔偿就要借钱，去哪里借钱？天下怎么就没有说理的地方了？闷葫芦无助又无奈，暂时低头应承下来，三天后拿钱。宋妮铭扭着肥硕的屁股，心满意足地回家去。这个闷货、憨球，傻蛋子二百五，我骂他全家一天加一夜，他还要赔偿我一千块，这太划算了。她逢人便讲，心里好似开着一千朵快乐花!愚蠢的女人怎么会知道，强势和贪婪只会埋下无穷的祸根。闷葫芦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家的，他跪地失声痛哭。病媳妇劝他，咱忍了算了，几十年了，咱怎么能斗过人家呢？慢慢来，苦日子总能熬过去的。病媳妇微弱的话语闷葫芦一句也听不进去。假如说闷葫芦对生活还有一份期许的话，那么这份期许就在今夜，在尖利刺耳的骂声中，被这个恶女人给消耗殆尽，未留一丝一毫。 这些年受的委屈如一群妖魔鬼怪扑向闷葫芦，瞬间，它们又幻化成凶猛的野兽把闷葫芦撕咬得七零八碎。啊……啊!闷葫芦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声。欺负老实人!我过不成，你们也休想过日子!!魔鬼附体，闷葫芦一拳砸在木桌上，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有人跳河啦!快救人啊!!!一声惊叫响彻小山村。十五分钟后，三辆警车呼啸而过。不是应该打120吗？怎么会打错成110？村民们议论纷纷。警车直奔村民李虎梁家门口，这家血流成河，一家六口全部遭利斧砍死。门板、墙壁、床上，红艳艳的鲜血如樱桃汁淌了几滩子。 村后的田地里，一个村民正在干活，被莫名其妙的斧头砍倒在地，有人觉得他该死!跳河的人是闷葫芦，被救上岸时已变成个不折不扣的“水葫芦”，他于半小时前溺水而亡。据现场村民讲，闷葫芦的腹部如足球般高高隆起，双眼瞪得血红如两颗熟透的红樱桃。樱桃熟透了，“啪嗒啪嗒”直往下掉。安静的小山村，传来鸟雀的喳喳声和人们的叹息声。樱桃树上，鸟雀们扑棱着翅膀，飞上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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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栏目主编：陈劲松

     责任编辑：王紫瑞

     文/王浩玲

     80后，河南南阳人，爱好文学，资深写手。作品散发于《中原作家》《河南小小说》《中国快小说集选》《中华小说》《涅阳文学》《黄河文创》《经典小小说》《人民作家》《百姓作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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