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蛇谷

静静的蛇谷
2023/4/15 20:10:00 人民作家

每周一期周六发布

     ╱静静的蛇谷╱

     江苏 | 庄大军

     土根没等天亮就悄悄出了家门，他不敢惊动双目失明的母亲，这一去真的凶多吉少。独闯恐怖的蛇谷，村里谁也没这个胆子，那里是真正的死亡之谷。这也是土根的无奈之举，为了和桂花比翼双飞外出打工闯天下，他不得不弄钱安顿母亲，还有桂花那个不讲理的妈。一穷二白不通电的山村，只有蛇谷里那些长着毒牙的五步蛇，才能解决钱的来源。从广东来的老王找到土根，又是递烟，又是吹捧，目的就是希望土根这个捕蛇世家的传人为他进一次蛇谷。老王满脸的诚恳，开出的上千元天价不能不让土根动心——这一来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了。有了这笔钱，桂花的母亲就可能答应他和桂花的亲事。然而，双目失明的母亲却让土根犹豫不定，年老体衰的母亲，未来全寄托在他这个四代独传的儿子身上。母亲每天唠唠叨叨都是要土根断绝捕蛇的念头，要他不再步父辈的不归之路。土根一家的男人几乎全丧命于五步蛇的毒牙，但也与五步蛇结下了不解之缘。土根的血管中流淌着捕蛇人的血液，他打小就对那些滑溜溜有着特殊气味的爬行动物兴趣盎然，常常跟着父亲在附近的小山里捕一些无毒的小蛇。土根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跟随父亲走进蛇谷，亲手捕捉那两条穷凶极恶的五步龙。这不仅出于对捕蛇的欲望冲动，更重要的是，那两条大蛇多年来已经成为土根一家的灾星。这两条五步蛇王，夺走了捕蛇世家所有男人的性命。

三年前的一天，父亲为了给母亲治眼病，只身一人前往蛇谷。为了筹钱，也为了报仇，父亲一心想着要亲手捉住这两条作恶多端的蛇王。母亲搂着土根，呆坐在炕上，整整念了一夜的阿弥陀佛。直到天亮，父亲仍然没有归家。村长带领几十号村民，敲锣打鼓，呐喊着进了蛇谷。土根尾随着大人，壮着胆子走进了这个让他渴望又让他恐惧的地方。父亲死了，他仰天躺在一块大石头下，一只手里紧握匕首，另一只手里紧紧攥着尺把长一条大蛇的尾巴。尾巴上剥下的蛇皮，晒干后被土根藏在贴身的衣兜里。而那把匕首，现在正插在厚厚的帆布裹腿下。越过两座小山包，前面就是蛇谷。山谷成天笼罩着浓浓的雾气，奇怪的是那些茂密的树林中，竟然没有一声鸟儿的鸣叫。老人们说，那是毒气上冲，鸟儿只要飞过蛇谷，就会中毒身亡，成为蛇们口中之食。土根不敢贸然前往，小山坡上选一块大石头坐下，举目观察静静的蛇谷。其实看也是白看，那些蛇们最善于伪装，一般人就是走到跟前也无法发现狡猾的毒蛇。只有土根这种捕蛇世家的传人，才能寻找到肉眼难以觉察的蛇路，才能嗅到蛇们特殊的气味。蛇谷一片雾气茫茫，蛇的王国被神秘笼罩了。土根再一次检查了裹在胳膊上的帆布，他家里穷，这一身捕蛇的行头全是几辈子相传。帆布套头装，从上到下不能有一丝破绽，决不能让蛇的毒牙穿透。父亲留下的这套行头，几十年的磨损，比一般布料厚不了多少。土根掏出烟荷包，捏出一撮烟丝，用废纸卷成一根粗大的炮筒烟点着。这种香烟简直比外国雪茄还气派。价格却犹如天地，像土根抽的这种，一毛钱能买好几根。烟荷包是桂花亲手绣的，几朵小小的桂花朴素无华，却似乎蕴藏着沁人肺腑的清香。土根把烟荷包放在鼻前，又嗅到桂花身上喷香的气味。昨晚土根和桂花紧紧依偎在地瓜棚，那个丰满柔软的身体在他的手下轻轻颤动，一次次推开土根。但无力的举动却像一瓢浇在火上的油，土根再也等不到结婚的那天，喘着粗气剥下桂花的衣服，完成了男人的第一次。土根又有些欲火中烧，桂花已经是她的女人。有了这笔钱，桂花妈再也无法拆散他俩。然而直到现在，这笔钱还没到手。对土根来说，那些五步蛇就等于桂花，就等于实现梦想的唯一指望。

毒蛇王国里静悄悄，和人类头脑中的印象一样，这些动物属于阴险凶恶的一类。它们通常昼伏夜出，所以现在很难发现它们的踪迹。大石头下，有一个阴暗潮湿的洞穴，两条粗壮得让人触目惊心的褐色身体紧紧纠缠在一起。它们就是毒蛇王国的国王和王后，谁也说不清它们的年龄，几十岁、几百岁、甚或上千岁。几乎没人见过它们的真面目，凡是看见这两个狰狞可怖的死亡之神，都化为冤魂离开了世界。更粗一些的，蠕动着抬起头，它的额上长着个鲜黄色的肉瘤。瘤子的边缘很不规则，就像一朵盛开的菜花。关于五步龙的传说，就是因这个王冠而来。可能由于腹中饥饿，蛇王等不到天黑，缓缓移动着，滑出了隐身的洞穴。它舒展开身体，自信而傲慢地昂起头，脑袋上鲜黄的肉瘤就是王冠，就是权威的象征。这片领地上，它从来就以王者自居。它的凶猛，它的足以让任何对手致命的毒牙，让敌人闻风丧胆。然而，今天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空气中隐隐约约飘荡着一丝异样的气味。蛇王脑袋昂得更高了，这意味着愤怒已开始让它的冷血发热，战斗的意识让它加快了游动的速度。土根过足了烟瘾，抖擞精神，细细整理捕蛇装备。一个装满白酒的竹筒挂在腰间，一根胳膊粗枣木叉棍，就凭这些，土根今天将要闯进毒蛇的领地。太阳渐渐升高，阳光驱散了晨雾，让土根看清了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从青草的高矮可以寻到出入的路径，凡是地面比较硬实的地方，草就矮得多，那儿就是路。然而，这是一条危险的路，因为那些五步蛇现在就可能守候在路边。土根心中明白，他早就从父亲口中得知其中要领。不出所料，土根发现有两棵草尖粘在一起，就像一座搭在路面上的小桥。土根笑了，这是五步蛇的小把戏，它们用唾液将草尖结在一起。猎物窜过，只需草儿弹回，它们立刻如离弦之箭射向猎物。土根用叉棍轻轻挑开草儿，就在草儿弹回的瞬间，一条黑影嗖的从草丛中飞出。没等土根看清楚，那条一米多长的五步蛇就张开嘴，狠命咬了叉棍一口。可这条蛇没能得逞，自己却反倒成了猎物。土根一翻手，用叉棍紧紧压住蛇头，接着拎起蛇尾，使劲抖动起来。将蛇放进帆布口袋，这只口袋也是特制的，袋口用竹刺扎了一圈。口袋边缘的竹刺用滚油炸过，根根坚如钢铁，蛇们插翅难逃。土根一路打草惊蛇，没费吹灰之力，连续捕捉到五六条五步蛇。其中最长的一条，足有两米多，但与老王的要求还差得远。广东商人谈到那两条五步龙时，眼睛放光，唾沫横飞，就像馋猫闻到鱼腥味儿。此刻，土根望着更黑更深的蛇谷，止住脚步，他不能不对人们谈蛇色变的地方充满警惕。土根找块石头坐下，又卷了一支炮筒，开始一口口喷云吐雾。

蛇王已经忘记了出洞的初衷，它把饥饿丢在脑后，空气中越发浓重的气味让它明白，一个胆大妄为的入侵者就在眼前。蛇王的游动速度更快，此前，它游动时草丛被压得向两旁分开，而现在，它已经在草尖上游动。就像武术功夫所描绘，一个轻功高手，能脚不沾地健步如飞。这条五步龙此刻就在飞行——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草上飞。愤怒的蛇王吐出火苗一样的信子，它的颈部开始膨大，毒囊里已聚集了足够的毒液。此时此刻，就是面对一头大象，它也会毫不犹豫扑上去，用毒牙杀死对手。蛇王飞行时带起的风，身上发出的强烈气味，让所有动物慌不择路，四散逃窜。作为王者，横行霸道天经地义，在蛇王的眼中，毒牙就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土根手里的炮筒只剩下一个屁股，他终于下定决心。父亲死时的惨状历历在目，捕蛇人的血液开始沸腾，甚至诱惑他来的钱也被抛到九霄云外。他取下腰间的竹筒，拔开木塞，喝了一口辛辣的烈酒。复仇的愿望和烈酒让土根红了眼，他要会一会可怖的魔头。蛇谷里阴气森森，土根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叉棍在路边的灌木丛里搅来搅去。土根现在对那些小五步蛇失去了兴趣，他全身的神经都被调动起来，越走越深，前后左右处处危机四伏。眼前出现一条小溪，哗哗流淌的溪水无忧无虑，给这片死亡之地带来了一丝轻松。土根口干舌燥，情不自禁走到溪边，放下叉棍，俯下身将嘴贴近小溪。就在这时，背脊上忽然掠过一阵寒意，恐惧的感觉霎那间传遍全身。土根顾不上喝水，一翻身抓住叉棍，耳听鼻嗅眼观。不足一百米，草尖上有一团东西在游动。土根的心几乎跳出喉咙，他终于看清了，那是一条前所未见的大蛇。大蛇似乎并没发现土根，正向另一个方向游去。土根稍稍定下心来，仇恨的火焰升到顶点，因为土根看清那条大蛇的脑袋上，那顶夺人眼球的黄色王冠。土根开始琢磨，怎样才能报仇雪恨，对付这样的庞然大物，绝不可掉以轻心。可土根犯了轻敌的毛病，显然小瞧了毒蛇的智慧。谁也没料到，这条阴险狡猾的毒蛇也会采用人类的战术。蛇王的头衔不是白给的，它试图运用声东击西，给敌人一个意想不到的袭击。土根发现那条大蛇滑进小溪，顺流而下，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向他冲来时，不由得一阵胆寒。土根并非普普通通的捕蛇人，父辈们用血换来的教训挽救了他。土根并没转身迎战强敌，反向前面一块开阔地猛窜。蛇王扑了个空，怒不可遏，呲呲喷出浓稠的唾液，继续向前扑。土根现在什么也不敢想，马步蹲裆虎目圆睁，双手紧握叉棍严阵以待。蛇王发现这个对手来者不善，嚣张的气焰稍稍收敛，双方陷入了短暂的僵持局面。

洞穴里的另一条蛇有些不安，无数个日日夜夜耳鬓厮磨，无数次同仇敌忾浴血奋战，让这一对患难夫妻建立了超越时空的特殊感应。蛇后烦躁不宁，在洞穴里辗转反侧，终于像条幽灵般悄无声息滑出了洞穴。土根完全看清了对面那个凶神恶煞的家伙，膨大的毒囊上恶心人的花纹就像是鬼画符，令人不敢正视。嘶鸣着的嘴半张半合，粘稠的唾液几乎喷射到土根的脚上。土根有些后悔，他和父辈们一样都没能完全掌握捕蛇的秘籍。秘籍里有几句古怪的文字，丝马拉贾尼，波米多古西。土根比父辈有文化，这几句话似乎和印度国家有关系。他曾听说，印度的捕蛇技艺世界一流，难道捕蛇世家还曾出国留学不成？如果真是那样，这几句话就可能是制服毒蛇的咒语。蛇王失去耐心，扭动着脖子，将上半身竖得与土根差不多高。然后像一股旋风，呼啸着扑了过来。土根反倒冷静下来，他还是半蹲，等蛇王离自己不足一米远，才一个后旋躲开了毒牙。蛇王没料到接二连三扑了空，越发恼羞成怒，没等土根站稳，那条大尾巴横着抽杀过来。土根连忙旱地拔葱，两只脚腾空而起，让大尾巴又扫了个空。蛇王连续进攻，动作比先前稍缓慢一丝，土根立刻转守为攻。说时迟那时快，土根手里的叉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击中蛇王的七寸。蛇王从未遭受过如此沉重打击，顿时有些晕头转向，脑袋胡乱地左右扭摆，居然向着空气狠咬了一口。土根心中有数，用叉棍准确无误卡住蛇王的脖颈，将这条庞然大物用力压向地面。紧接着甩掉叉棍，土根扑上去伸出两只大手，用尽全身力气掐住目空一切的蛇王的三寸。这是致命的死穴，遇上普通大蛇，绝无生还的余地。然而，土根又轻敌了，他没料到蛇王竟然如此神勇无敌。土根的两手刚好掐满蛇颈，蛇王足有三米多长，后半截尾巴竟然紧紧缠住土根的两腿。土根觉得血液开始往脑袋上涌，紧接着胸口也有些憋闷，他感觉自己危在旦夕了。土根双手不能放松，他无法解脱蛇尾的纠缠，似乎有些穷途末路。脑子里忽然闪现出那几句古怪的印度咒语，不管灵不灵，一试无妨。土根憋足了劲，冲着蛇王带着王冠的脑袋，咬牙切齿把那几句咒语念了一遍又一遍。信不信由你，蛇王顿时蔫头搭脑，没了一点脾气，紧紧缠住土根的尾巴像一条破布口袋似的瘫在地上。土根长长松了口气，在心里念了句阿弥陀佛。赶紧从腰间取下竹筒，拔开木塞，将白酒一滴滴倒向蛇头。那条蛇王正张着大嘴喘息不止，白酒一滴不剩全被喝进肚子。蛇和螃蟹一样，灌醉了能让它们昏睡一个月。战斗结束了，土根像被抽了筋，浑身酥软无法站起。他仰面朝天躺在草丛中，胸脯像风箱一样上上下下起伏不停，把氧气从朗朗晴空吸入胸腔。温暖的阳光放松土根紧张的神经，他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土根想抽支炮筒烟。于是从衣袋里哆哆嗦嗦摸出桂花送的烟荷包。他竟然连卷烟的劲儿也没有，烟荷包从手里滑落，埋入身边的草丛里。土根太累了，他闭上眼，朦朦胧胧居然进入了梦乡。此刻土根完全忘记了身处何处，忘记了这是个多么可怕的地方。

    蛇后不像蛇王那样趾高气扬，低着头在草丛里潜行，像幽灵般悄无声息。蛇后明显比蛇王短很多，这不仅仅因为性别的差异，而在于它没有尾巴。看上去，简直犹如一根朽木，找不到半点蛇的风采。蛇后仔细寻着夫君的气息，一路蜿蜒，想以最快速度蛇王并肩作战。这种不祥之兆其实一直存在，只需看看的半截尾巴，便能觉察人类的威胁。迟早有一天，那许多被毒牙杀死的人的后代，一定会来报仇雪恨。然而，作为蛇类，毒牙是它们赖以生存的必备武器，蛇类在进化过程中失去了四肢，这些看来凶恶的爬行动物，只有毒牙能让它们克敌制胜，化险为夷。蛇后不喜欢阳光，阳光是人类的朋友，作为敌人，凡是人类的朋友就是蛇类的敌人。它尽量避开阳光，选择阴暗的角落隐蔽前行。为了保全自己，决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大意。忽然，蛇后停止了游动，空气中有一股令它恐惧的气味，这气味显然是人类带来的。如果只为了自己，蛇后一定唯恐避之不及，第一时间逃之夭夭。但现在蛇王可能身处险境，不知多少次，都是蛇后拼死救出了夫君。义不容辞的责任，相濡以沫的陪伴，让蛇后奋勇向前，蛇后要与夫君同生共死。四仰八叉的土根还在梦里，他现在正和桂花如胶似漆。心爱的女人真正属于他了，有了这条五步龙，大把大把的钞票就算握在了手心里。二十岁的土根还有许多梦，他等待着这些美梦一个个变成现实。眼看着第一个梦就要实现了，这不能不让他心花怒放。梦中的土根伸出舌头，这是他正和桂花亲嘴，那种感觉好极了，一直甜到心窝里。接着土根张开双臂，要搂住心爱的女人。但桂花的身体冰冰凉硬邦邦，完全没有昨晚的柔软温暖。土根迷迷糊糊想睁开眼，可是太晚了，胸口忽然像被狠狠扎了一刀，剧烈的疼痛让他腾身而起。土根的怀里紧紧抱着蛇后，那条褐色的大蛇又张开嘴，白森森的毒牙像死神的手指，又一次逼近了土根。土根没摸口袋里的蛇药，他知道世上还没能解五步蛇毒的药品。土根抓住裹腿里的匕首，没等蛇后的毒牙再次扎进身体，那把匕首已深深插进蛇后肚腹。蛇后甚至没有挣扎，它任凭匕首从上到下将自己一分为二。这个结局早已在它的意料之中。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那么蛇类当然也逃脱不出这个规律。土根为自己的捕蛇世家报了血海深仇，他最后看了一眼蛇后短撅撅的半截尾巴，抬起头望着朦胧的太阳。阳光中，土根渐渐闭上眼睛，像平静安详地睡了。村长又领着几十号村民，一路敲锣打鼓呐喊着进了蛇谷。他们在那儿找到了土根，当然这时的土根已死去多时了。在土根身边，躺着烂醉如泥的蛇王，还有一条被土根开膛破肚的蛇后。这次村民们的排场比上次隆重一些，有两杆鸟炮冲着蛇谷的天空放了几响，让这个寂静的地方被颤动了一下。人们抬走了土根，还有一死一活两条大蛇。谁也没发现，那个绣着桂花的烟荷包，被土根留在了静静的蛇谷里。只有风儿掠开草丛，那个烟荷包才能得见天日，这就是土根的梦，这个梦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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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庄大军

     江苏南京生人，原为某部军医，1985年因病双目失明退休。热爱文学，钟情于文学创作，多年来笔耕不辍，共发表长篇小说散文集八部；在报刊发表作品200余篇。获各种文学奖若干。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江苏作家协会会员；江苏残联作家协会理事；南京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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