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记当年年纪小

曾记当年年纪小
2023/4/20 20:10:00 人民作家

     曾记当年年纪小

     湖南|王春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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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年

     那年我七岁。我的同伴们刚吃了年关饭，就早早来到了我家门口，约我一起去给一些长辈们拜年。这些约我拜年伙伴队伍中，有我们大队书记书女儿甜甜，也有我们生产队里指导员女儿小娇娇，及会计儿子王树建，贫协主席儿子王一云等一共十多个人。我们排着一个长长队伍，按着辈分大小逐一给各家各户拜了年。书记的女儿甜甜穿着新花衣服、长着一张桃红脸，生产队指导员的女儿娇娇脸色红润、圆眼睛皮嫩，会计的儿子王树建颈长脖白、头发黑得发亮，贫协主席儿子王一云长得高大鹤立鸡群。我身穿着补丁叠补丁的破衣服，脚穿别人给我赠送的一双又长又大且破的旧布鞋。当走到一个叫王仁奇叔叔家里拜年时，刚一来到他家门口喊一声拜年，竟乐呵呵地、满脸堆笑地出来迎接了他们，既是筛茶，又是发糖果。轮到我走近他身边喊一声拜年时候，他见了我一脸蜡黄、衣服破烂，穿着一双破布鞋却有四个脚趾露在外面，浑身脏兮兮的样子，刚才发笑的脸却突然阴沉了下来，嘴角好像挂着一丝冷笑。既没见给我筛茶，也没见给我发糖果。眼睛还有些厌烦地盯着我，不屑一顾地说：我家糖果发完了，谁叫不幸运，站在后面。我听着这些，几乎想哭，但这是新年第一天，听大人们说，这一天即是有最大委屈也不能哭。这个家拜年我没弄到什么糖果，我不甘心，又走了第二家，第二家这个叔个不算高，是我们村里一个治保主任。他满脸横肉，一双极像肿了似的尿泡眼布满了血丝，眉也象两把剑样挂在脸上。这样貌，平时让人看了确使人感到害怕，但这一天，他刚见了书记女儿与我们队指导员女儿及会计、贫协主席儿子来拜年了，还是露出了一脸笑，手里拿着糖与瓜果，一个接一个发下去。这一次我站在中间，当他把糖果发到我的时候又完了。他转身返回房屋里再拿二包糖发，此时不知这个大叔是有意还是无意又忘记了我，却发给了我后面伙伴。这次我的心里像打翻了的五味瓶，觉得很不是滋味。我委屈的泪差点流了出来。但我仍强忍着，因为这是新年，凡是新年第一天都要开个好张。我相信第三家该不会丟下我不发吧!我努力控制着自己感情，又继续赶往第三家王维权老爷爷家里跑。根据前二次经验我失败了，这次我在王维权爷爷家拜年时候，吸取了前两次经验教训，却站在了队伍最前面，心想这一次该不会落下我发糖了吧。因为听我老爸说，他是生产队里是一个五好社员，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他待人做事都会一视同仁。这次我倒还幸运，因站在前面，终于得到了拜年糖。临走时，王爷爷见我衣服穿得破烂，鞋子也破得不可再穿，非常同情。他将其他人支开后，立即返回家里，从衣箱里拿出一身半旧半新正适合我穿的衣服，以及一双鞋袜送给了我。还嘱咐我将那身又脏又破旧衣裤和鞋袜脱下来扔掉，换穿了这身干净衣服与鞋袜。同时，在原来基础上还多给了我一些糖果。我得到这些额外收获后，心里高兴极了，蹦跳着、猛追着他们，向另外几家拜年去了。拜年结束，伙伴在经过我家门口时，大队书记女儿甜甜，我们生产队指导员女儿娇娇，会计儿子王树建与贫协主席儿子王一云，均要求与我比收获。我看着人家四个衣袋里个个胀得鼓鼓的，而我除了王维权爷爷给了我一些糖果外，自己衣袋里依然干瘪瘪的，我几乎羡慕地想哭。我的母亲见了，将我搂在怀里，泪水不觉得流了出来，哽咽着说：孩子，除王爷爷外以后，再也不要去给人家拜年了。我的父亲也抚摸着我的头说：今后过年时，我会给你买好多好多的糖，而且爸爸还给你发红包。

     我听了爸妈这些话，心里似乎开阔了许多。而我爸说完这些话后，蹲在一旁早已泣不成声了。

     - 2 -

     放牛记

     小时候，我曾为生产队放过两头牛，一头是大水牛，一头是又瘦又老的黄牛。

     起初放的那头大水牛，两角又弯又长，四只脚踏在地上好象连地都在震动。

     一条驱赶蚊虫长长尾巴扫在牛背上"咚咚"作响，好像有人在轻轻敲鼓。一双黑红发亮眼睛鼓得睁圆睁圆，睫毛也长长的，毛色显得黑亮黑亮。对于弱小的我来说真可谓庞然大物。

     它虽然高大，但却很温顺。你和它说话，它不停地扑腾着那长长黑耳朵，象听懂了似的。有时候它遇到了什么不称心的事，还"嗡咹，嗡咹″向我倾诉。有时候我受了委屈它还不时用那长长舌头舔舔我。

     有一次，我的小脚被它不小心踩了，痛得我两眼掉眼泪，我一边痛哭着一边怒骂:死牛不长眼睛。它听后很知错地马上移开了脚，并用舌头轻轻地舔了舔我的脸，又舔舔我那只被踩痛的脚。眼角上还涌出了泪珠。我也很理解它，在它身上轻轻搔了搔痒，表示原谅了它。

     我们生产队长知道了这件事后，嫌我人太小，将这头大水牛换成了比我大一点的人牧养。而我却被队里换成了牧那头又老又瘦的老黄牛。

     从这以后，我虽然不再是大水牛主人，但我每次从它身边经过，它都会深情望着我。当我走近它身边时还象以往一样伸出舌头舔我。

     那头老黄牛，它不但又老又丑，身上长满了疮虫，毛发也很稀疏，两个角也不象牛角，排在头上摆成了一个"一”字形。

     眼角也经常布满了黄臭的眼屎，更使我讨厌的是它有时在大热天还象一头水牛一样爱落塘洗澡。它身体也不好，反刍时还吐草，让人看了呕心。我十分厌恶它。

     但有一次我终于改变了对它看法。一个大热天，我将这头牛赶在一边，不知道身边那口塘水究竟有多深，我扑嗵一声就跳进了下去。

     不会游泳的我在塘里时而浮出水面，时而又沉下了水底，口里呜哩哇啦被水呛个不停，肚里也进了不少水，眼看就要完蛋。

     我突然感觉到有一条长长东西在我眼前晃动，我象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牢牢抓住它不放，稀里糊涂爬上了塘坎，捡了条小命。

     等我清楚恢复了神智后，才明白是这条老黄牛赶来下塘救了我。

     从此我对它有了感情。夏天我常牵着它去荫凉舒适地方吃又嫩又鲜青草，冬天我就为它割一些鲜竹叶。

     由于照料得好，它的身体也比以前好了许多。一年中秋节的前一个晚上，生产队队长在开会时决定:宰杀这头老黄牛。

     在宰杀它前一天晚上我来到栏前看了老牛一次又一次，抚摸它一次又一次，我又哭了一次又一次。

     它也似乎预感到自己马上就要与我永别了，用它那粗长舌头舔了我的衣角，又舔了舔我眼角泪滴。不知过了多久，我伏在牛栏门上睡觉了……

     第二天我们队里几个杀牛刀手，不顾我泪眼迷离，将老牛牵到了野外刑场进行了残忍宰杀。

     屠杀前它老泪纵横，望了我一次又一次。最后在几个刀徒手一声吆呵下将牛推倒在地上，刹时只见那牛长长哀呜了一声，扑腾了几下后就倒在痛苦血泊中，直至割断了它的头仍没瞑目……

     目睹了被肢解过程，我一动不动傻傻地哭了好几个钟头。

     生产队长被我爱牛精神感动，说来年买到新牛时仍然让我放一头。

     可是等这头老牛死后那年冬天，我的父亲也暴病而亡。

     自从我父亲死后，从此再也没有人提起让我放牛。

     那时我十分羡慕与我年纪一样大的人每天都能结伴去放牛，而我想放牛却成了一个永恒的梦想。孤独的时候只能噙着泪，抚摸着我珍藏了多年干枯的老黄牛角。

     - 3 -

     捉蜂风波

     儿时，我在每年油菜花开的时候，总爱拿着一个透明玻璃瓶，去油菜花地捉一些采花蜜蜂。记得一个春天的上午，我邀了几个朋友一起去花地捉蜜蜂。那天，天气十分晴朗，阳光照射在身上，觉得好暖和。粉红色的桃花，白的梨花，那种诱人的香味，吸引了周围无数蜂蝶在不停地飞舞狂转。那成片油菜花地里，成群结队蜜蜂正在忙碌着釆蜜。这一天不知是由于我运气好，还是因为我平时养成了一个良好习惯，每做一件事都十分小心。我在每捉一只蜜蜂时都会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走近正在贪恋釆花小蜜蜂身边，用我那灵巧小手飞快地逮住了一个又一个小蜜蜂。仅一会儿功夫，我的小玻璃瓶内就捉了满满一大瓶。与我一起捉蜜蜂的，我们生产队政治队长的女儿娇娇，还有比我长得高大的贫协主席儿子王一民等四人，他们却都捉得很少。他们见我瓶内已捉了许多蜜蜂，十分羡慕与嫉妒，都嚷叫着要我分一些蜜蜂放在他们瓶内。尤其是与我们一起来捉蜜蜂的小娇娇，还哭哭啼啼围着我，嚷求着要求多分一些蜜蜂给她。我这个人历来生性慈悲，见不得眼泪，又加上队里贫协主席儿子王一民在一旁附和，就不得不把我捉的那满满一小玻璃瓶蜜蜂，与小娇娇空玻璃瓶调换了，这时她才破涕笑。幼稚小娇娇得到那瓶蜜蜂后，因害怕瓶内蜜蜂被饿死，就连忙从油菜地里釆摘了一点小油菜花，准备投放在瓶里喂蜂，哪谁知她刚把那装着蜜蜂的玻璃瓶口打开，那蜂竟乘机“嗡”一声飞走了。只是一些想报它们被捉之仇的劣蜂，还将小娇娇脸上、鼻子与眼皮子蛰得一片红肿，就连她的小手也蜇得肿肿的，象换了个人似的。我们队里政治队长发现，她的女儿被蜂蜇肿得不象样子，非常心疼自己宝贝女儿，连忙追究了我们每个人责任。那个贫协主席儿子因害怕牵连到自己，就急忙将我送蜜蜂的事儿，状告了小娇娇的父亲。小娇娇父亲见是我所捉的蜜蜂送给了他女儿，不管他的女儿怎样哭闹着替我辩解，用一双白嫩的小手央求着：爸爸，是我自己用那空瓶换的，这事不能怪春哥。但她父亲不管他的女儿怎样解释，眼里仍露着凶光，眼珠子鼓得比牛眼还大，用那咄咄逼人气势汹汹样子，双手扣住我脖子掐了一下，嘴里还不停地怒骂着我：心好狠毒，存心想害死我们家小娇娇。他骂后，并不解恨，还将这件事告发到我父母那里。我的父母知道了这件事后，害得我午餐罚了还不算，又逼我跪在地上拜了土地神，然后再将我赶出了家门。小娇娇得知我是为她引起事端，我的父母不让吃饭，觉得十分不安，红润小脸蛋上那双亮丽凤眼还流下同情的泪，便悄悄地、小心翼翼从家里偷来了一些糖果、血粑及家人所吃剩糍粑硬让我吃了。后来她的父亲发现这种情况后更是火上浇油，硬是将此事状告到了学校。校领导知道了这件事后，首先让我在班上向同学做了检讨，后来又在全校师生大会上做了检讨，最后开除了我学籍。无辜的我被开除学籍后，从此我每天早晨只能眼巴巴看着与我年龄一样大的孩子，高高兴兴背着书包去学校读书。我只能整天呆在家里，噙着伤心泪水，背着竹篮扯猪草或为队里放牛。小娇娇因害怕受到良心与舆论遣责，见我每天这种可怜巴巴样子，幼小心灵仿佛也布上了一层阴影，觉得亏欠了我许多。为了让我恢复名誉，曾几次哭着向校革委会领导陈述，她的一切根本不是我的错，一切都属自己所为。但这个校领导却听若无闻。在没有办法情况下，小娇娇内心更加感到有些内疚与不安，面对现实，她担心我会成为一个新一代文盲，她竟背着父母面，在每天放学后下午，利用放牛机会，给我及时补课。苍天有眼，时来运转。

     改革开放后，我们党倡导恢复实事求是作风，扭转纠正了社会上所存在一些不良倾向，同时并对教育界进行了大刀阔斧改革，加之小娇娇及其父母多次向学校领导请求，使我这个停学三年重返校园，在别人上高中年龄，用推荐加考试方法让我上了初中。

     - 4 -

     扯笋蒙冤记

     那年我十三岁，一个暮春的日子，我约了小凤凰、王一伟、王维庚几个好友，一起去荆拔岭扯竹笋。那时候，生态环境遭到了严重破坏，崖壁上那副“塘水流清一脉渊源溯江右，荆山挺秀千秋名胜耀槐堂”的对联虽然还在，可三元村那种瑰丽壮观的景色早就不见了。展现在人们眼前的只有层层叠叠的被荒芜了的梯田坡地，和怪石林立、荆棘丛生的荒山秃岭。莫说有绿草、鲜花，就连你想扯几根筷子大小的竹笋都难以如愿。即便有竹笋，也是长在那荆棘丛生的岩洞边缘或悬崖峭壁上，到了那里也只能望而止步，怅然而归。但这种险境却给了我这个被村里人称为“不怕死的小猴精”一个扯笋的绝佳机会。这天，不知天高地厚、敢于冒险的我，为了大展身手，来到荆拔岭麻园坳上，真的像一只灵敏的小猴子，一会儿爬在布满荆棘、危机四伏的岩洞边，一会儿又敏捷地攀爬在悬崖峭壁上。真是“无限风光在险峰”，这天我终于发现在悬崖顶的山地上有一片青翠的竹林，竹林中长满了又嫩又鲜的竹笋。我的心情有如当年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别提有多兴奋!竟不顾手上、脚上、脸上被荆棘划出了一道道长长的血口子，去那里一根又一根地扯起了竹笋。待扯够了，我又满心欢喜地用小藤条把它们扎成一把一把的小把子。与我一起来的几个好友见我扯了这么多笋，非常羡慕，一致要求我分享给他们一些。特别是我们大队党支部书记的女儿小凤凰，还提出要多分些给她。可是我一共只扯了四把笋，该怎么分呢？我只好“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了。王一伟、王维庚两人见我把笋子多给了小凤凰一份，十分不悦，就一齐围上来要抢小凤凰手上我多给她的那把笋。特别是王一伟，仗着自己身材高大有力气，根本不顾小凤凰怎样哭闹与坠下悬崖的危险，硬是扑上去抢夺，而小凤凰却偏偏护着那两把笋子不松手，并一边往后退，一边呵斥王一伟：“你抢我笋子，我要告诉我爸!”“还你爸？你爸算个屁!一个小小的大队书记，多大的官儿？谁怕啊!”蛮不讲理的王一伟不屑一顾地说。王一伟一边说一边继续去抢小凤凰手上的笋子。小凤凰由于心急，想规避王一伟的抢夺，根本不注意身后有一个1.5米深的岩洞，竟一不小心掉进去了。小凤凰摔到岩洞里后，因脑部受到撞击，昏迷过去了。王一伟、王维庚二人见势不妙，就飞快地跑回了家。我见他俩见死不救，非常气愤，狠狠地骂了句：“王八蛋!太可恶了!”然后不得不向四周大声哭喊：“快来人啊!小凤凰掉岩洞了，救命啊!”可是，任凭我喊破了嗓子，也不见有人应声。其实，这里本来就是荒无人烟。我望着血肉模糊、气息奄奄的小凤凰，非常害怕，全身也在不住地发抖。但害怕归害怕，考虑到救人要紧，我就顾不了那么多了，鼓起勇气，迅速跳下岩洞去救人。我小心翼翼地抱起仍处在昏迷之中的小凤凰，倾尽全力把小凤凰的身子托出了洞外……再说王一伟、王维庚两人回到家里后，知道自己罪责难逃，为了推卸责任，竟然编造“绯闻”，说小凤凰坠落岩洞是我与她行龌龊之事遭到她反抗所致。许多不明真相的人听了都对我嗤之以鼻，横加指责：“小小年纪，就流氓成性……”大队书记即小凤凰的父亲见自己的宝贝女儿受到了欺辱并昏迷不醒，怒不可遏，大发雷霆，不由分说，将我关进了一间黑屋子，逼我写了一份又一份检讨。还准备将我送往公安局乃至少管所长期关押。

     面对这样的境遇，我怎么也想不通，我本是救人“英雄”，怎么就成“流氓犯”了？

     正当我感到无奈无助、困惑迷茫时，老天爷终于开了眼，经过赤脚医生全力救治，小凤凰在她昏迷后的第三天终于醒过来了。当我得知这个消息后，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暗暗为她庆幸。

     这时，县公安局的有关工作人员，根据小凤凰父亲举报的情况，来找小凤凰核实，小凤凰实话实说，于是警官认定我是被冤枉的，是清白的，便立即将我从大队“禁闭室”放了出来。

     栏目主编：陈劲松

     责任编辑：梅宜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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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文/王春阶

     王春阶，湖南省洞囗县人，邵阳市作家协会会员。一九八七年开始文学创作，参加过新疆乌鲁木齐职业大学中文系自考学习，有文章发表在《中国民间优秀诗人选》《苏州文学》《现代作家》《青年文学家》《湖南日报》等报刊媒体及各种网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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