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之语
2017/8/10 8:07:00 沙加

近日立秋,北京天高云淡,白云如纱织,西山映于帘。每年这个时候,北京最美也最短暂的时节,也就快到了。
脑中突然浮现出“夏虫不可以语冰”,遂想多了解下背景。比之前肤浅之自己可谓“进步”之一,愿意多进一步,了解的稍微多一些。
“
《庄子集释》卷六下《外篇·秋水》北海若曰: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
吾在于天地之间,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方存乎见少,又奚以自多!
”
对于“笃于时”和“吾在于天地之间,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颇有感触。
匡论夏虫,人之生,何尝不是笃于数个夏秋。也正是由于这夏秋的有限,才有了对意义的追寻,对超越的期冀,对虚度的怅然。
“死亡,永远是哲学讨论的第一命题”,从死亡开始,哲学的讨论由终而始。加缪在西西弗神话里讨论到:死亡让意义终结,让虚无进入。正因为有这个永恒的屏障,对生命意义的追寻时刻面临虚无的诱惑,在没有上帝之后,当人类开始做自己的主人,他的每一次发问,归结起来:如果一切最终都难以避免消亡,那么存在的意义何在?何不醉生梦死?何不逍遥度日?何不走进虚无?
很多人在走进自己的同时,也杀死了自己。人是需要东西来消磨其实短暂的时间的。不然他会抓狂,会不知所以,会东奔西撞。
加缪给出的答案带着古希腊英雄的浓郁理想主义色彩,西西弗即使知道每次推巨石上山的结局都是一样,依然日复一日的坚持,带着倔强的反抗。如同面对永恒的虚无,不去追问意义,只笃信坚持的过程带来的短暂却可能永恒的存在。反抗故存在,反抗永恒的虚无,带着些许仪式感。
在离开上帝之后,反抗给出了堕入虚无的另一条路径。一条自己掌握自身命运的艰难,需要永恒坚持的道径。从另一个角度,类似修行。修行的目的或是为了往生,或是为了赎罪,或是为了修行本身,证明人之存在的必然。佛陀给出了永生的轮回,老子骑青牛出函谷关,庄周梦蝶,儒生天人合一,齐家治国平天下。
结局各异,目的也不同。从不同的角度,解释永恒的虚无带来的永恒的诘问? 是根究于意义还是执着于目的?
如果跟随时间的步伐,如同把命运交给上帝,或者付托于某种信仰,其作用都是一样的,用于解决永恒的诘问带来的永恒的焦虑,不断驯化思维,直到变成下意识的反应和根深蒂固的念头,然后让行动固化在既定的轨道,倒也不失为一种便捷的方法。
而那些生而为自己或者走在发现自己的路上的人,将过的更为辛苦一些。尽管人之出生都如同一样的归零,似乎未来有无限可能,抛去外在的家境其他因素不说,最大的分野就在于是否走在了发现自己的路上。有的情况,人被拼命的教化,不断给出固定的路径,千篇一律或者是探索已知的,然后说服小子们从思想和行动上看齐,从少年到青年,到中年,以至老年。出发点其实很好,授人以渔固然好,但总是辛苦,何不授之于鱼更直接,妥当? 每一个良好的愿望莫不如是,只是恰恰时间给出的是永恒的变化,以及永恒的问题。若只是习得皮毛,而徒具一颗精确的大脑,在面临过去的问题,他信心满满,但一旦面临无法解释的困境,往往束手无策。
而另一种情况,人从小被鼓励去尝试各种可能,去尽早的发现自己。然后笃信坚持的过程更有意义,而不是对于目的和意义的诘问更有意义。
一个不求甚解,所以后来往往困于目的和意义的不知所以的困境,一个更早的明白了自己的可能,更早的少了不恰当的虚妄,更甘于每一个看似平凡的坚持的夏秋。
知人生即是知自己。从各种先贤的话语里,看到的不是他们话语的含义,而是他们为何如此话语?他们尝试解释了什么困境,提出了什么解决的思路?从而找到和自身契合的,在精神和气质乃至爱好上一致的路径。相信每个人生而有他的使命,都有他最终要笃行的路径,而每一条路径,其实都不是独行。
而既然不是独行,则必有先贤的筚路蓝缕之功,同行的趣味相投之幸,从中学习到行路的法子,这剂良药比其他任何模仿和教化都来的长久一些。
中西之间,都入格物致知,分门别类里,给出每种具体的精微的路径,大多数行路者得一路径一生足矣,如夏虫何以语冰,不知春秋,盖因生之短暂,而学之无穷。这样也坦然,明了一叶之障目,明白盲人之摸象,明白管中之窥豹,知自己不知,而诚实。
人类历史上更不缺精深且广博者,一人精通数种路径。经史地理书文,哲学数学历史社会生物,所谓大家。猜想起来,应是花了更多得功夫,同样之一夏,行至宽广。有触类旁通之说,但每一门学问或者路径得深入,都不是大道至简那么简单得来的。这里面怕是需要付出更多勇于尝试和探索的努力,笃于路径,又不笃于路径,虚心鲜活地尝试新知。
而这两类,相比于碌碌一生之人,可以称为匠人和大家。
知自己是匠人和大家的开始,做自己是第一步,如同海浪中行舟,沙漠里行路,学会和风浪作伴,学会自己行路的方法。这恐怕是摆脱接近永恒虚无的焦虑的良方,而什么时候,都不晚。所谓朝闻道而夕可死也。

想用一篇美丽的散文给这几载北京的秋,终难以下笔。怕写得矫情,够不上这秋的大气,淡然;写得狭隘,够不上这秋的磊落,广阔。于是不如一梦。
梦里,行人匆匆,看着皆是相识好友。这样的大好时光,你竟虚度与梦,诘问如此清晰,梦里更似真实。
遂醒来,看着如画作的天空。画作如此逼真,静止了时空。
或许只有在离开之后,语言才会浮现,而在每一个当下,描述都显得刻意。
源网页 http://weixin.100md.com
返回 沙加 返回首页 返回百拇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