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之城
2017/9/25 12:34:22 沙加
沙滩上，一个耄耋老者，一个冲浪的年轻人，一个玩沙的小孩。
年轻人有着近乎完美的身材，从头到脚没有一块多余的肌肉，帆板长在他脚下，他的脚像有巨大吸力的蹼。灵巧又优雅的翻过一个个浪头，浪花在脚下开成了花园。浪头恼羞成怒，加快了步伐，增加了频率，加强了力度，一次次的席卷着，每一次都带着百分百幻想吞没的气势。年轻人似移动的雕塑，每次冲击之后都会挺直了身躯，屹立着像在平地。
老者眼睛看不见近处的东西，沙滩在他眼里像无尽的沙漠，远处的灯塔和船只他却可以清晰地辨认。他喃喃地说着：“年轻的人，从陆地到海洋，才找得到他们的自由。自由。自由。”
小孩子独自拥有一整个宇宙，沙滩就是他的王国领地。他沿着海岸建造了连串的城堡，其中最宏伟的一幢有着天鹅堡的构造。
天空渐渐阴沉，太阳收起了棱角。年轻人提着帆板回到沙滩上歇息，坐在老者身旁。小孩子巡视了王国一圈之后，也跑过来蹲下，双手扶着下巴。
这是他们每天的故事时刻。
“今天讲的是我听到过最离奇的故事。是水手索尔告诉我的。他告诉我之后，就永远消失了。 我想向他求证一些细节，但以后的几十年，我从来没寻得他的踪影。似乎这个故事也是他盗来的。”
“我年轻的时候，去过很多城市，有帆船林立的港口，有开满紫罗兰的庄园，有熙熙攘攘的大理石铺就的城市道路。每个城市都有它独特之处，比如那个港口看起来是喧闹的贸易要塞，其实在几十年前他是强盗交换人质的秘密地点。那个港口的第三十二条街区的红色屋顶的房子旁边的街道，塞满了人质绝望的凝视。还有那个开满紫罗兰的庄园，其实曾经是整个国家唯一禁止鲜花交易的地方。庄园世世代代的子民们秉持着不容置疑的信条：鲜艳的花朵是罪恶的起源，迷惑女人的心智，蛊惑男人的情感，唯有禁止才能让庄园保持永恒的安宁。至于那个大理石城市，在我前几次踏足的时候，布满了精巧的木质建筑，到处都是木头造就的令人称叹的奇迹，木头的拱桥，木头的阶梯，木头的宫殿，后来据说是因为一把大火。从那之后，他就变成了没有呼吸的石头城。”
“但这些具有明显印记的城市并不足为奇，看多了就会发现他们相异里时空的反复，以及骨子里的单调重复。索尔去过的城市不多，但他去过的一个，我到现在也没有搞明白。”
“索尔所在的船叫大不列颠号，负责从大西洋东岸到西岸的鲜花运输。他是大副。整艘船上经历最久的船员。他历经了和第一任船长开辟航道，穿越风浪，从死亡之角奇迹逃生；也陪伴第二任船长完成了秘密使命：对于大西洲古迹的打捞。他有着风雨不岿的坚定和忠实。”
“故事就发生在他陪伴第二任船长的那次出海。”
“那次出发的起点在峡湾，斯堪的纳维亚的冰川刚刚开始消融。和往常一样，索尔清点了鲜花的种子，检查了保温设施。大不列颠号是经过特别改装的，它的甲板是玻璃制成，构成花朵温室的屋顶。在阳光明媚的白天，可以让甲板下的鲜花享受充足的沐浴。甲板下有土壤，肥料和淡水。保证大不列颠号在抵达西岸目的地的港口时，种子正好开出最美的花朵。”
“离开波罗的海，穿过拉芒什海峡，航行的开端非常顺利。进入大西洋之后，天气突然恶劣起来，巨浪和雷电终日笼罩着。索尔有条不紊地协助船长安排大家各司其职，并鼓励大家这些都是曾经历过的，不足为忧，都会过去。索尔的坚定具有平静的力量，他的经验毋庸置疑。”
“风暴的第五天，雷电突然停歇了，太阳从一片乌云里探出身子，甲板下的花骨朵们准备着舒展身骨。他们进入了一片异常平静的海域。”
“船长把索尔叫到船长室，关上门，神情凝重地打开了一个信封。”
“这是我们这趟出海的最大使命。女王让拉德尔伯爵在临行前将信封交予我。并特别嘱咐，只有我和你参与。船长给索尔介绍了任务的情况。那天晚上，他们就开着小船启程了。”
“船长在一路上都很平静，索尔跟随着，也一言不发。他们的小船在离开后不久，就进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小船像飘落的树叶，在漩涡中打了几个转，消失在一个黑点里。索尔被海浪打晕了，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走在一条白色沙滩铺就的道路，船长在他前面，拿着贴着红色封印的信封。道路起初是笔直的，接着连接一个圆形的起点，就在那个起点，他和船长渐行渐远。起初索尔看到的是一个有限的圆形路径，他想着和船长会在下一个节点相遇，但随着弧线的延伸，他发现圆形路径开始变化，像移动的沙丘，圆形露出一个缺口，他和船长在缺口的两端，分别沿着两条平行线继续前进。距离不远，他喊着船长的名字，船长却似乎并没有听得见。”
“路径开始不断的变化，先是平行线，然后又是弧线，而且开始有高低的起伏，索尔隐约可以看到船长的身影，一会变大，一会变成一个黑点，道路后来开始自己运行，索尔感觉自己走在移动的沙丘，却开始分不清是自己在走动，还是沙丘的移动。”
“一座城堡出现在他们的眼前，索尔看见船长打开了信封，他也加快了脚步。城堡逐渐变得清晰，上面写着阿拉伯数字的10360，等到索尔走近城堡的大门，大门自动打开，然后一片白色的光芒，城堡又消失了。出现在索尔面前的依然是移动的路径。索尔看到船长走进了10361的城堡，同样，船长进入后，城堡就消失了。”
“第二座城堡的编号是0867，索尔看到的和船长看到的正好互为回文数，船长的是7680。穿过大门的那一刻，船长突然从大门即将关闭的缝隙跳了过来，索尔伸出手，想要抓住船长的手，却发现近在咫尺的沙地突然横出一条斧劈的沟壑，路径两边的流沙飞速向下涌动，深不见底。索尔只抓住了船长拼命递过来的信封。”
“信封上写着：不要往前走了，这里没有女王命令中顺序数字的城堡。你回去，带领兄弟们早日抵达西岸，再也不要出海了。”
“索尔看着船长用蘸着血迹的沙子写成的嘱咐。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老者讲到这里，停下来，叹了口气。
小孩着急地问道：“那索尔后来呢？船长到底有没有活下来。”
老者平静的说，我就是那个船长，我一直想告诉索尔，不要再去寻找那个沙之城。但那次航行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索尔是那样的人，他是不达成使命不会罢休的。我只是听那次航行归来的船员说，他们在海上看到过索尔的身影，像在平地里行走似的，海浪像沙丘不断移动，他或者岿然不动，或者行动自如。”
天渐渐黑了，年轻人拿起帆板，又走进了一拨拨海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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