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药奇“功”——无奇不有的药物
2018/2/6 7:56:00 AnnieEasyFM
三观正的读者都点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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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今天推发的文章,选自《医学史上的谎言和谬误》一书,作者为袁惠新、闫喜焕。有趣的是,这两个作者,确在黑龙江中医药大学任职,其导师更厉害,是黑龙江中医药大学国际教育学院院长,中医医史文献专业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常存库,而且这位院长亲自为本书作序。这下中医粉儿们应该不会说人家不懂中医就不许批判了吧。
该书作者在文章前面就批评中医领域“似乎万物皆可入药,纷繁庞杂”,并叹到:“用现代科学的眼光来看,这纯粹是一些古代朴素的哲学思想以及神仙方术渗透下的怪异之谈”。
不过必须指出的是,本书出版的初衷并不是为了否定中医,而是试图在中医内部进行清理和整顿,试图“从这个暂时的形式中,剥取那些获得的(有效)成果”,让中医“走上正确的轨道”。这当然也没什么问题,但是作者显然并没有回答用什么呀的方法来剥取,那么我就替作者补充一句——当然是用科学的方法。但是我也敢与自信的预测:如果用科学的方法来剥取,基本上就什么都不剩了。
该书由上海中医药大学出版社出版。本文一万字长文,阅读时间约25分钟。
文:袁惠新 闫喜焕 | 编辑:爽临

关于中药有个小故事,很有趣。一日,某师对其弟子言:“去采一种不是药的草回来,即可毕业。”弟子领命而去,以为不难。谁知数日后却空手而归,泣对师言:“看来弟子是不能毕业了。”师:“何也?”答曰:“遍观草木,虽有不识,但无一非药。故难复师命。”师笑曰:“汝业已成可去。”故事很短寥寥数语,但却很有深意。何以“虽有不识,但无一非药”呢?古人是以怎样的标准来定义一种物质是否有药用之功呢?
“神农尝百草,一日而遇七十毒”,神农是民间公认的中药的祖师爷。我国古代第一部中药学著作就托名为神农所作,称为《神农本草经》。其实这是对个人作用的无限放大,但是“尝百草”一词不失为对古人认识药物过程的一个很好的概括。当时古人在长期采集药物的过程中,逐渐认识到哪些对人体有益可以食用,哪些对人体有害应敬而远之,而哪些可以治病,这便初步积累了有关药物的知识可以说实践是认识药物的首要途径。但不可否认,有关药物的认识并非全是实践经验的总结,这种认识从一开始就带有某些非科学性和神秘性。上文所说的“不识”也就是说对其功用、成分不甚了解,仍然可以将其定义为药物,其中就有许多似是而非的非科学的道理。也因此历代累计的药物里就有许多实无疗效的“药物”堪称中药史上的谎言。
太长不看版本
一、中药就是基于巫术思维、蛏诞联想的药物,因为在中医的源头处,巫术对其影响很大;
二、中药是基于取类比象法而确定的药物,但此种快捷方法指导下的认识有的反映了药物的本来属性和功用,有的则蒙上了虚妄的想象的成分;
三、中药是幻化的药物,中药中有许多幻想出来的事实上并不存在的东西是受当时道家、仙家影响而罗列的传说中不经之事;
四、中医宣称寻常物品可以有异常效用,凡间的平常药物治不了索性就拿来这些阴森森的东西来试试,其间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背后也有封建迷信的因素作祟。
五、中药中常有污秽之物,祛除致病恶魔或鬼神的另一种方法是使用污秽的物质古人认为病人所不喜欢的东西负载他身上的鬼神也不喜欢,这是许多污秽之物人药的思想基础;
六、中医常把一些稀有罕见之品当成有神奇功效的药物,古人将药材数量的稀少与药效之间划一等号,这是没有事实根据的。
七、中医还把人体和各器官列入药物,民间盲从者众,可谓愚昧之极。
一、基于巫术思维、蛏诞联想的药物
巫术思维、怪诞联想,在传统医药认识活动中占有重要地位。先秦古籍《山海经》记述了许多草木鳞介和各种奇异的动物,其中此类例子颇多,如“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招摇之山,有木焉,其状如谷而黑理,其华四照,其名曰迷谷,佩之不迷;符禺之山,其草多条,其状如葵,而赤华黄实,如要儿舌,食之使人不惑。翼望之山,有鸟焉,其状如鸟,首六尾而善笑,服之使人不厌,又可以御凶。”这类的有特定功用的“药物”显然带上了巫术的理解和虚妄的色彩。
中医与巫术同源并存,这是史实。在中华文明的源头,医与巫并非水火不容。远古时代,生产力低下,巫师既要上通天意,晓天文历法,又要下医疾病,祈祷祭祀,可谓身兼数职。但随着社会进步发展,职能得到逐步细分,医巫最终分家。古“医”字原为“盟”下边为“巫”,酒的发明及医学上的应用在医巫分家后使偏旁“巫”字演变成了“酉”写作“醫”,再演变为今天的“医”,见证了医巫一体到分道扬镳的历史。但不可否认,在中医的源头处,巫术对其影响很大,那么早期医学带有些神秘色彩及巫术的烙痕也就不奇怪了。
二、基于取类比象法而确定的药物
弗雷泽在《金枝》中提到:“如果我们分析巫术赖以建立的四项原则,便会发现它们可以归结为两个方面:第一是‘同类相生’或果必同因;第二是‘物体一经互相接触,在中断实体接触后还会继续远距离的互相作用’。前者称之为‘相似律’,后者可称作‘接触律’或‘触染律’”[1]所谓的相似律和接触律就是根据对相似的联想而建立的,而类比和联想的思维方式,即取类比象,正是许多动植物被最终定性为药物的思想基础。当古人对周围的环境物产还未全面了解的时候,或者说当时的认识水平达不到的时候很容易就采取这种简单快捷的方法。但此种快捷方法指导下的认识有的反映了药物的本来属性和功用,有的则蒙上了虚妄的想象的成分。
《山海经》中记载了很多奇异的动植物,都是类比和联想的思维方式。如“英之山,是多冉遗之鱼,鱼身蛇首六足,其目如观耳,食之使人不眯,可以御凶。蟠冢之山,有草焉,其叶如蕙,其本如桔梗,黑华而不实,名曰膏蓉,食之使人无子。姑蘨之山。帝女死焉其名曰女尸,化为蘨草,其叶胥成,其华黄,其实如菟丘,服之媚于人”等等。在此将“目如观耳”与“使人不眯”、“不实”与“无子”“帝女的美貌”与“媚于人”之间建立了一种因果联系,都是模拟思维方式作用的结果。正如林语堂所说:“有些中国药物完全来自文字游戏或怪诞的联想:蟾蜍的皮肤多皱褶,所以用来治疗皮肤病;-种生长在山涧里的青蛙由于润深水寒就被认为对身体具有清凉作用”林语堂对中药并无很多了解,但他直党地认识到很多中药完全可以“顾名思义”或凭其外貌长相及特点定出功用来。
再看《本草纲目》,此类药物就更多了。单说一“水”部就举不胜举。如立春雨水,“夫妻各饮一杯,还房,当获时有子,神效……其性始是春升生发之气故可以煮中气不足、清气不升之药。古方妇人无子,是日夫妇各饮一杯,还房有孕,亦取其资始发育万物之义也。”立春雨水因为含春天生发之气,所以可以治疗不孕。这种说法很是无稽,也因此古今并没有多少人不孕等着喝立春雨水。
再如液雨水《本草纲目》言其有杀百虫之功。书中又载“立冬后十日为入液,至小雪为出液得雨谓之液雨亦日药雨。百虫饮此皆伏蛰……”而实际上立冬之后百虫即使没有服此液雨水也会伏蛰,此乃自然规律使然将两者联系到一起实在太过牵强。
流水也是一药,《本草纲目》对流水做了细分。如《虞抟医学正传》云:“甘澜水甘温而性柔,故烹伤寒阴证等药用之。顺流水性顺而下流,故治下焦腰膝之证,及通利大小便之药用之。急流水湍上峻急之水其性急速而下达,故通二便风痹之药用也。逆流水洄澜之水,其性逆而倒上,故发吐痰饮之药用之也”。又有一例“张从正日:昔有患小便闭者,众工不能治,令取长川急流之水煎前药,饮立溲,则水可不择乎”[2]可见顺流水、急流水、逆流水都依其性状各有专功。但这并不是基于对其本身的性质成分认识的结果,而是类比联想的结果,也就是古人常说的“取类比象”。我们只有对古代的思维方式有所了解,才能对此提炼出个解释来。若是沿着“科学”的轨迹去思索,那将永无答案。
取类比象的一个细枝就是以形补形了,人们根据其形态作相关联想,为药物“量身定做”其功用。古人在选择植物药时,往往按照外形类似某种脏器,便用以治疗类似的器官的病。人参因根如人形,有神,故谓之神草。古人认为人参得地之精灵,又称人参为地精和土精,是有灵气的神草。《本草纲目》中记载“广五行记云隋文帝时,上党有人宅后每夜闻人呼声,求之不得。去宅一里许,见人参枝叶异常据之入地五尺,得人参,一如人体,四肢毕备,呼声遂绝。礼斗威仪云:下有人参,上有紫气。”这里的人参就明显被神化了。人参几千年来一直地位尊贵,《神农本草经》将其列人上品,称其“久服轻身延年”。明代李士材《本草图经》中赞其为“补益之功,独魁群草”。《汤本求真》言“古来以人参为万病之灵药”历代对人参的推崇,甚至飘洋过海影响到了日本,历史上还出现了卖身以购人参的孝女烈妇,其尊贵可见一斑。而人参之贵者并不单单要年头久远,一个十分重要的评判标准就是人参的形状类人体者为上品。如《本草蒙筌》中载“肖人形神具,如人形双手足者,神力具全,最为难得。”何首乌也是以类人体者为贵,若是凑巧是个双胞胎,又恰是一男一女那就更不得了。诸如此类还有锁阳,《本草纲目》中言:“按陶九成辍耕录云:锁阳生鞑靼田地野马或与蛟龙遗精之地久之发起如笋,上丰下俭,鳞甲栉比,筋脉连络绝类男阳……”因其形故能大补阴气,补肾益髓。其实这个形态和功用哪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呢?诚然,人参、何首乌等的药效我们应该给予肯定,但古人在药效与形体间画等号就成谬论了。
除了“以形补形”,还有“以色补色”、“以脏补脏”、“皮以治皮、节以治骨、核以治丸”,“子能明目”以及“蔓藤舒筋脉,枝条达四肢”等多种说法。南宋吴曾《能改斋漫录》卷二中有关药理的解说可谓旨趣相同:“王原叔内翰云:医药治病,或以意类取。至如百合治病似取其名;呕血用胭脂红花似取其色;淋沥滞结,则以灯心、木通,似取其类。意类相假,变化感通,不可不知其旨也。”而在此种思想的指导下,动物的各个部位也与人体一一对应上了药单和菜单。国人还有阉割威武雄壮的动物的生殖器用来壮阳的传统,且此传统至今兴而未衰。
此类思想发展到极致就是炼丹长生了。“服金者寿如金,服玉者寿如玉”,炼丹家认为服用金银矿物等“不败朽”的东西,可以使人的血肉之躯也同样“不败朽”。“此盖假求于外物以自坚固”,于是人们觉得自已的肉身不够坚固持久,希望有朝一日像金属一般不败朽,就索性炼些金银、砂石当饭吃,完全没有考虑自身的消化吸收能力。李时珍对此有深刻评价:“又言丹砂化为圣金,服之升仙。别录、陈藏器亦言久服神仙。其说盖自秦皇汉武时方士传流而来岂知血肉之躯,水谷为赖,可能堪此金石重坠之物久在肠胃乎?求生而丧生,可谓愚也矣。[3]
取类比象的例子还有很多。如《本草纲目》中提到鞋底下土治不服水土;百草霜即灶底及烟炉中墨烟也,因其为“为烟气结成”故可消化积滞,入下食药中用;百花上露令人好颜色。清代陈修园的《女科要旨》中也云“凡物之多子者,久服之亦令人多子。且菟丝子车前煮汁胶腻,极似人精,故能益精而聚精。”
取类比象的方法可谓便通得很,怪不得古人可以“虽有不识,但无一非药”呢!但虽然通过此法,中药的药源得以极大的扩大,但其功效却不能保证。很显然,取类比象的思维逻辑对于认识对象只能达到理解的目的其结论只是或然性判断,而非实质性揭示。客观事物毕竟是一个多侧面、多层次、多因素构成的复杂存在而古人在选择药物的过程中只要两个事物有可类比之处即通过类比作出结论,即使二者的可类比之处极其表面,与本质相去甚远。
三、幻化的药物
中药中有许多幻想出来的事实上并不存在的东西是受当时道家、仙家影响而罗列的传说中不经之事。
如“形有九似”的龙,《本草纲目》中描绘其“头似驼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鲤,爪似鹰,掌似虎”。这无非是古人拼凑出来的一个虚幻的形象,其形成有个过程,与早期的动物崇拜有关。但这一现实世界中没有的神兽,在中国百姓的心目中可谓根深蒂固地位高高在上,而且是历代当权者的形象代言而龙的药用之功也显得与凡草不同,可谓包罗万象。《本草纲目》中言龙可主治“心腹鬼疰精物老魅、咳逆、泄痢脓血女子漏下癥瘕坚结、小儿热气惊痫、心腹烦满、四肢痿枯、夜卧自惊汗出止汗、养精神、定魂魄、安五脏、逐邪气、安心神、止冷痢、下脓血、女子崩中带下、怀孕漏胎、止肠风下血健脾、收敛生肌”等等。此外龙角、龙齿、龙脑、龙骨、龙胎、龙涎还各有专功,利用得很是彻底。这还不够还将传说中龙的直系亲属,诸如吊蛟龙鼍龙等等也都列入药部就不知道从古到今究竟有谁服此得以病愈了。
俗话说“龙风呈祥”,说完龙,自然要讲讲凤凰。凤凰可谓是历代后宫之首的形象代言,与龙并驾齐驱。其脚下踩的石头也被尊称为“风凰台”,可治“劳损积血,利血脉,安神。”[4]这风凰也本是俗世中没有的物种就不知道这风凰台是从何而来了。
《本草纲目》中还记载有彭侯一药,其肉食之辟邪,令人志壮“按白泽图云:木之精名日彭侯,状如黑狗,无尾,可烹食……搜神记云:吴时敬叔伐大樟树血出,中有物,人面狗身。敬叔云:此名彭侯。乃烹而食之,味如狗也。”彭侯一药也是古代传说中的并不存在的物种这一点从《本草纲目》中记载的它的来历就可知晓。
古代中药典籍中此类药物不在少数,都是从传说中附会来的。平时虽然想不起来它们的存在,但若有了疑难杂症、危在旦夕之时就会出现在人们的脑海中。有病乱投医,这时人们就会把这传说中的仙药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上山下海地去寻找。其结果则不言而喻,注定是无功而返。
四、寻常物品的异常效用
除去神话中虚构出来的药物,还有一些药物完全是现实中寻常物品的异常发挥。李时珍曰:“敝帷敝盖,圣人不遗,木屑竹头,贤者注意,无弃物也。中流之壶拯溺,雪窖之毡救危,无微贱也。服帛器物,虽属尾琐,而仓猝值用,亦奏奇功,岂可藐视而漫不经神耶?[5]诚如李时珍所言,中药实在是包罗万象、无所不用。《本草纲目》还专列出一服器部,共计79种,身上穿的诸如绢帛布棉、衣带头巾,家里用的诸如蒸笼锅盖、马鞭灯盏,都有药用之功。
《本草纲目》中载月食时人们为了救月而敲击之用的木杖可烧灰做药,专治月蚀疮和月割耳;渔网可以治疗鱼骨哽者;簸箕舌治疗重舌出涎;箸头烧灰傅之可以治疗吻上咽口疮;家箸煎汁可以治疗狂犬病都属此类,但总的来说,药物和疾病之间还有着点牵强附会的关系。而草鞋治病就让人万分理解不了了。“破草鞋,和人乱发烧灰,醋调傅小儿热毒游肿。催生,治霍乱"[6]、“产妇催生,路旁破草鞋一支洗净烧灰酒服二钱如得左足生男,右足生女,覆者儿死侧者有惊,自然之理也。”[7]一只破草鞋既可治霍乱这样的传染病,又可控制胎儿性别,实在是古人的杜撰。
中药中还包含着许多封建迷信的成分。如《本草纲目》中载自经死绳主治卒发狂颠;烧尸场上土主治邪疟家上土主治瘟疫。诸如此类。死人枕也可作为药材,专治鬼疰。《本草纲目》中就载宋代徐嗣伯善用死人枕席治病,“有妪人患冷滞,积年不瘥。宋·徐嗣伯诊之,日,此尸疰也。当以死人枕煮服之,乃愈。于是往古冢中取枕,枕已一边腐缺。妪服之,即瘥。张景声十五岁,患腹胀面黄,众药不能治,以问制伯。嗣伯曰:此石蛔尔,极难疗,当取死人枕煮服之,得大蛔虫,头坚如石者五六升,病即瘥。沈僧翼患眼痛,又多见鬼物。嗣伯曰:邪气人肝,可觅死人枕煮服之竟可埋枕于故处。如其言,又愈。”
这并不是凭空想象出来的治法,虽然科学解释不通古人也有自己的道理。《医方考》中言:“鬼疰是病人为邪鬼所凭而致病也。颜色不合于病者面生五色而含愧赧也声音不合于病者语言不伦于理,而涉幽微也;形不合于病者,动摇跳跃而无内热也证不合于病者,为患诡异,不合于病情也;脉不合于病者,乍大乍小乍长乍短也。凡此五者,不必悉备但有一焉,便为鬼疰即邪祟之谓也。然人鬼异途不相为类,鬼亦何乐于附人哉?能引之以类则脱然舍人而就鬼矣。故死人枕,鬼物也,以此物煎汤饮之则鬼邪触类而出,大泻数行而愈者势也。此之谓病气衰去,归其所宗。用毕即以其枕送还原处者,一则使邪疰之气有所依归,一则勿以疗人而伤鬼也。古有徐嗣伯、刘大用者常验之矣。”意思就是鬼疰为邪鬼所附导致的,而死人枕是鬼物,所以鬼邪可以触类而出。《本草纲目》中所载徐嗣伯本人的解释也是如此:“尸疰者,鬼气也,伏而未起,故令人沉滞。得死人枕治之,魂气飞越,不附体,故尸疰自瘥。石蛔者医疗既僻,蛔虫转坚,世间药不能遣,须以鬼物驱之,然后乃散,故用死人枕煮服之。邪气入肝,则使人眼痛而见魈魉,须邪物以钩之,故用死人枕之气。”估计是古人觉得这些病平时不见,透着些许古怪。医生又没有好的法子,凡间的平常药物治不了索性就拿来这些阴森森的东西来试试,其间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背后也有封建迷信的因素作祟。
这还不算,传说中的捉鬼大仙钟馗也派上了用场。“妇人难产,钟馗左脚烧灰,水服。鬼疟来去,画钟馗纸烧灰二钱,阿魏、砒霜丹砂各。一皂子大,为末,寒食面和,丸小豆大。每服一丸,发时冷水下。”[8]钟馗不但要捉鬼,妇人难产也要管管,可谓“奔波劳碌”。关键是就算钟馗奔波劳碌,也解决不了问题不是?
五、污秽之物
污秽之物在中药方剂中也被大量使用。如《本草纲目》中收录了猪槽中水治疗蛊毒;猪槽上垢土治疗难产;粪坑底泥治发背恶疮;三家洗碗水治疗恶疮久不愈;寡妇门前尘土主治耳上月割疮。《千金方衍义》中也有用马尿和狗尿来治疗小儿皮肤病的记载。
此外女人的月经、指甲、衣物等也可治病,如《千金方衍义》中治妇人得病易丈夫、丈夫得病易妇人方即是“取女人中棍近隐处烧服方寸匕,日三,小便即利,阴头微肿,此为愈矣。女人病可取男棍,一如此法”。还可“取女人手足爪甲二十枚,女人中衣带一尺烧以酒若米饮汁服之”。《衍义》云:“故烧裆为散,以其人平昔所出败浊同气相求服之,小便得利阴头微肿阴毒仍从阴窍而出也。或以所交妇人衣服覆男子者,亦取同气之应也。或以女人爪甲衣带烧服,取筋之余,以疗宗筋之病也。或以女人月经赤帛烧,服法与裤档无异。”再有治交接损卵缩筋李方就是烧妇人月经衣灰服下。古人在这里专用秽恶之气以散秽恶之伤。
试想,在最先使用这些药物的人们,不知道效果如何,要想将这些污秽之物及原始人极为惧怕的血吃进腹中,必定有一种强大的信念在鼓舞着他们。祛除致病恶魔或鬼神的另一种方法是使用污秽的物质古人认为病人所不喜欢的东西负载他身上的鬼神也不喜欢,这是许多污秽之物人药的思想基础。因此,人和动物的粪便、恶臭味的食物或药物、女人的月经等,都成了驱邪之物。古代西方用月经血涂身体治疗多种疾病的行为,一直持续到12世纪之后,也是一样的道理。
六、稀有罕见之品
“物以稀为贵”,中国人自古就有这样的心理,很喜欢些稀罕物。不管是不是其貌不扬,只要奇特、罕见就是好的。反映到药物选择上,一些奇特的植物、动物体内少有的结石、病变和特殊结构都成了良药。如李时珍言:“牛之黄,狗之宝,马之墨,鹿之玉,犀之通天,兽之鲜答皆物之病,而人以为宝。”[9]即便是平常的东西,也要加上诸多苛刻的条件限制似乎这样才珍贵,药效也倍增。鲁迅在文章中说到“凡有灵药就一定不容易得到”,如“经霜三年的甘蔗”,还有“蟋蜱一对”,要原配,即本在一窠中者,似乎昆虫也要贞节![10]
灵芝因其形态古奇、颜色鲜艳,生长环境又很独特,多长在高山险峰、悬崖峭壁,这就很符合中国人的审美观,将其奉为仙草,认为灵芝有返老还童之功,并且具有将死者引人天堂的法力。从出土的东汉石刻画或壁画图案中,可看到仙人手持灵芝草引导墓中人升向天堂的画面,即是明证。采灵芝也是要十分讲究的,沐浴更衣不说,步骤很是繁琐。《抱朴子》曾这样记载:“凡求芝草,人名山,必以三月九月,乃山开出神药之月,必以天辅时,出三奇吉门,到山须六阴之日,明堂之时,带灵宝符,牵白犬抱白鸡,包白盐斗,及开山符檄着大石上执吴唐草一把入山,山神喜,必得见芝。若人不至精久斋,行秽德薄,又不晓入山之术,虽得其图,鬼神不与,人终不可见得也。”你瞧,采个灵芝,又要白犬、白鸡、白盐,名堂可谓不少。虽然灵芝本身有很高的药用价值,但绝不像古人所言的神乎其神,采摘时的那一套规矩也是古人的杜撰。而古人将药材数量的稀少与药效之间划一等号,这是没有事实根据的。
七、人之药物大全
以上都还属小儿科,现如今人们最难接受的当属将人体各个部位、器官都列进药部。翻开《本草纲目》第五十二卷就会发现,举凡头发、指甲、牙齿、眼泪、乳汁、汗液、人骨、胞衣、屎尿、月水、体垢结石、人肉、人血等等悉数可以入药,简直就是活生生的一部吃人大全!鲁迅就曾在《药》中写过这么一个故事老人用仅有的点积蓄,买通刽子手,在犯人被砍头的瞬间,拿馒头去蘸人血,趁血热拿回家给病人吃据说可以治好痨病。民间盲从者众,可谓愚昧之极。
先说说这毛发,长在各个部位的毛发都各有专功,如《本草纲目》中载乱发可治咳嗽、五淋、大小便不通;髭须治疗痈疮;男子阴毛治疗蛇咬、横生逆产;女子阴毛治疗五淋及阴阳易病。为什么呢?时珍日:“头上曰发属足少阴、阳明;耳前曰鬓属手、足少阳目上曰眉,属手足阳明...”因其所属经络各自不同,从而其功能不可一概而论。甭说体毛,就是体垢也要区分部位的。头垢治淋闭不通膝头垢治禁唇疮,耳垢治癫狂鬼神及嗜酒,齿垢则可破痈肿。
割股疗亲的故事大家都听过,一直被历代奉为孝子的典范。据《新唐书·孝友列传》说:“唐时陈藏器《本草拾遗》谓人肉疔羸疾,自是民间以父母疾,多割股肉而进。”《新唐书·王友贞传》记“母病,医言得人肉食已友贞剔股以进母疾愈,诏旌表其门。因官方褒奖,此风日盛,并且不限于割肉,后来又有了“割臀”、“割乳”、“割肝”、“割脂”、“凿脑”、“刺血”等及其残忍的自罚行为,看了让人触目惊心。《本草纲目》一书虽将人肉列入药物,但李时珍对此并不十分赞同,反认为有此种行为者为“愚昧之徒”,此惊世骇俗之举无非是用来谋求旌表、逃避徭役的伎俩。
仙人酒本是人乳的别名。《本草纲目》中载,人乳汁可以补五脏,使人肥白悦泽。疗目赤痛多泪,还可解独肝牛肉的毒。首生男胎、无病妇人之乳是上品。《本草纲目》中还收录了饮乳治病延年的故事:“南史载宋·何尚之积年劳病饮妇人乳而瘥”、“穰城老人年二百四十岁,惟饮曾孙妇乳也。”宋代以后,由于金石药的毒副作用,使服石炼丹逐渐走向衰落,统治阶级开始寻求一种既能享乐、又能长寿,并且是最安全的“灵丹妙药”。人乳经道家方士等渲染夸大成了补益延年的仙药。而“返经为乳”则更是被道家方士所推崇。
所谓“返经为乳”即是少女经药物催下的乳汁。明代吴正伦《养生类要》书中记载了详细的制法:“用美味与十五六岁室女食养。春三月,秋八月,采园中桑叶晒干,再用甘草漏芦、白蔻花各等份为末,用初生男乳汁调三钱与女子服之。后用甘草桂皮乳香各少许,煮雄猪前蹄十分烂,去骨与女子食之,一二日乳极盛。后再用甘遂为末每用少许涂乳头上,引乳出洗去甘遂听用。或取下用乳香少许为丸,如黍米大,每用三五十丸,空心温酒送下。欲散用穿山甲、紫梢花各一钱,为末,酒调下即散,此返经为乳法也。”道家方士及统治阶级为了一已私欲将少女作为“取乳机器”使这些少女的身心健康均受到了极大的摧残。李时珍对此种行为深恶痛绝痛斥为“邪术家乃以童女矫揉取乳,及造‘返经为乳诸说,巧立名谓,以弄贪愚。此皆妖人所为,王法所诛,君子当斥之可也”。
而另一种安全的“灵丹妙药”则是红铅了。红铅是以处女的初次月经制成。首先要选取眉清目秀、齿白唇红、肌肤细膩的美少女,而且饮食起居调养都不能马虎,等到这些女子约15岁后,见到两颊、印堂发红,身热气粗时,即可准备接取红铅。如果月经到时没有来,就会让她们服用对人有损害作用的催经汤药。李时珍对此批判说:“愚人信之,吞咽秽滓,以为秘方,往往发出丹疹,殊可叹恶”,也因此李时珍这本洋洋大观的《本草纲目》并未将红铅方录入。
明·龚廷贤撰《种杏仙方》一书中还收录了诗一首,完整记录了当时人们迷信于此的态度:
神仙发秘机,济世功无比。
只此小灵丹,妙夺阴阳理。
半斤阴炼石,配入首男乳。
日夜配天中,却从夏至始。
月月入红铅,直至中秋止
色如桃花鲜,嗅鼻香甘美。
日服一分半,送以华池水。
服之至七日,体热何足畏。
时进蟠桃酒,借以湿灵气。
渐至一年余,顿觉超凡类。
肌体润且泽,延年历人世。
除了人体的各个部件都不浪费之外,人的魂魄也是有用的,具有镇心安神之功。李时珍曰:“此是缢死人,其下有物如麸炭,即时掘取便得,稍迟则深入矣。不掘则必有再缢之祸”古人认为人是有魂魄的。死后魂升于天,魄降于地。魄属阴,其精沉沦入地,化为此物。与此相似者还有虎魄一说,盖是虎死目光坠地所化的白石。这就更加虚妄了,完全没有一点点的事实根据,为什么古人却有此古怪想法呢?不过是迷信鬼神的心理折射罢了。
《本草纲目》中还记载了木乃伊这一特殊“药材”,与埃及的木乃伊不同。“按陶九成辍耕录云;:天方国有人年七八十岁愿舍身济众者,绝不饮食,惟澡身啖蜜,经月便溺皆蜜。既死,国人殓以石棺,仍满用蜜浸之,镌年月于棺,瘗之。快百年后起封,则成蜜剂遇人折伤肢体,服少许立愈。虽彼中亦不多得,亦谓之蜜人。”此种可作药用的木乃伊是愿舍身济众的七八十岁的老人,绝食只吃蜜,死后国人将其敛人石棺,再浸人蜜中,百年后就制成了药材“蜜人”。谁要是折伤肢体,吃点就痊愈了。听着都觉得残忍,真不知历史上是否真有此“药”。
现今很多人对中药都持批判态度,认为其中包含无数陋习,是封建社会的糟粕。本文当然是以批判为主,但目的是去伪存真,并非全部推翻。其实追溯历史我们可以知道,各国都有使用天然动植物的历史,无非是就地取材,有经验的总结,也有“想当然”的作用,并没有根本的区别。在这方面并不是中国“一枝独秀”,只不过中国将其保留得更为长久,历史的积淀也最多,好的坏的一应俱全。虽然荒诞的很多,但我们不能将中药的功绩一概否决,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是中医中药为人民的健康保驾护航,其功不可没。对待中药我们当在继承中抛弃,抛弃掉历史的糟粕。继而在抛弃中继承,继承古人的聪明智慧。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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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明)李时珍著。陈贵廷点校。本草纲目。北京:中医古籍出版社,1994.12
[10]鲁迅先生纪念委员会编撰。鲁迅全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
[11]王焕华,中药趣话。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4.1
参考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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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苏颂撰.尚志钧辑校.本草图经.合肥:安徽科学技术出版社1994.5
牛兵占.中医妇科名著集成·女科要旨.北京:华夏出版社,199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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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瑞贤.本草名著集成·本草蒙筌.北京:华夏出版社,1998
陶御风历代笔记医事别录.天津:天津科学技术出版社,1988.2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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