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辛格：为什么人们觉得斯大林比希特勒更容易接受？
2014/2/6 思想潮

     希特勒和斯大林都是犯下大屠杀罪行的残忍独裁者。但是，你无法想象在柏林或德国其他任何地方看到希特勒像，但斯大林像在格鲁吉亚(他的故乡)得到了重建，莫斯科也竖立着一座斯大林像(作为诸位苏联领导人纪念雕像的一部分)。

     对这两人的态度的不同并不局限于他们曾经统治过的国家。在美国，弗吉尼亚州国家D日纪念仪式上也出现了斯大林半身像在纽约，我最近在一家以苏联时代为卖点的俄罗斯餐馆吃饭，侍者身穿苏联制服，还挂着以斯大林为核心的苏联领导人集体画。纽约还有克格勃吧。就我所知，纽约没有纳粹主题餐馆，也没有盖世太保和党卫军吧。

     那么，为什么人们觉得斯大林比希特勒相对容易接受？

     在上个月的一次新闻发布会上，俄罗斯总理普京试图做出回答。在被问及莫斯科修建斯大林像的问题时，他搬出十七世纪英国内战议会派领袖克伦威尔，反问：“克伦威尔和斯大林的真正区别在哪里？”接着他又自问自答：“哪里都没有。”然后又把克伦威尔说成是“狡猾的人”，“在英国历史上扮演了一个模糊不清的角色。”(英国下议院大门外竖立着一座克伦威尔像。)

     “模糊不清”用来描述克伦威尔行为的道德性是合适的。尽管他促进了英格兰的议会统治、结束了内战，并有一定程度的宗教容忍，但他也支持对查理一世的审判和处决，并因为认定爱尔兰天主教徒和英格兰保皇党相互勾结而悍然出兵爱尔兰。

     但是，与克伦威尔不同，斯大林导致了为数巨大的平民因为非战争和军事原因死亡。据蒂莫西·斯奈德(Timothy Snyder)的《鲜血之地》(Bloodlands)一书的数据，200—300万人死于古拉格劳动营，另外20世纪30年代后期的大清洗中可能也有一百万人被枪决。另有五百万人在1930—1933年的饥荒中饿死，其中330万是乌克兰人，他们因为与其国籍和所谓的“富农”身份有关的有意为之的政策而死。

     斯奈德对斯大林受害者总数的估计并未考虑在劳动营和国内流放的严酷环境中幸存下来的人。若把他们计算在内，则有多大2500万人在斯大林的暴政中惨遭严重伤害。斯奈德所认为的因斯大林而死的总人数低于通常所引用的数字(2000万，该数字为历史学家在无法获得苏联档案的情况下估算的)。尽管如此，这仍是一个令人咋舌的数字——与纳粹的屠杀规模相当(但纳粹屠杀为时相对较短)。

     此外，苏联档案还表明，很难因为纳粹屠杀以种族或民族划分目标而认为纳粹的屠杀更恶劣，因为。斯大林也用该标准选取了一些受害人——不仅有乌克兰人，也有属于与苏联接壤国家有关的少数民族的人。此外，斯大林的迫害目标中有很大一部分是犹太人。

     斯大林没有使用毒气室，他的屠杀动机也不太可能是种族灭绝，而是恐吓和镇压他的真正或臆想的反对者。这决不能作为屠杀和关押如此之多的人的借口。

     如果说斯大林的道德记录有什么“模糊不清”的地方，可能是共产主义于我们的崇高目标——人人平等、终结贫穷——有共鸣之处。纳粹主义中就找不到这样的普世目标，即使在表面，纳粹主义也不关心所有人的福祉，而只是关心某一种族群体的福祉，而其背后的动机显然是对其他种族群体的憎恶和蔑视。

     但斯大林手中的共产主义与平等背道而驰，它给予一小撮绝对的权力，而否认大多数的所有权利。斯大林名誉的捍卫者说他把数百万人带出了贫困，但这几百万人本可以在没有屠杀和关押另外几百万人的情况下摆脱贫困的。

     也有一些认为斯大林是伟人的人说他抵挡住了纳粹的入侵并最终打败了希特勒。但斯大林在大清洗时期所杀害的军队领导人削弱了苏联红军，他在1939年所签订的纳粹-苏联互不侵犯条约为二战的开始扫平了道路，而他在1941年对纳粹威胁的视而不见让苏联对希特勒的攻击措手不及。

     尽管如此，斯大林领导苏联赢得了战争，并领导苏联获得了此前从未有过的全球超级大国地位(后来也衰落了)。相反，希特勒让他的国家被打败、占领和分裂了。

     人们敬仰最强大的国家，也敬仰把这个国家带上这一巅峰的领袖。这或许可以解释莫斯科人能接受斯大林像而柏林人不能接受希特勒像。

     但这或许只是区别对待大屠杀罪魁的一部分原因。纽约之所以有苏联主题餐厅和克格勃吧仍然是一个谜。

     本文版权归Project Syndicate，原题《广场上的斯大林像》，作者彼得·辛格是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生物伦理学教授，《动物解放》一书作者。曾任国际伦理学学会主席,是世界动物保护运动的倡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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