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厚:我们需要法律的权威
2014/4/14 思想潮
说穿了,新权威主义只能是个人独裁。……从世界历史事实来看,通过政治上高度集权即个人独裁的方式是可以走向现代化的,……有一个铁腕领袖,它的好处是意志集中、力量集中,易于迅速果断地排除各种阻碍。所以,不能简单地说现代化与集权政治绝不相容。但问题的关键在于分析具体情况和各种历史条件。
实行集权政治、个人独裁、建立权威主义并不必然就能实现现代化,集权不是实现现代化的充分条件。中国现代史上就有几次经验教训。……历史充满了偶然性。集权政治常常取决于权威者个人的个性、品质、才略、手腕、理想、眼光,甚至一时的喜怒爱憎,还有生理因素等等,其中偶然因素太大了。那么,把整个国家的前景寄托在这种偶然性的基础上,……是太冒险了,同时也是十分危险的。……而且,世界上靠集权实现经济飞速发展的国家留下的社会后遗症也不少。
……由新权威主义声噪一时,倒应该使我们更加清醒: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阴魂要求重新全面掌权的危机并未消散。……我赞成建立权威性,特别像中国这样大的国家,没有中央的权威性,很容易封建割据,各行其是,或者又回到一盘散沙的过去。但我指的是建立现代法律的权威,这其实才是现代化的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人人都必须服从法律,不应该存在站在法律之上的特权者。所以,司法要独立,立法要与行政分开,这样,权威与民主就不是对立的。而且,民主只有通过具有权威的健全的法律制度才能真正实现;民主、自由没有法律的保障和监护。便沦为空洞的口号或义愤的言辞。
所以,我们需要法律的权威,这一方面是实现民主、自由、规范和监督行政职能的具体途径,另一方面又是保持安定团结、维持秩序的有效手段。……应该努力造成一个多元、渐进、理性、法制的新时代,这才是现代化社会和走向现代化的真正健康的道路。
——《走我自己的路(杂著集)》(中国盲文出版社,2002-11)p.150-153

附:“虎气”与“猴气”
“虎气”意谓胆识过人,威猛凶历,敢为人之所不敢为。少年时代产生,战争时期成熟一直保持至死的专横、武断、狠辣、大权独揽、人莫予毒,便是这股“虎气”。毛自称这是“敢于斗争”,“敢于胜利”,也就是敢于冒险、敢于决策的“气吞万里如虎”。从内战中不过黄河、转战陕北,到建国后的抗美援朝、与苏决裂,以及打印度又迅速撤兵归还子弹武器等等,都大概只有毛能如此作为。“人世难逢开口笑,上疆场,彼此弯弓月。流遍了,郊原血”。毛一生喜动恶静,喜斗争,恶和平,不认错,极自信,包括在日常生活中拼力追打一个小苍蝇,坚持在江河急流中游泳,一再说,“人的生活平平淡淡没有什么意思”(《毛泽东选集》第807页),都是如此。老虎潜行,坚忍伺机,毛在不利时机时坚持忍耐,小到忍牙痛,不看病,大到忍被夺权受批(三十年代在苏区、一九六二年七千人大会),少人理睬。他的个性与思想史交织在一起的。“猴气”则是狡黠善变,多疑敏感,不受拘束。他时而绵里藏针,时而疾言厉色。一方面谈笑风生,幽默之极;另一方面强词夺理,颠倒是非。当汇报到假卫星时,说“没有假,哪来真”。一面说作诗“应以新诗为主”,另一方面说“给我一百元我也不看新诗”。信西医而倡中医,喜欢英美而倡学苏联。毛集帝王、叛逆于一身,通过所谓“虎气”“猴气”而个性化了。(注:毛泽东曾自称具有“虎气”与“猴气”)
——《马克思主义在中国》(李泽厚著,香港明报出版社,2006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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