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 张冠生:“和顺”书香
2014/5/2 思想潮
本文摘自张冠生新著《晴耕雨读》(2014-2),新星出版社授权思想潮发布。
西南边地腾冲县有个古镇,叫“和顺”。镇子不大,读书风气很盛。镇口就是国内最大的乡村图书馆。从县城到和顺的路上,听当地人说起耕读传家的古风。
似乎久远的事情,这里有遗存。不是老照片,不是传说,是活生生的日常炊烟。
20世纪初,外出求学求生的一些乡贤回到和顺,加上不离乡土的文化人,成立了一个“咸新社”,传播进步思想,开展革新活动。社里的寸辅清、李景山、张虚谷、李任卿、尹梓鉴、李启慈、寸干臣等,购买了光绪年间木刻版的《九通》等大量图书,给乡亲们阅读,以助开启民智。
1924年,咸新社内成立了“和顺青年会”。该会会员寸仲猷、李清园、贾铸生等,组建“和顺阅书报社”,租下一间铺子作为社址,聘请李景山为名誉会长。
1928年,“和顺阅书报社”正式改组为和顺图书馆。该馆的大铁门从英国专门定做,装船到岸后,由车辆、马帮接续,经山路运进乡村,最后安装于大门。
门内所藏,仅商务印书馆出版的《万有文库》就有1000种,2000册。
1929年春,馆藏图书已达12000册。
1933年,开设水碓蕉溪第一分馆。1934年,创办《和顺图书馆无线电三日刊》,分送县城及临近各村、学校、商店。1935年,设立天宝明光分馆。1937年“七七事变”,《和顺图书馆三日刊》改为日刊发行,以响应民声。
1938年,该馆编辑出版《和顺图书馆十周年纪念刊》。国内学界名流胡适、王云五、李石曾、熊庆来、龚自知、李根源等为该刊题词,以志纪念。
胡适题写馆名匾额,李石曾写“文化之津”,熊庆来写“民智泉源”。
是年,馆内扩展服务功能,分设新闻阅览室、杂志阅览室、图书阅览室和儿童阅览室。
寸树声,乡贤之一,曾任益群中学首任校长、和顺图书馆馆长。他在《两年半的乡村工作》中说:“和顺图书馆原来是为提高和顺乡的文化水准而设立的,但是从另一方面说,为要使和顺图书馆所藏的书籍能被利用,也有成立中学养成一批能够借阅图书的民众的必要。我们第一步诱导他们阅读报纸杂志,同时将图书馆中所藏而适于他们的学力的各种书籍介绍给他们,从他们的作文及日记上面,我们知道图书馆不算虚设。”

1942年5月,腾冲沦陷前两天,益群中学发动学生把馆藏的古籍文献转移疏散到魁阁保存。老职员寸守纲等人在沦陷期间坚持看守图书馆。
1944年是和顺图书馆的光复之年。这年7月,转移疏散到魁阁的图书全部搬回馆内。月底,远征军第20集团军总司令部进驻该馆,总司令霍揆章坐镇指挥攻城战斗。9月24日,腾冲光复,和顺图书馆正常开馆,又飘书香。
看着当时的职员证、集资券、目录柜、吸墨器、聘任书等物件,遥想当年馆内职员拆封、分类、编号、上架的情景,更愿想见和顺乡民平日里享受读书之乐的场面。
再次遭劫,是“文革”时期。图书被封藏,馆内满是标语。老馆员被捕入狱,罪名莫须有??如今那一页亦成历史。
馆舍古雅,参差错落,各抱地势,檐牙高啄。走进,有适度的沧桑感,有暖人的亲切感,也有宜人的陌生感。恍然间,能感觉它的厚重,却不觉得沉重;能感受文化的温热,但不灼人;能闻到纸张与油墨混合的熟悉气味,又分明是第一次经历。
午后,阳光斜进窗棂,光柱中浮动着几许微尘。不亲临其境,很难想象,这日渐喧嚣、日渐匆忙的世道,还有这样一个安静、从容的地方。八万多册馆藏,古籍、善本、孤本、民国报刊、新文学作品初版本??
据说,从前这里的农民一边放牛,一边读书。村民挑着水走在街里,打开的书就放在扁担上。
听着像神话。可只要走进和顺小镇,看看名人故居,访访望族宗祠,闻闻淳朴的乡风,便不由不信。即便看不见放牛、挑水的人,也会觉得是看见过,他们手上果然有书。
不为考功名,不为写文章,不为评职称,只是生活中离不开,如吃饭,睡觉,呼吸,似阳光,清泉,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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