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观察|谢大宁:坠落乎?重生乎?——我看国民党
2016/1/18 思想潮

     朱立伦与蔡英文

     编者按

     相信不少读者朋友的朋友圈最近几天都被台湾大选刷屏了,尤其是获胜者民进党蔡英文更是被广泛关注。其实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从九合一选前基本就注定了。台湾佛光大学教授谢大宁先生在去年3月发表的文章可以说是对国民党失利的精准预测和解析。

     谢大宁认为,“这个党曾经辉煌过,也曾经黯淡过,在百折千回中,它毕竟熬过了这么些个岁月,但它真的老态龙锺了”。“一个丧失了灵魂的国民党,选择了以政经分离的路线处理两岸问题,终于逐渐为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本文刊载于《中国评论》月刊2015年3月号(总第207期),作者谢大宁是两岸统合学会秘书长、台湾佛光大学教授。

     坠落乎?重生乎?

     ——我看朱立伦的国民党

    

     记得在去年十月底,我的一篇预测九合一选举的文章中,即预料国民党将会遭逢惨败之局。后来果不其然,只是最后败得比我预估还惨,惨到简直只能以崩盘来形容。这令人傻眼的结局,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呢?如果我们要想预测此后国民党的命运,恐怕就不得不从这个惨败之局的因果说起。

     在上述的拙文中,我曾简单地叙述了何以国民党会惨败的原因,在该文中,我是这么说的:“之所以整个选局走到现在蓝营即将大败之局,我觉得关键在于蓝营的溃散之势。从蓝营的民心来说,那种普遍的失望情绪,几乎已经连含泪或是含血投票的诉求,都已经无法打动人了。这包括蓝营内部的离心离德,马王的斗争让人不忍卒睹,政策上的漫无章法,特别是面对绿营的步步进逼,不独没有应对策略,还显现出软弱昏聩,这都让蓝营的支持者认为,选你有什么用,我还不如眼睛一闭,来个眼不见为净比较好。

     更糟糕的是,从反服贸以来,两岸情势的发展,越来越多的证据显示,国民党当局的两岸政策,根本就已经推车撞壁了。北京虽未明说,但谁都知道,两岸在可见的未来,已经不可能有任何进展,这种刷油漆却把自己刷进死角的状况,大家看在眼里,恐怕很少人不会认为,这就是因为现行两岸政策的颟顸所致。不统不独不武的思维,固然暂时突破了一些障碍,让两岸有了前几年的荣景,但也正是这种政经分离的思维,让两岸终于在进入深水区的门口,碰到了无法突破的路障。于是,连蓝营最足以夸口的两岸政策,都面临了被看破手脚的窘境,如此一来,蓝营的民心溃散,就成为十分合理的发展了。”

     这意思概括地说,就是国民党内无灵魂以凝聚支持者,外无政策以肆应新局面,只能以媚俗的方式,在纷乱的局面中随波逐流。当局面颓败至此,败局就是自然的结果了。但是这样的讲法,由于受该文篇幅所限,还是语焉不详,无法展开,所以本文即想从这里开始,做更深入些的阐释。

     一个逐渐偏安化的国民党

     从最原则的角度说,中国国民党创建了中华民国,但这个意思远不同于古代帝国的创建,因为中华民国不再属于创建它的中国国民党,而是属于中华民族的每一分子,中国国民党当初创建中华民国,来自于它对中华民族的许诺,要为中华民族创建一个现代的国度。这个许诺乃是中国国民党自觉的任务,因此也就是它的义务所在,如果它放弃了这样的义务,也就是它弃守了它的党魂,这道理是很简单明瞭的。

     当然,随着历史的推移,中华民国退居台湾一隅,而且由于冷战格局,中华民国和整个中国的联系被迫中断,可是即使如此,在两蒋时期,中国国民党并没有放弃它对中国的义务。直到李登辉的中国国民党,它对自己政党义务的认知乃开始出现松动。表面上说,这是由于民主化的转型工程,当中国国民党转为民主政党,它必须和其他政党竞争政权,因此必须以对台湾的义务为优先,但我们事实上也都知道,从那个时候开始,中国国民党的本质便已经偏安化了。

     其实一个很简单的对照,就以西德与南韩为例,它们也都是民主化的政权,可是在东西德统一之前,西德所有政党并没有因为民主化而走向偏安,南北韩至今也没统一,但同样的,民主化的南韩,它的各政党也没有走向偏安,这都是明白的例子,然则何以说民主化的台湾,就必须让中国国民党走向偏安呢?这理由从今天回头看,当然是很明白的,那就是由于当时李登辉所采行的一连串政策所致。

     如果简单些说,也许“一中各表”这四个字的语意变化,最足以表现出整个国民党偏安化的轨迹。这四个字在九二年开始出现在台湾的媒体中时,它的意义其实只是说当时两岸的事务性商谈,必须有一个共同的政治基础,那就是两岸各自以口头表述的方式,承诺坚持一个中国原则,但对一个中国的内涵不做讨论。可是后来这四个字的意思就开始有了微妙的转变。

     照当时李登辉的国民党政权的说法,这所谓的一中各表,其语意的重点渐渐转成了两岸双方可以各自表述它对一个中国的认知,于是台湾当然就把一个中国表述成了中华民国,而且为了特别强调与大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区别,中华民国就被加上了一个限定语,成了“中华民国在台湾”。于是李登辉在这样的诠释下,很巧妙地把他基于总统职务必须效忠中华民国的义务,转换成了对台湾的义务。这也就是说他对中华民国的义务已经不包括对中华民族的义务了,从此,中华民国和中华民族之间的纽带,就被偷天换日地抽换掉了,而中国国民党当然也就随之渐渐朝台湾国民党转型了。换句话说,中华民国固然是由中国国民党所创建,可是由于中华民国的意义已经改换,中国国民党自然也就无需再承担它对中华民族的义务了。

     而就在中国国民党放弃了它最核心的义务之后,它可曾再为自己构建一个政党的总体使命吗?如果暂且不管台独的问题,我想台湾每个人大概都知道,民进党的确是有其理想的,而且他们也的确把建立台独政权视为是其政党的义务,这也就是说它们所念兹在兹的,就是把台湾建设为一个现代国家,就此而言,被李登辉转型过后的国民党,有尝试过建构一个可以和民进党竞争对台湾之义务的新理想吗?这答案当然也是很明白的。于是,从李登辉真正掌权开始,国民党就逐渐成为了一个偏安的政党,一个没有新理想的政党,也就是一个没了灵魂的政党。

     如果我们不做太多的历史追溯,就谈马英九为主席的国民党吧!马英九的出身与李登辉当然有很大不同,也因此,我完全不怀疑马英九本人对中华民族与中华文化的情感,但是就在零八年国民党重新执政后,这个国民党可曾修正李登辉路线,重新为国民党找回理想与灵魂吗?要看这个问题,其实也只要看看马英九是怎么诠释一中各表的,就可以了然了。

     我们都知道,由于李登辉对一中各表的操弄,乃至两国论的出台,把两岸交流的局面搞僵之后,为了重新搭起两岸的对话基础,苏起乃发明了九二共识这个名词,试图用模糊处理的方式,来重建两岸联系的管道。这讲法后来得到了大陆的善意回应,乃有了后来连战的破冰之旅,以及马上任后,两岸的快速发展。也因此,马政府乃言必称九二共识。可是什么是九二共识的内容呢?在马主政后的政府以及国民党的官方文件里,永远是“九二共识,一中各表”八个字连在一起说。这也就是说在马的认知里,九二共识的具体内容就是一中各表。

     当然,马毕竟是学法律出身的,他对一中各表的诠释,显然不同于李登辉。这个差别的核心在于,马总是根据中华民国的宪法而说,这也就是说马所说的一中各表,站在他做为中华民国总统的身分上,就是指依据中华民国宪法而成立的中华民国。所以他也常说在主权上两岸互不承认。这样的表述就法律层次而言,大体是没什么可以挑剔的,这也是北京可以默认的部分。

     可是离开法律性的用语,马所描述的中华民国就有了一个微妙的发展了,他借用了民进党的语汇,不断强调中华民国是个主权独立的国家。这话乍听之下仿佛也没问题,可是中华民国的主权到底独立于谁呢?独立于美国日本吗?照马的表述模式,显然并非如此,因为他所强调的,其实是指独立于中华人民共和国,然则这不就有问题了吗?而马也总在这样的表述语境下,反覆强调台湾优先,这样的语言,和李登辉所采取的偏安路线,到底有什么差别呢?

     换言之,对马英九而言,他其实同样放弃了国民党原来创党时所承诺要承担的义务。这也就算了,只要他还试图要建立一个新理想,就也还说得过去,可是他有吗?在和民进党比赛对台湾效忠的过程里,有谁会认为国民党赢得过民进党?又有谁说得出国民党对台湾的完整理想?就算有吧,有谁会认为从国民党嘴里讲出来的台湾理想,可以算做是国民党的版权所有?

     然则,一个不幸的画面就出现在我们眼前了,一个彻底偏安了的国民党,也同时成了一个丧失了灵魂的政党,这样的政党当其成为行尸走肉,当然也就只能在媚俗之中载浮载沈了。一二年的大选,我们就已经看到了马到了强弩之末的端倪,当只能靠着中产阶级对两岸形势逆转的恐惧,而勉强维系着国民党政权时,这局面其实早已危机四伏了。

     一个政经分离的两岸政策

     我的推论逻辑是这样的,由于一个偏安的国民党,在无法与民进党竞争对台湾之忠诚度的状况下,只能窥见民进党台独政策的弱点,借着两岸的和平红利来牟取政党的利益。但也因为仍必须表现对台湾的忠诚度,所以就只能选择一条政经分离的路线。然而这条政经分离的路线,在一方面不断把两岸危机极大化,机会极小化之下,其间所可能产生的矛盾,终于爆发为太阳花学运,从而为九合一的惨败埋下导火线。当然,我必须把这逻辑中从政经分离政策下所产生的矛盾说清楚。

     我曾在之前的许多文章中提到,马两岸政策所谓的先经后政,其实是只经不政。在马看来,九二共识、一中各表这一政治性的默契,已经是最好的东西,他不会也不曾去想过,可以再追求更足以稳定两岸政治关系的共识。我们都知道,九二共识乃是两岸事务性商谈的政治基础,而事务性商谈最大了不起,就也只能表现在以经济为核心的各项交流上,要从这点跨向政治对话,那就必须有更具创意的思考,但马何曾做过这些准备呢?如果没有这些准备,“后政”这个后字当然就只是个空话而已。我以为马自己恐怕认为,在他任内其实根本没有时间去进到政治对话。如果马真如此认为,这评估也许并非没有道理,但如果他就是因为如此,而没有去做好一些准备性的思考,并根据一些政治性的设计,来推动其两岸经贸政策的话,那么他后来因为政经分离政策所导致的恶果,就根本是他自找的。怎么说呢?

     其实这个由于政经分离政策所导致的台湾社会内部的矛盾,也是不难理解的。基本上说,由于偏安的思维,它在台湾社会所产生的影响就是,整个台湾社会在两岸的政治层面,正快速朝“分”的意识移动,“一边一国”的认知正在快速强化之中,而且越年轻,如此认知的比例越高,这种认知的转化在年轻人中,也已经跨越了省籍的界线,成为了普遍的意识内容。这个现象与变迁趋势,从李登辉时代就已经开始,马英九主政后,这一趋势也只有强化,而全无遏阻之势。这也就是说,台湾整体正在快速“独台”化之中,包括跨蓝绿的支持者,都越来越能接受“中华民国式的台独”,而且越年轻,这样的新国族认同就越强固。

     而在经济层面,由于台湾经济的浅碟本质,外贸乃是生存之所需,所以只要能赚钱,台湾人是现实的,也是善于伪装的。无论任何政治立场,都不排斥赚大陆的钱,这也就导致两岸在以经贸为核心的社会部分,又快速朝向“合”的方向移动,大中华经济圈早已经成为事实,台湾对大陆在贸易上的依存度逐年上升,观光收入也成为了台湾某些县市的经济命脉,当然,陆客的消费能力就是这一经济命脉的主要支柱。这一趋势导致马在刚上台时的经济政策,获得了高度的支持,马也趁势签订了两岸各项经贸协定。但是如果我们检视一下这些经贸协定,虽说它们都是在九二共识这一框架下所签订的,可是所有思维的模式,其实都是根据全球化趋势中“国与国”之模式在思考的,如果不是大陆基于政治考量,采取了比较多的让利作为,这些协定其实和今天国际上的任何自由贸易协定,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以直航的谈判为例,大陆的思维当然是国内航线,而台湾的思维则显然定位在国际航线上,最后虽妥协为特殊的两岸航线,但这里已经可以明显看出台湾的基本思维了。

     这里值得注意的一点是,在今天全球化的贸易格局中,经济大国永远是占着优势的,我常开玩笑式的戏称,全球化其实就是某种“软性的帝国主义”,但它也是更难抵挡的帝国主义。经济规模对比越大,所产生的依赖现象就越显着,因此当两岸经济快速整合的过程中,这一股合的趋势,就必然让两岸的天秤向大陆倾斜,这就和两岸政治上的分的趋势,产生了竞合效应,“木马屠城”的恐惧感乃很快在台湾社会蔓延开来,于是,我所谓的政经分离的两岸政策所产生的矛盾乃于焉爆发。

     很显然的,太阳花学运正是在这一矛盾中获得其社会能量的。在这次学运中,整体的论述集中在几个层面,一个是所谓的年轻人的相对剥削感,另一个是两岸经贸利益的分配问题,再一个就是年轻族群中新独派的诞生。这三个论述层面事实上都和政经分离的两岸政策密切相关。这也就是说,其实是国民党的两岸政策协助创造了太阳花世代。马英九一直对他的两岸政策感到自豪,从民调的反应来看,也似乎支持了这个看法,但殊不知,这却恰恰是个温水煮青蛙的政策,当这个政策的矛盾点开始爆发,就成了现在这个局面。其实,稍稍客观的人都知道,服贸协议乃至货贸协议,都是对台湾经济有益的东西,但台湾社会居然会对这些协议采取这种负面态度,我相信马到现在可能都还觉得难以理解。马可能觉得他为台湾呕心沥血所达成的结果,却被当成了驴肝肺,因而真有种冤枉感,可是真冤吗?毕竟选择采取政经分离路线的是他,选择完全不碰两岸政治的是他,采取偏安思维处理两岸经贸问题的也是他,因而有了太阳花这样的世代,他恐怕就不能说是无辜了。

     这条路线在台湾目前的选举政治中产生的影响,九合一选举的结果已经是最好的说明。我觉得这条政经分离路线所产生的政治效应,的确已经改变了台湾的政治生态,对所谓的选票板块,已经产生的结构性的移动。以前我们总以蓝绿板块来区分选票结构,这次九合一选举的结果,国民党会败得如此之惨,固然还有一些其它因素,但最显著的一个选票结构变化,就是年轻选票的从因变数变成了自变数。以往年轻人是不投票的,即使投票,也多半都是听从大人的建议,可是这次九合一我们看到了年轻人投票的踊跃度,也看到了他们投票自主取向的变化,更看到了他们反过来影响大人投票倾向的程度。正是这个结构,让人开始无法对明年大选的结果感到乐观。很多人都认为地方性的选举,两岸议题作用是不大的,到了总统大选,中产阶级的危机意识,还是会造成一二年选举的结果,可是这次九合一选举的结果告诉我们,就算在明年大选中,中产阶级的票会某种程度的回流到国民党,但年轻族群的选票回流的可能性是低的,这就让整个板块发生了本质性的转变,在这样的结构下,蓝军在下次大选中还能有多少胜算,也许已经不问可知了。

     我必须很遗憾地说,一个丧失了灵魂的国民党,选择了以政经分离的路线处理两岸问题,终于逐渐为自己挖了一个大坑。在我前述的拙文中,我已经预言了变局已至。当时许多评论都认为马在九合一选后,即使国民党落败,还是可以保住党主席职位,可是我当时就预言,马在败后势必被迫交出主席职务,同时成为政治的植物人,现在看来,我好像又不幸言中了,这当然是个变局,在这样的变局中,朱立伦接任了国民党主席,他该怎么做?能怎么做?又会怎么做呢?

     朱立伦之国民党的“该、能、会”

     前面我简单分析了国民党在九合一选举里惨败的远近因果,简单说,我认为这个因果告诉我们,这个败局乃是国民党自找的,怨不得别人。马的人和不好,他在决策与用人上都有其致命的弱点,这些当然也都是惨败之因,但这些因素终会因马的离开而消失,所以我不关切这些面向,我所关切的乃是整个国民党的思维这一结构性的因素,在朱立伦接任党主席后可不可能改变,这恐怕才是重点。也许下次大选的结果已经难以乐观,但如果国民党真的认识到问题所在,那它就还会有未来可期,可是国民党真能……吗?

     我想还是先来谈谈我觉得朱立伦该怎么做吧!其实前面的分析,已经清楚呈现了我的思路,我觉得国民党最该做的当然就是两件事,第一就是为国民党找回党魂,第二就是必须放弃政经分离的两岸政策路线。

     就第一件事来说,如果国民党的创党就是要为中华民族的现代化而努力,就是要让中华民国成为中国这块土地上的一个现代化国家,那国民党的论述就不能只是局限在台湾一隅。无论现在两岸实力的对比如何,台湾现实的政治处境,以及台湾政党政治的现况如何,一个政党的“如何做自己”,这毕竟还是一件独立的,也是具有优先性的事。国民党最大的问题就是从李登辉开始,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自己了,如果在现在惨败的局面下,还不知道先找回自己,那它就真的该被丢入历史的垃圾桶了,不是吗?因此,朱立伦显然得让国民党告诉我们,国民党的继续存在到底为了一个什么样的理想?它要如何承接这个党的历史使命?就算国民党现在只存在在台湾,它想要走出一个什么新局面?至少,朱立伦得清楚表明,难道国民党真要以台湾国民党为其理想吗?还是有些什么样可以振奋人心的论述出来?

     至于第二件事,我觉得国民党的确必须郑重考虑放弃政经分离的两岸政策路线了。几年前我曾私下拜访了一位国民党的大老,当时我就清楚表达了这点,没想到那位大老也跟我表达了同样的忧虑,当时我就曾问他说,为什么不向当局表达呢?以那位大老的份量,当局应该不至于不接受吧?但我更没想到的是,那位大老一声长叹,便说不下去了。我瞭解他的无奈,但几年过去了,如果在眼见现行的两岸政策路线已经推车撞壁之下,国民党总该有些新做法了吧!

     国民党如果要考虑放弃政经分离的两岸政策路线,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必须接受大陆的主张,但某种程度的政治对话,显然是必须端上台面的。而如果要进行政治对话,在一些基本论述上,当然就必须有一些具有创意而又不失立场的主张出来。这几年,我们两岸统合学会早已提出了一套完整的论述,在我们看来,这套论述正是一个继承国民党建国精神的可行而且又有创意的两岸论述,国民党当然不必对我们的主张照单全收,但至少可以提供国民党一条思考的途径。而也唯有在有了清晰的新思路之后,国民党才能摆脱媚俗的路线,从那政经分离所导致的泥淖中抽身而出,走出一条民进党跟不上的路线,如此也才能在下一次大选中就算落败,也不至于输了选举又输了路线,这样也许才真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以上是我觉得朱立伦的国民党最该做的两件事。但是该做不意味着能做。国民党在马英九的主席任上,已经把它改为所谓的选举机器,前年我曾在中评社的一场座谈中,提到国民党已经无形化了,当时我的说法在大陆还掀起了一场小小的讨论风潮,大陆朋友好像很难想像这件事,可是说实在的,这在台湾根本已经是常识了,今天国民党的党组织,还能发挥任何引领台湾社会的效应吗?我曾说你只要到街上去问,今天还有谁能告诉你,国民党的秘书长是谁?国民党的中常会在讨论些什么?你就会瞭解现在这部国民党党机器在台湾社会的处境了。坦白说,今天民进党开中常会时,记者还有跟新闻的兴趣,我们也还比较常看到民进党中常会的新闻,可是国民党的中常会呢?

     这也就是说,国民党现在能做的,恐怕就是得先做党的改造工作。这个政党现在几乎已经没有年轻人想参加了,作为国民党员,在年轻人群体里,是会被嘲笑的,若是如此,它怎么还会有未来呢?如果用一个比方来说,党组织是身体,年轻人是新鲜的空气与血液,那么党的智库也就该是党的大脑了,可是我们也得说,国民党的智库也是不能提供新论述的单位。这些年,我亲身参与了课纲修订的工作,才赫然发现,这么些重大的问题,国民党的智库几乎是完全状况外的,于是我也才懂得了,国民党的战力为什么如此薄弱了。坦白说,我们在投入课纲修订的过程中,几乎得不到任何来自国民党的奥援,无论是智慧,人力,财力乃至物力的支援,除了朱云鹏先生之外,我们几乎没有任何协助。这些其实都是国民党能做而未做的。也因此,我觉得朱立伦的国民党除了上述所说该做的工作之外,能做的第一件工作,就是把这个党重建为一个战斗体,而不只是一部选举机器而已。它必须能让大脑动起来,血液流动起来,空气新鲜起来,身体强壮起来,否则,它就什么也做不了了。这是能做的,但是它会做吗?

     谈到朱立伦的国民党会做什么?我觉得迄今为止,好像还看不到他的完整思考。朱从决定参选党主席开始,他的主张大致包括几点,第一提出内阁制的修宪方向,第二则是把国民党内造化,第三是要在内造化的过程中尽量引入年轻人,第四则是改造智库。可是他改造智库的方向,好像也不是强化大脑的思考功能,这样的几点主张,我们还完全看不到前面我所提的,关于国民党最该做的两件事。当然,现阶段的权力结构,我可以瞭解朱立伦的许多尴尬处,但是也有一些倾向让我不得不感到忧心。

     我最忧心的乃是一点,如果他就是顺着国民党现在的权力结构走向内造化,这个政党的偏安取向,恐怕只会越来越重,国民党也就会越来越成为台湾国民党。李登辉当年曾有一个想法,他的意思大概是说,当民进党加上台湾国民党的选票结构稳定超过总人口的百分之七十时,某种意味的台独(包含显性的独台与隐性的独台在内)就大功告成了,其实我觉得,李登辉的“理想”正在完成之中,也许下次大选之后,这一结构就可以宣告确定。然则朱立伦会想办法遏阻这样的趋势吗?还是他会在这个趋势上再加一把力呢?我正在观察,而且是带着忧虑的观察。国民党可不可能脱离偏安媚俗的泥淖,如果他想,作法一定是有的,但关键是,它会如此做吗?我忧虑,我怀疑,但我也期待着!

     结语

     我们常说国民党是百年老店,这个党曾经辉煌过,也曾经黯淡过,在百折千回中,它毕竟熬过了这么些个岁月,但它真的老态龙锺了,它还能周虽旧邦,其命维新乎?九合一选后,国民党的确已经来到了坠落深渊的边缘,国民党在台湾的政治生态中,当然还不至于在短时间内就宣告消失,但它的碎裂已经不是难以想像的事,而当中国国民党在这碎裂过程中,已经完全蜕变为台湾国民党时,就算它的躯壳犹存,也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了,因为当台湾决定以任何形式的台独来和大陆交往时,其最终的命运当然不问可知。现在,朱立伦正处在这样一个深渊边缘的地位上,他的确很难做,如果他还想让国民党重生,他恐怕就必须要有甘冒矢石的决心,做一些政治上的冒险,但这似乎又和他的政治性格有点格格不入,他是小心谨慎的人,也是不轻易表态的人,我们常说他也是另一个不沾锅,这样的性格会让他敢去做冒险的事吗?我不知道,当然人的自由意志能量也是很难轻忽的,我只能期待他是,也但愿他是!

    

     思想潮 ∣多元 理性 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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