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信 | 他们为什么选择“理性自杀”?
2016/2/26 思想潮

     编者按

     2016年2月19日晚,华东师范大学政治系青年学者江绪林自缢身亡;2月24日,被称为“史学奇才”的18岁西安中学高中生林嘉文因抑郁症在家中跳楼自杀。

     短短几天时间,两起青年学人的自杀令人震惊,引起全社会关注,知识界也展开了反思。

     今天思想潮的读者“木匠猿”和“平和”两位发来了他们对此事件的感想和分析,分享至此。希望逝者安息,更希望诸君珍爱生命。

    

     对林嘉文“理性自杀”的回应

    

     文|木匠猿

     林嘉文在遗书中提到了江绪林的死,这让我担心自杀的模仿效应已经开始作用。我害怕有更多像林这样的认真思考的人赴死,这让我斗胆投出这篇文章。我自己曾因相同的原因抑郁,现在已经走出来了,所以我想,把我的经历说出来也许是有帮助的。

     林认为他的自杀是对他自己理性思考之成果的表达,未来对他没有吸引力,仅就世俗的生活而言,他能想象到他能努力到的一切,认清了自己无法超越的界限。从后面的描述中,他的自杀大概还有两点主要原因:对周遭社会的厌恶,不能接受自己的庸碌。即使是自己唯一钟爱的历史研究,在他眼里也是庸碌的。原来这一切都源于对丑的排斥。

     我想不只是林嘉文和我,很多人都有过这样消极的想法。就说我自己,在我看叔本华的书之前,就已经有了对很多事情的厌倦,我退出了所有学生组织,厌学,离群索居,后来看到叔本华的书时,才会有那么强烈的共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努力寻找活下去的意义。

     人总是追寻着存在的意义,从亚里士多德的“目的论”,及其衍生的对理性灵魂的追求,到基督教的侍奉上帝的生活,人们都在追求一种“灵魂”。人始终愿意相信人不只是一团物质而已,更有精神。而对这种自由意志,人类需要为其找到一个安放之处。哲学家们努力用理性探寻着某种绝对的价值,例如康德的绝对命令。理性真的能告诉我们存在的意义吗?无论如何,理性是我们拥有的最后的武器了,所以我们如此依赖它。理性让我们接受了进化论,进化论告诉我们人类只不过是基因复制的一种形式。理性让我们不得不接受,存在没有意义。

     于是,探求人存在的价值一如探求石头的价值。当我们有一个目的比如造房子,那么石头就有了价值,但如果没有人去提出这个目的,那么石头只不过是在那里存在着。如果人想要有一种超越物质的存在的意义,那么这个自然界必然需要有一个上帝,它给万物以目的。然而这个“不动的推动者”并不需要存在----霍金《大设计》中的模型依赖理论已经使得上帝这个最初的规律设计者和推动者不必要存在。理性让我们无法彻底相信上帝这样一个存在。

     类似的,探求人类的正义,即政治哲学的目的,也是水中捞月。在反复阅读了罗尔斯的《正义论》、《正义新论》以后,我发现最基本的正义原则找不到逻辑基础。所有一切的政治哲学争论到最后都是自由与公平之争,而自由和公平,都只是写在基因里的需求。个人的行为,也同样没有绝对的对错,道德只是一种心理需求,一种与大脑前叶有关的心理模块。没有所谓的价值,只有价值感,没有所谓的绝对意义,只有各种各样的心理需求。

     浪漫主义、存在主义哲学就要在此基础上回答人如何存在的问题。尼采提出的“权力意志”似乎是“上帝死了”之后,驱使人继续前进的一剂良药。尼采说,自由使我们对自己的角色负责,就像艺术家对自己的作品负责,人格就像一个艺术家的创作物。我们就像不知如何落笔的画匠,在未来这个画布前,构思着自己的画作。这样的创作者身份非常吸引人,但仍然无法就此宣布,这就是人生的终极意义,也只是另一个活下去的动力而已,心理学中称之为自我实现的需求。

     到此,让我们再来看看林嘉文为什么选择死亡,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的上限,无法忍受自己的庸碌。他认为,自己的人生如果是一幅作品,注定是平庸的。没有了创作的欲望,他就抛下了生命的画笔。

     相信有不少拒绝虚伪庸俗和丑陋的人,会与林、江二人惺惺相惜。但我实在害怕你们这样可爱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赴死,反倒留下那些丑陋存在于世。我不敢说我能形而上地说服你们活下去,我只能说一说我为什么还要活下去。在差不多两年的抑郁后,我看到了自己想要的创作目标,我想好了在未来的画布上想要画一幅怎样的画。

     我知道,Big Me[1]的人生目标,你们已经看淡了。但还有一种人,目标就不只是为了兴趣这么简单。他们通常都有强烈的同情心,例如民权运动领袖伦道夫,例如对底层妇女处境不满以替女工维权为己任的弗朗西珀金斯,例如马歇尔,例如毛泽东,例如马克思。他们想为他人做一些事,或者大到想为人类做些事,为此不断地思考,行动,锻炼自己的能力,锤炼自己的品格,努力把事情做成。这样的人就叫英雄。他们看到了他人的不幸,发现自己似乎有能力去帮助他们,于是就去做了。一般人没这样的能力,当看到他人的不幸,只能唏嘘感叹一番现实的残酷和无情就回到自己的生活中面对自己的小烦恼了。即使有能力,一般人也不会像一些伟人那样殚精竭虑,或者拿出所有财产(就像社会空想主义先驱们那样),甚至豁出性命去做一些事情。

     林和江,不知道同情心能不能留住你们。如果能留住你们,以你们的才智和境界,这个社会也许会多一些英雄,如果有英灵殿,你们将与那些伟人同列。

     注释:

     [1]现在从中外各种水平的动画片到各路名人应邀去大学典礼做的演讲,全都是对“你自己”的赞美:你原本就是最好的,你非常与众不同,你注定能干一番大事,你现在要做的就是遵从你的内心!Brooks把这种文化称为“Big Me”。对今日之“Big Me”来说,人应该先看看自己对什么东西感兴趣,以这个内心的热情为指导去选择一个职业,做事的目的是满足自己内心的需求。在这种文化中,如果有一个人不爱工作爱旅游,稍微攒点钱就去世界各地旅行,钱花完了再找活干,我们通常会对他表示羡慕,认为他比那个拼死拼活赚钱就为退休之后能去找个海岛定居的人活得真实。如果有人不为赚钱也不为旅游,只为自己的什么兴趣而努力工作,他简直就是高山仰止的榜样了。”----万维钢《美国人说的圣贤之道》

    

     由青年学者江绪林和“史学奇才”林嘉文自杀想到的

    

     文|平和

     关于近日学者江绪林和天才林嘉文之死,我感慨良深,从刚开始的同情不解到后来惋惜轻视,都无法抚平他们在我心中荡起的涟漪;随着讨论和思考深入,我渐渐的感到他们的死无法简单的用一个抑郁症来解释。

     对于曾经被抑郁困扰过的我来说,我虽不能完全理解他们,就像我的朋友无法理解当年病中的我一样,但他们的痛苦我还是略有所知的。那种对现实的绝望并非是空穴来风,而且越是接触这个社会,越能体会到那些人性的丑恶。

     我一直希望它不是中国人的专有,但现实的生活告诉我,中国社会的确是一家大的精神病院,我虽尽力伪装适应,但终究还是被排斥在外。

     我亦想象这只是局部现象和时代产物,但涉世越深越是认识到它的普遍性和历史性,它是一种传统和文化,根深蒂固,它让老舍都沉了湖,它让莫言都莫了言。让那些无数正常清醒的他们与世推移融入这个社会与它共舞,就像我把自己伪装削剪成一个纯粹的精神病人融入一家精神病院,还不被那些专业的精神病人发现一样徒劳无益。

     无奈、无力之后,我常常安慰自己,善恶相生,正邪同体,我劝自己要相信善良隐藏在每个恶魔的心里,可是这一切都无法抹平一个正常人心里的怨气,如果我们都识时务适应社会同流合污与猪共舞,哪里还会有文天祥的大义,到处都会是袁崇焕的冤屈。面对奸邪当道,面对庸众的迫害,面对世风日下,面对凡夫的不解,我们应该允许一些人“宁鸣而死,不默而生”,因为你无法理解他们的高处不胜寒。

     但无论如何,请大家珍爱生命。因为生命不止属于我们自己,他还属于爱我们和我们爱的人。

    

     思想潮 ∣多元 理性 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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