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霞、林怀民:说红楼,度众生丨荐读《红楼梦》
2017/10/13 思想潮

编者按:最近,电视剧《小戏骨:红楼梦》火了,这些小演员年龄多在十岁左右,却演技爆棚,好评如潮。单从年龄上来看,这是最接近原著《红楼梦》的一版,不由再次勾起大家对《红楼梦》这部经典著作的记忆和兴趣。
今天推荐的是著名演员林青霞女士和云门舞集创办人兼艺术总监林怀民先生写的关于《红楼梦》的文章,是他们为蒋勋《梦红楼》一书所写的推荐序言。
中信出版社供稿。全文约3000字。
说红楼,度众生
林怀民

案头,床头,有时马桶边总会跳出一本《红楼梦》。清理藏书,发现家里竟有十八本《红楼梦》。最老的是初中买的,粗黄的纸,幼稚的眉批。原有我出生前一年,一九四六年上海出版的四集一套,是叔叔中学时代买的,友人借走,不知所终。其实多半因为物美价廉,乱买。台湾巡回离开台北,逛书店,最后还是带走一本《红楼梦》。最小的是大陆出的简体袖珍版,巴掌大,带着出国巡演,因为字小,飞机上就着小灯,倒读得仔细,读着读着就睡着了。
把佛经也当闲书读的我,《红楼梦》绝对是闲书。不管版本、考证,只管看故事。

《红楼梦》(程乙本校注版)
没事想到一些细节,不免回去翻阅:北静王见宝玉时衣饰如何?贾府昆曲娱元妃,龄官因非“本角戏”,坚决不唱“游园”“惊梦”,却唱了哪出?巧姐儿小时候见贾芸就大哭,是长大后被贾芸等人出卖的伏笔吗?宝玉梦游太虚,翻阅金钗册录,其实很像到庙里求签后,读签文。张爱玲一语点醒:十二金钗是旗人,没裹小脚,是以姊妹们健步,日日出园子去跟贾母吃饭。阅读《红楼梦》给生活带来很大的乐趣。
因为这样摸来摸去,一九八三年,我不知天高地厚,居然编出《红楼梦》的舞剧。我以《葬花吟》为主调,用春夏秋冬四季的架构,渲染“花谢花飞飞满天”的盛景,刻画“三春去后诸芳尽”的凄凉。李名觉先生以薄纱彩幕交代四季,不同颜色的纱幕起落更迭,仿佛时光的移转。赖德和东西乐器唱和的交响曲影射若有似无的情节,流丽叙情、婉转低吟,十分动听,迄今仍为乐团演奏。蒋安白描花卉,林璟如设计制作的刺绣披风,花团锦簇缤纷夺目,是骚动的春光,到了下半场披风反穿,白色衬里飞扬,是挽颂青春的丧衣,也是“白茫茫一片”的雪花。

云门舞集-红楼梦
一出美丽的舞剧,观众反应热烈,每次重演都很卖座。云门营销部想喘口气,就希望我推出《红楼梦》。然而,就舞团而言,这是一出“问题舞作”。它“人口众多”,单单影射十二金钗的角色就得十二个。而且,除了几位主要角色,其他人可以单独发挥的机会不多,偏偏群舞排练要求整齐,讲究细节,费时耗神。排、演《红楼梦》,半年过去了。因应国内外不同城市的邀演,云门每年必须推出五六出舞作,实在无力兼顾。二〇〇五年,《红楼梦》在上海大剧院做封箱演出。
舞剧封箱前,远流出版公司请蒋勋撰写《舞动红楼梦》,很受读者欢迎。好几位年轻朋友告诉我,因为看了舞,读了蒋勋的书,才去读原著。如今,舞作辍演,文字亘存,远流重新整编,蒋勋润色,而有这本新书。比起八年前的版本,《梦红楼》加强了对原著的诠释,是进入这本动人经典的有趣导读。

跟我不同,蒋勋认真读《红楼梦》,前几年定期讲说红楼,讲了四年。他以现代观点深入浅出地介绍这本巨著,古老的故事因此有了生活感,有了新时代的活力。这些谈话的录音在大陆出版,也为出版社誊录成书,受到极大的欢迎。学界赞许他突破传统“红学”讲考证、谈隐喻的窠臼,以小说来看待曹雪芹的著作,更因他兼学历史和艺术的背景,对跟现代读者有距离的事与物都有简明优美的解释,大大增加了经典的可亲性。
蒋勋高度赞颂大观园内年轻孩子的纯真。或许因为年纪渐长,有了世故,有了悲悯,被一般人唾弃的贾瑞、妙玉,他也怜惜他们的遭遇,给予他们最大的谅解。在蒋勋眼里,曹雪芹的伟大之处就在他对人性嗔痴的无限包容。
去年起,他应《壹周刊》之邀,开始《肉身供养》的专栏,每周细写《红楼梦》中的小人物小事件,异常精彩。文章发表在专登演艺人员八卦的那本,在猫狗、男女、影评之后,星座之前。他选择登在那个角落,希望让平日不关心文学的读者可以“顺便”读到他说《红楼梦》的文字。
蒋勋说红楼、度众生的志业还未完,完不了。

我也梦红楼
林青霞

如今回想起来,似乎跟《红楼梦》结下了不解之缘,仿佛前世曾是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被赤霞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的绛珠草,和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无缘补天的大顽石。
话说十七岁那年,在台北八十年代电影公司拍《窗外》期间,有一天,导演叫我化古代妆,梳上古代女子发型,换上古装裙子,然后拍了几张照。我没敢问为什么,也没人告诉我为什么,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拍《窗外》要扮古装?
五年后,邵氏电影公司决定开拍《红楼梦》,听说最初的人选是甄珍演贾宝玉,林凤娇演薛宝钗,我演林黛玉,张艾嘉演紫鹃。后来甄珍和林凤娇没谈成,改由张艾嘉演贾宝玉,米雪演薛宝钗,狄波拉演紫鹃,我还是演林黛玉。一九七七年我到了香港,导演李翰祥约我在酒店大堂的咖啡座见面,他见我扎着马尾,白色直条衬衫配白色牛仔裤,挽着母亲远远走来,第一句话就问我:“愿不愿意跟张艾嘉交换角色?”我一口答应,因为自己也曾想过演贾宝玉,只是没料到他会认为我也可以反串男角。他送我四个字“玉树临风”。

1977年李翰祥导演《金玉良缘红楼梦》,林青霞饰贾宝玉,张艾嘉饰林黛玉
《红楼梦》是我二十二年的演戏生涯中非常重要的一部电影——是我唯一改编自中国文学名著的戏,是我唯一和李大导演合作的戏,也是我第一部反串小生的戏。
有一天,李导演约我到录音间听钱蓉蓉录贾宝玉的歌,我才知道我们要一边唱,一边演。因为对古装戏毫无概念,不知道手该怎么摆,脚该怎么走,李导演却胸有成竹毫不担心。我和张艾嘉还是不放心地请了京剧老师,晚上轮流到老师家学走台步。拍摄前,导演请我们到他家二楼回廊的小剪接室,看大陆演员徐玉兰和王文娟演的越剧《红楼梦》。我清楚记得他看着那黑白片里的宝玉和黛玉,赞叹她们演得好。他说只要戏演得好,观众入了戏,就不会要求演员的外形。

《红楼梦》人物很多,所以演员也多,回想宝玉娶亲那场戏,除了演黛玉的张艾嘉不在,几乎所有女演员都到齐了,有演袭人的祝菁,演贾母的王莱阿姨,演王夫人的欧阳莎菲阿姨,演王熙凤的胡锦姐,还有演薛宝钗的米雪。邵氏片场没有冷气,热得厉害,打灯的时候,所有演员都脱了戏服,只剩穿在里面的白色水衣,坐在尼龙椅上,一边扇着扇子一边间话家常,好不热闹。就这样,在邵氏片场待了三个月,戏拍完,人也散了,大家各奔东西,有的人再也没见过面,导演和沙菲阿姨先后去了另一个国度,真是红楼梦一场。
《金玉良缘红楼梦》上演之后,宋存寿导演才告诉我,十七岁那年拍的古装照,是拍给李翰祥导演看的,那时候李导演已经想拍《红楼梦》了。好笑的是,他说方逸华小姐嫌我嘴歪。后来我看照片,好像真的嘴有点儿歪。
蒋勋老师很喜欢用青春王国来形容大观园。林黛玉进贾府时不超过十二岁,贾宝玉大约十三岁,薛宝钗大一点儿,不超过十五岁,王熙凤管理贾府时也不超过二十岁。基本上,大观园是十五岁上下青少年组成的青春王国。
当年我二十二,张艾嘉二十三,米雪和我们年龄差不多,胡锦姐二十六七,几乎所有演出的演员,平均都比书中人物大十岁。很难相信《红楼梦》里十五岁上下的青少年,诗文如此杰出,性格如此成熟。蒋老师说,他们从小吟诗作词,会写诗也不足为奇。《红楼梦》里的每个人物,经由蒋老师的分析解读,都变得立体般活在你的脑海里,感觉非常熟悉,仿佛是你周边的人。
床边一本《红楼梦》,睡前听蒋老师导读,有时半睡半醒间,碟片机里还传来老师磁性的声音,娓娓诉说着大观园的故事,让平时难以入睡的我,幸福地进入梦乡,梦里还做着红楼梦。
毛泽东曾经说过:“中国无非是历史长一点,地方大一点,人口也很多,我们还有一部《红楼梦》。”据说慈禧太后也爱看《红楼梦》。所以,作为中国人的一大幸福是——我们有《红楼梦》!
蒋老师说,如果在荒岛上只许带一本书,他会带《红楼梦》。我想,如果不准带安眠药的话,我会带蒋勋老师细说《红楼梦》的有声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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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图书
《梦红楼》 蒋勋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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