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浩月:论娘炮
2018/9/18 23:04:20 思想潮
最近,有关男生“娘化”的问题引发了很多人的热烈讨论。9月1日中国央视播出《开学第一课》中出现的“娘炮”遭民众各种吐槽,有网友讽刺“少年娘,则中国娘”。紧接着,不少媒体跟进讨论,部分官媒甚至刊发专文批评“娘炮”文化。
但也有不少声音认为,这种针对长相柔美男性的批评没有什么道理可言,是典型的直男癌言论。今天推送的这篇文章,来自资深文化评论人韩浩月,他相对完整地介绍了娘炮文化在中国历史上的演进。
文章转自微信公众号“六根”。
论娘炮
娘炮之争沸扬数日,从一边倒的批评娘炮,到有人振臂而起,从人格、文化、两性平等的角度反击批评者,两方生生把娘炮造成了热词。这个源自台湾的词语本来歧视意味没那么重,经过这场辩论之后,已经活生生成了一个贬义词。
古代没有娘炮这个称谓,但在羞辱男人方面,办法却是多多的,比如据《晋书-宣帝纪》记载,诸葛亮对阵司马懿,无论诸葛亮这边如何派人叫骂,认准了以逸待劳的司马懿就是不出兵,情急之下诸葛亮便给司马懿送了一套女装,意思是你躲起来不敢应战就是个女人。遗憾地是,诸葛亮的娘炮羞辱对于司马懿并没用处,司马懿并没有像电视剧里说的那样,穿上一身粉红女装反过来调戏诸葛亮。

《军师联盟》中吴秀波饰演的司马懿穿上一身红衣也不像娘炮
按照现代人的眼光,我国的娘炮史可追溯到先秦时期,《诗经》就曾写过,“彼其之子,美如玉”,夸一个男人哪怕是少年,像玉一样肤若凝脂、冰肌玉肤,这摆明了与直男审美绝缘。《诗经》开了个好头,印象里我们读到描述文人才子、少年俊才的诗词,都有阴柔之美。
有人把魏晋南北朝称为娘炮最为盛行的时代,潘安这个当时的大众明星是美男子我们都知道,还知道每当他上街的时候“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老妪不好意思上前牵手,就用上好的水果往他乘坐的车里掷,一趟下来,够现在一个水果店一天的销售量。

据说这是潘安相貌复原图
何晏美不美不知道,但脸蛋白嫩如粉是真的,有刘禹锡诗“何郎犹在无恩泽,不似当初傅粉时”为证。魏明帝怀疑何晏像女人那样每天往脸上涂一层厚厚的粉,于是亲赐他一碗热汤面,令当场喝下,何晏吃完面大汗淋漓,脸上非但没有粉沟,反而更白了。放在今天,在社交媒体上毫无疑问会被当成娘炮。
卫玠是角色美男,这是公认的,网上有他的画像,与别的古人画像看上去怪怪的不一样,卫玠的画像看上去颇有现代人的英气,丝毫没有迂腐味。卫玠的舅舅是名武将,见到外甥如此俊美也不禁文绉绉地说了八个字“珠玉在侧,觉我形秽”。
除了潘安、卫玠,还有兰陵王、嵇康、宋玉,一道被认为是中国古代美男。这其中,嵇康是不是美男倒可以考证一下,但从言行来看,狂傲疯癫,豪放任性,明明是直男本色,如果只是因为长得好看了点就被当娘炮,嵇康实在是太冤枉。
所以,从魏晋南北朝的情况来看,现代人想当然地以貌取人了,觉得好看就是娘炮,这很不理性。真正的娘炮时代应该从隋唐那里开始算起,原因很简单,隋唐五代的小白脸当道,武则天的男宠张易之、张昌宗兄弟是标准的娘娘腔。
武则天开辟了大唐权贵妇人养小白脸的潮流,朝野之下纷纷跟风,试想一下,如果没有几千几万的小白脸横行,怎配称得上“娘炮时代”呢?据记载,到了五代后期,男子普遍流行在头上插簪花,杜牧有诗写到“尘世难适开笑口,菊花须插满头归”,里面说的菊花就是男人出席社交活动时爱插在头发上的。插点什么花不好?

范冰冰饰演的武则天
隋唐之后,太监取代宦官,成为古代宫廷服务群体的统称与尊称,明清时期太监权力很大,像著名的太监魏忠贤、李莲英等,通过影视作品已经为我们所熟知了。与小白脸相比,太监显然在娘炮的路上又迈进了一大步,严格地说,因为生理上的缺陷,以及心理上的变态,太监更贴合娘炮的定义。往前往后,都算受文化熏陶或生活方式的影响,男人的行为有点变形走样而已,不过话说回来,哪怕当下的直男到了魏晋六朝、隋唐五代,能抵挡得住当时的风气?
现在鄙视娘炮的人,多是革命成功建国之后在集体主义教育之下成长起来的,长期的战争、打击敌特、建设祖国需求,形成了一股紧张、激昂、向上的氛围,不但男人要像男人,女人也开始像男人,有一段时间,不分男女都传单一颜色的服装,性别意识都淡化了,娘炮的生存空间极为狭窄,掩藏不好的话,命运会很悲惨。
改革开放后,衣服花样多了颜色鲜艳了,但此前几十年形成的思维惯性,仍然使得男性主义至上,尤其是以《亮剑》、《士兵突击》等为代表的一批电视剧的走红,更是无处不在彰显男子汉气概之于社会生活的重要性,但后来也有质疑,难道只有爱喝酒、爱骂人、不爱洗脚的男人,才算男子汉吗。

《亮剑》是直男审美的一个高峰
引起眼下这场娘炮争端的导火索,是几位新走红的奶油小生,在他们后面,是一大批生活安逸、形象俊美的影视娱乐从业者储备人员,再往后,就是新近长大成人数以亿计的年轻人了。
批评娘炮者,多是年龄已近中年或正值中年的人,因此这不仅是一场审美之争,更是一场代际之争。这场争论虽然激烈,但注定没有结果,毕竟“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他们的,但早晚是他们的”。娘炮这个说法,相信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淡去。
只是有一个问题需要所有关注这场争论的人思考:如果频繁出现于媒体上的年轻演员、艺人,真的有才华在身,外在有颜,腹中有料,如同古代的潘安、卫玠、嵇康,他们还会遭到鄙视吗,鄙视对他们还会形成杀伤吗。这是争论的关键核心点,可惜,很多人都跑偏了,流于情绪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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