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师的生命思索:生老病死杂感
2020/3/27 18:09:34 思想潮

作者 | 铜锤(中学老师)
思想潮专栏作家
来源 | 思想潮
【病】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
先谈病。
写这篇杂感的时候,本人正患单纯性口腔疱疹。虽是小疾,但也带来诸多不便,一天要去诊所输两次液,要吃三遍药,碗筷也要单用,甚至连呼吸都要与人保持距离,像刷牙、洗脸、刮胡子这些平日里极其寻常的琐事都变得小心翼翼,似乎一下子平静有序的生活就被唇角边泛起的这片如小米粒攒起的水泡给搅乱了。
于是,心生感叹,无病即是幸福。
其实,对于疾病最深切的认知是在高三。晚自习后,一个人在操场上跑步,突然觉得嗓子眼像裂开一样,咸咸的一口痰吐在地上,借着路灯,痰是暗色的,又咳嗽了一下,——血!
当时脑子里一个闪念,不好!莫非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因为当时看电视有一个人就是吐血,一查肝癌)当然,我是自己吓唬自己,后来我连夜去的医院,诊断是肺结核。
住了一周的院,刚开始病房里还有两个病友,后来偌大的病房就剩我了。一天傍晚,天空阴沉得没有一点生气,伶仃的雪花在冷风的裹挟下,像农家夏夜屋里开灯窗外的飞萤,零乱地扑向窗口。
我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蜷缩在白色的被子里,默默的数着从输液瓶里掉下的药滴个数……1,2,3……
至今都记得我住院的时间是1999年11月19日,医院在远郊,横在这北方初冬苍茫而阴郁的暮色里。院墙外是荒坡和农田,也有很多长着些许衰草的土馒头,与我的病床约有二三百米的距离吧,只是被一道红砖墙隔开而已。我白天出去的时候见过。
置身于此,闭眼想象,假设这空荡荡的病房就是一座坟墓,我就是土丘里的人,这样的假设是不是让人脑洞大开?我胡思乱想,如果生在鲁迅笔下华小栓的年代,也逃脱不了郊外平添一座新坟的宿命吧。
可我,是有机会走出去的,小命还不至于报销,还可重新活蹦乱跳地生活,感受阳光的温暖,啜饮清泉的甘甜,品尝食物的美味。
想到父母养育之恩未报,想到是寝室的哥们凑钱把我送进医院的,想到自己还没经历过爱情……
于是,这个在“坟墓”中的思想者就对当今的医疗水平产生崇高的敬意,真庆幸自己生在这个时代。著名作家萧红死于此病,临行之时,她喊着:“身先死,不甘,不甘。”幸与不幸,时空交错。唉!
心灵因对这场重病的体悟而变得更豁达,健康也因这场重病的折磨而变得愈珍视。
得重疾而不死犹如重生。
疾病除了肉体上的,还有心理上的。后者的危害同样不可小视,甚至一旦发病要比肉体的疾病更严重,这需要我们进行自我调节,欲望少一点,心态平一点,为人善一点。
人生没有什么大事,除了生和死,诞生时我们还不懂事,死亡时咱也难预知,晚上脱的鞋子都不知明早会不会穿上。所以人生真没什么事是大不了的。
然而心理疾患得病复杂,本人对心理学没什么研究不敢深谈。关于肉体疾病,十几年前,我曾经跟一位被访者闲聊,他说,如果得了二三十万都治不好的病,那这人也该死得过了。这,是我听到的对病最洒脱的认识了。
可是,如果因为钱的原因,眼睁睁地看着亲人的生命在这个世界上消失,那种留给至亲的痛必是锥心。这是一个社问题。还是来谈死亡这个严肃的话题吧。
【死】中国人是很忌讳死的,我们信奉好死不如赖活着,都说天堂好也没谁愿意去。但人终究一死,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帝王将相,无人幸免。
关于死,司马迁的话很有名,人的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泰戈尔也说过,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一个论死的意义,一个论死的形态。
死就是死了,谈什么都是枉然。
虽然死有多种。
“我自横刀向天笑,留取肝胆两昆仑”那是谭嗣同豪迈的死。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那是文天祥对死亡价值的追求。
死了,埋掉,拉倒。这是鲁迅先生对“身后事”的洞见。
然而,庚子鼠年的这场疫情,我的心还是被“死亡”扯得生疼。所有非善终的生命陨落都可称之为“夭折”。
那些因病毒死去的人们,那些折翼在人间的天使,那个求借无门放弃了救治可是第二天国家就实行免费医疗的黄冈孕妇翁XX,还有那个叫肖贤友的真汉子。
肖贤友的十一字遗书
生非作人杰,死亦为“鲸落”。
几味杂陈呢?语塞
固然有生就有死。然而有些人的死我还是摇头嗤之,如那个写下《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诗人,即便是才华盖世,但却有意识的将自己的生命结束于父母之前,再怎么也构不成大写的人。(为抵御外辱的烈士除外)
人类的生命是自然进化的结果,个体的生命是父母给予的,所以任何人都没有权力来夺取别人的性命。(虽然有些人该死如杀人者偿命)
人活其一生,死后一兜焦骨,还要装小匣选地安葬。麻烦呀!死了,死了,一死百了。
对于广袤的宇宙,对于整个人类物种,一个人连尘埃都算不上,骨灰呢,能算什么?撒了,回归自然最好。
有的人死后留这留那的。像列夫托尔斯泰的坟墓还值得留在人间,只有那些在物质与精神方面为整个人类做出了卓绝贡献的人,才可以“树碑立传”,值得活着的人去学习,去记忆,如先贤祠里的先驱们。
其余的人就算了吧,留到最后也终究是尘土。
埋在平原占耕地,葬在山林还瘆人。一堆砖头和泥灰还污染环境。
留着可笑,不能永恒。
在有限的认知中,死即是肉体的消亡。
可是“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该怎么理解呢?例如给予“下属”前所未有的、非常严厉的斥责,上纲上线扣大帽子,却在上级面前抬不起头的某某中心医院的“领导”。
看来“不要脸”,也是一种死。
孔子说:“不知生,焉知死。”
我倒是觉得——不知死,焉知生?
【生】写下这个题目,停笔很久。
究竟什么是生?
吃饱,穿暖。太多的人一生都在为“温饱”二字而忙活,这只是生存而已。你看,在《人与自然》的纪录片里,几乎所有的动物都是为此而活。
“人这辈子,无非是吃点好的,穿点好的。”这是邻居的一位老者在我十七八时对生的慨叹。记得说这话时,正是年关将近,灰暗的天空下,整个小山村都弥漫在哀乐里……
邻人对“生”的见解我一直都觉得缺少点什么。
轰轰烈烈的生,丰富多彩的活。
是不是每个人都渴望?
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实现。
好些年前,在一期《非常道》的栏目中,郭富城对主持人说:“人活着都在受罪,但活着就必须精彩。”可是,并不是谁都可以具备精彩的天赋和获得展现出彩的机会。
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人都活在单调的日子里,在这日复一日的寂寞单调中,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还能有哪些突破?
在青年读物上看到一篇文章,大意是说作者的母亲在国外买了一件极其漂亮的衣服,母亲只是在纪念日或特殊的日子里才舍得拿出来穿,结果这件母亲最钟爱的衣服,母亲最终也没穿过几回。在收拾母亲的遗物时,作者发出这样的感叹,人活着的每一天都应该是特殊的日子。
这个观点我极其认同。
如果再加上“要让他人因自己的存在而感到幸福”的话,会生的更有质量,会活的更美好吧。生的价值是付出。
绝大多数的平凡人能做得到。
【老】人能活到白发苍苍坐在摇椅上看残阳的时候,是值得窃喜的,因为已实现了孩提时的祈福——长命百岁。虽然未必活到百岁但已是长命了。
想想生命本来就是一件惊心动魄的事情,天灾人祸这么多,活过来真是不易,所经历的凶险比唐僧遇到的九九八十一难还要多。
这么多关卡都闯过来了,如江河入海,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有惊无险难道不可喜可贺吗?
少年时读白岩松的书,他说渴望年老,我不解。
有谁希望自己老态龙钟的?
英雄暮年,美人迟暮。
风烛残年多煞风景。
可是,有一天在电视里看到曾经著名的主持人沈力、陈铎露面,两位虽满头银丝但精神矍铄,风采依然,甚至正因为满头银发更平添了独有的气质和风度。
我不禁暗暗赞叹,人老了,能这样!绝对是一种境界。
还有大约六七年前在达人秀里大跳迈克尔?杰克逊舞的白慧英老人家,那活力那劲儿头至今让人印象深刻,钦佩不已。如今投身抗疫一线的李兰娟、钟南山两位院士,一个七十三,一个八十四。
宋黄庭坚说:“士之才德盖一国,则曰国士。”两位老者绝对当之无愧为国士。屠呦呦,袁隆平更不用说,耄耋之年的国宝级人物。他们都是老年人的榜样。
据国家卫计委预测,2020年我国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将达2.55亿左右,约占总人口的17.8%。我国已经进入了老龄化社会,愿每个人老了,都能老有所养,老有所乐,老有所为。不管活到多老,哪怕满脸的核桃纹,满身的老树皮,只要生活能自理,都活出他个儿精气神来。
怎样才能活出这样的境界?
想起冰心先生曾翻译的一句话:愿你的生命中能积攒够多的云翳,来营造一个美丽的黄昏。
这诗一样的语言,值得玩味。
定稿於庚子鼠年二月二十七巳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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