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真卿《祭侄文稿》赴日本展览,为何会引起文化界巨大争议?
2020/5/7 19:49:34 思想潮

作者 | 胡杨
思想潮专栏作家
来源 | 思想潮
2019年1月16日,彼时的神州,满街拥挤,点缀朱红。
日子平凡,按部就班。
但,这一天,落到中日书法交流年谱,注定难以平凡。
因为这一天,备受两岸争议的特别展览“颜真卿:超越王羲之的名笔”在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如期举行。

观众排队等候入场
此次展览集中呈现了颜真卿所代表的中国书法演变史。一经公布,便获圈内广泛关注。而其中,由台北故宫博物院借出的顶级展品《祭侄文稿》引起轩然大波。

尽管台北故宫博物院不断强调,借展过程符合专业审议及程序,文物外借展出也属于正常的文化交流,但质疑仍旧不断。
你一言,我一语。海峡两岸,争议如聚。
那么,究竟是什么让一场事关文虎艺术的交流秒进争议的旋涡?这期间究竟又暗藏怎样的历史与沉珂?
既谈文物,就离不开历史与文化。

一个威武不屈的灵魂
很多人,都知道颜真卿。但多半停在书法层面。
老人家行楷精妙,书法简直好到无可救药。
一道“颜筋柳骨”,不知教化了多少懵懵懂懂,纠正了多少歪歪扭扭。一部《多宝塔碑》,更被临摹无数,被视为自我书法进阶必然的超度。
若论颜真卿在中国书坛的江湖地位,不妨打个比方。
如果把中国书法史上的大师巨匠一口气都拉倒美职篮的名人堂,那么颜真卿可能也就仅次于乔丹。至于是把他化身“黑曼巴”科比还是“小皇帝”詹姆斯,全看心意,因人而异。
但,真实的颜真卿,绝不仅是文臣雅士,他还能御敌千里。与辛弃疾、范仲淹同属一列。一起诠释了自古男儿文武双全的家国梦想。

当年,安禄山史思明范阳起兵反叛。刚一开始,所到之处,就河朔尽陷,城池尽失。国难当头,众生百象。有人使出吃奶的劲奋力出逃,有人想千方百媚求饶,当然,也有人顶天立地,高铸关乎民族气节的战壕。
自古,历史的天空,从来就不是一幅面孔。
而以颜真卿为代表的颜氏家族,就甘做那个时代最坚定的“逆行者”。当时身为平原郡太守的颜真卿,战乱伊始,就积极应战。急不可耐,不等诏令,便檄文讨伐。不到一天的时间,管辖的兵马就从三千扩到万人。
此外,他还与常山郡太守颜杲卿,兄弟齐心,互为犄角,共同抗击叛军。附近十七郡受此影响,也纷纷相应,同仇敌忾,以20万之众,使得安禄山不敢急攻潼关。为延迟长安沦陷,赢得一定时间。
天宝十五年,颜真卿又指挥平原、清河、博平三郡联军,与安史叛军激战,歼敌两万余人。横绝燕赵,军威大震。经此一役,各郡县信心大增,奋勇抗敌,唐军很快就收复十五个郡。
当然,再牛的战神,也是人,况且战争本就没有赢家。以颜真卿为代表的颜氏一族,有过杀阵破敌的万丈光芒,更承受了亲人逝去的撕裂心肠。
史料记载,在整个安史之乱中,颜氏一族被杀者有三十余人。其中,颜杲卿宁死不降,被钩掉舌头,斩断双手,凌迟处死。颜杲卿的儿子颜季明也被俘被斩后,身首两极。
山河呜咽,草木含悲。

颜真卿为此悲愤交加,奋笔疾书,情难自已,挥泪写下《祭侄文稿》。把满腔的悲愤融于方寸之纸,沉郁悲愤之气灌满乾坤。于今读来,依旧字字泣血,句句灼心。
所以,千百年来,流传至今,《祭侄文稿》对于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在维持“天下行书第二”稀世珍宝文物风貌的同时,也慢慢变成一种浩荡深沉的民族气节。
薪火相传。代代铭记。
可以想象,肩负这样寓意的艺术作品,每一次与民族的苦难淬容碰撞,都会激起怎样的浪花?浊浪未必排空,但惊涛一定拍岸。

而且,提起《祭侄文稿》还有日本侵华那段历史不能抹去。1933年山海关失守以后,平津震动,迫不得已,《祭侄文稿》与当时故宫其他国宝一道,也颠沛流离,迁徙大半个中国。
所以,结合以上,我们也就不难理解,两岸民众为何对此怒波汹涌。在很多人看来,台北故宫博物院是在不顾民族大义开历史的倒车。
但风平过后,总该浪静。常言道,让上帝的归上帝,让撒旦的归撒旦。
因此,我们是否也可以摆脱感性的膨胀与束缚,让艺术归于艺术。不妨深度思考与透视,书法作为一种文化,在中日两国的交流中,该怎样彼此汲取,以便更好地传承与光大。

中日书法的姿态
一月的东京,并不温暖。寒风袭来,瑟瑟发抖。
然而,这并不影响《祭侄文稿》在当地受欢迎的指数。
活动当天,很多民众,为睹真迹,早早就在售票门前排期长长的队伍。(本次展览门票价格折合人民币大概在100元左右。并非免费)此外,在为期42天的参展过程中,它接待人数达20万之巨。
这里面既有寻常百姓,也有王谢风流。甚至包括退位的明仁天皇夫妇与安倍首相母亲。

一个民族的书法气息与深厚底蕴,有意无意,已经呈现。
反过来试想,如果把此次活动放到国内某个体量、影响乃至人口都与东京相匹配的城市举行,我们又会以怎样的姿态欢迎国宝回家呢?
是否也如扶桑——民涌官至,静赏撇捺逢生,沉浸书画星空?
答案既未知又似乎可知。
先聊聊读书吧!中国人不爱读书,已是老生常谈。但似乎越谈越触目惊心。近年一份数据就显示,中国人年均读书0.7本,而日本40本。
数字对比的背后,既有遥远也有肤浅。美国作家苏珊?桑塔格曾说,读书使她自由。而时下很多的我们,却成了手机的囚徒。
就连常年一头卷发、贴着读书标签、满腹哲学的许知远,都在每晚固定的时间,拿着一罐啤酒,对着手机,低头寻找他与图书生存的“单向空间”。
所以,很难想象,一个不爱读书的民族,怎么能由衷热爱书法?在国内,现在大街小巷,各种软硬笔书法班,确实随处可见。国家和学校也的确越来越重视书法教育。书法作为国粹的面孔,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但,不能否认,我们与邻国日本在书法艺术领域还有很大的差距。
2014年一份相关数据就显示,当时日本的总人口数约为1.26亿,其中书法爱好者为2000万,书法家80万。而当时中国的总人口数13.6亿,其中书法爱好者人数为3000万,书法家为50万。
此外,也有媒体指出,关于日本的书法爱好者,没有一个精确的数字,一般认为有两三千万,也就是说五六个日本人中,就有一个练书法的。称得起书法家,能举办个展、出作品集的人,全日本大约有100万之多。
数字是冰冷的,也客观的。

日本东京,一场当地举办书法大赛
此外,日本对书法传承最精妙的地方,不仅在于学校的系统培训,更在于它把书法融进“道”的底蕴和含义。让书法变成一种生活,一种修养。
所以,即便时代在变化,日本依旧保持和继承着书法传统。漫步日本街头,只要你稍加留意,手书汉字,随处可见,比比皆是。寺院神社,各种灯笼虽多如鲫鱼过江,但都飘着淡淡的墨香。
而且,凡是正式场合,日本人都要用毛笔写信签字。很多日本首相都能书写一本好毛笔字。包括现任首相安倍晋三。在最近日本援助武汉的声浪中,鸠山由纪夫、村山富市两位前首相,就挥毫泼墨,为武汉加油打气。
而笔者对毛笔在公共场合使用最深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那个遥远山村的婚嫁礼账。
因此,归根结底,身处书法诞生地的中国,我们要把对《祭侄文稿》深沉的爱,化为一种扎实的期待。并在中日交流中,彼此汲取,一同进步。以让书法伴着浓郁理性的书香,再次走出国疆。
而不是又一次人口多,底子薄。
——像极了中国的足球。

下一次展出,能否归乡?
如今,春暖花开。
颜真卿与他的《祭侄文稿》已安稳返台。
台北故宫表示,为了保存、维护珍贵国宝,归还后的颜真卿《祭侄文稿》和怀素《自叙帖》,将闭关修养三年。
是否再外出巡游走穴,三年之后看心情和身体状况再说!
那么,三年之后,颜真卿与他的《祭侄文稿》会不会归乡?
海峡两岸,多少痴心遐想!
那怕一次小聚,寥尽情怀,对于至亲故友,也意义非凡。
这或许也是很多人怒怼台北故宫一个重要原因。在他们心中,祭侄文稿》既然属于我们的传统文化珍宝,可以漂洋过海去日本,为啥不能横渡海峡归乡?!
对此,大陆文化学者、书法家荣宏君就表示,《祭侄文稿》分量不言而喻,有很多大陆文化人感慨,中国著名书法家的墨宝,更应先与两岸分享。
那么为什么台北故宫如此“亲疏远近”呢?
文物背后都隐藏一份历史。
这得从故宫分家说起。

中国有两个故宫博物院,一个在北京,一个在台北。两者相比,各有所长。北京以建筑恢弘著称,台北以藏品颇丰闻名。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为躲避日本侵略的战火,北京故宫博物院中的一部分,珍贵文物迁出,几经辗转,1948年迁往台湾。于是就有了台北故宫博物院,其文物珍品中,有90%来源于北京故宫博物院。
相关业内人士就表示,两岸对这些“南迁”文物的所有权归属上原有分歧。台湾方面担心他们的藏品到大陆展出可能会遭扣押,一直要求大陆制定“司法免扣押”法规才肯借出文物。
但其实,早在2013年,国台办就曾做出过承诺:大陆支持、鼓励两岸文博机构加强两岸文物双向交流,不会出现台湾方面担心的问题,即司法扣押问题。
写到这里,突然想起台湾著名诗人余光中的《乡愁》:
小时候,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
母亲在那头。
而现在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祭侄文稿》何时是否归乡参展,是海峡两岸共同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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