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爆是造假“指挥者”，瑞幸董事长陆正耀的“摇钱术”有多危险
2020/6/8 18:33:50 思想潮
作者 | 王学良
思想潮专栏作家
来源 | 思想潮
导语
陆正耀“做企业如同养猪”的风格已经深入企业基因，不停追求快、大、垄断的思维滋生了造假的土壤，如《企业家精神》中所述“当领导者只考虑自己时，组织便开始溃败”。而且，从事件造成的影响来看，贾跃亭连给陆氏提鞋都不配。
斩龙者终究成为恶龙。
8年前，神州租车寻求融资上市，几番未果。加之神州对租车市场的价格战搅局，媒体和论坛中充斥着对神州租车和陆正耀的负面报道。一向自诩“狮子型”领导的陆正耀亲自下场，在微博连发6张极具攻击性的海报：“我低的是价格，你低的是人品” “再贵的切糕，也救不了你的节操”“带着你的水军，去收复钓鱼岛吧”……
出人意料的公关手段让神州租车迅速挽回声量，在C端收获许多好评。
商业世界浩浩汤汤，瞬息万变，8年时间，无数风流已被雨打风吹去。2014年，神州租车顶着“中国租车第一股”的光环，在一片欢呼声中上市，以开盘价计，公司市值接近230亿港元。
随后的半年多时间里，陆正耀和主要投资人疯狂抛售股票，最终累计抛售16亿美元，累计总股本的42%。此后神舟股价一路狂跌，目前市值尚不足40亿港元，不及上市时的五分之一。
数不清的韭菜应声而倒之时，陆正耀有没有记起自己当年那句“我低的是价格，你低的是人品”？
经此一役，陆正耀身上多了一个标签：“上市型创业”。
时间拉回2020年4月，在瑞幸自曝财务造假的第二天，陆正耀发了一条“今天也要元气满满”的朋友圈，与此同时，无数评论瑞幸“国货之光”的网友出现在微博里。
极短时间内，舆论逆转，人们似乎在一夜中明白，瑞幸对中概股信誉的损害不可以道理计，陆氏镰刀所造成的是无差别伤害，由此引发的多米诺才刚刚开始。
舆论何以在短时间内反转？民意是否真的没有判断是非的能力？众多反常迹象指向某种资本操作的可能性。在诸多网友被带偏、高呼瑞幸“国货之光”之时，陆正耀有没有记起自己当年那句“带着你的水军，去收复钓鱼岛吧”？值此人类社会难关，如果“国货之光”真的是某种公关手段，其间用心令人细思极恐。
回首往事，曾经那个做狮子吼的斩龙者形象已经模糊，人们不禁开始怀疑，那个陆正耀究竟是斩龙者？还是披着一层迷彩的恶龙？越来越多的观察者认为，斩龙或许只是某种凝聚民心的手段，以便在“食材”渐多之后，一口吞之。
在中国企业界，一首“七言绝句”家喻户晓，“不知妻美刘强东,普通家庭马化腾,悔创阿里杰克马,一无所有王健林。”时常隐在幕后的陆正耀早该成为他们的一员，市场中始终流传他的豪言：“我出手到现在，还从没失过手。”
从不失手陆正耀。从神州租车到神州优车，陆氏镰刀一出，必定盆满钵满，即便是已经暴雷的瑞幸，浑水的做空报告显示，陆正耀、钱治亚、陆氏之姐三人也早已通过股权质押的方式套现37亿元人民币。
之所以选择股权质押，而非直接减持，原因在于股权质押表面上是一种融资手段，既可让持股人套现，也可以稳住投资人对企业的信心。
目前，瞒下CFO、CEO以及董事会，带领数千家门店业务员、以一己之力造假的瑞幸COO刘剑已成弃子，CEO钱治亚被停职，陆正耀本人也退出董事会。如果此番能够丢车保帅，陆氏“从不失手”的神话将继续流传。即便难辞其咎，由于美中之间不存在引渡条例，只要国内不追责，陆正耀就一直是安全的。
几番风雨，陆正耀的声誉早已跌穿，想要故技重施，想必亦再无可能。当然，前提是资本市场有记忆。可资本市场有过记忆吗？这是一个令人沮丧的问题。
关于瑞幸操盘手陆正耀，我们有需要弄清楚三个问题：
一、 陆正耀究竟有什么“摇钱术”？乃至敢于自称“从不失手”？
二、 对于陆正耀而言，瑞幸造假究竟是自导自演，还是意外事件？
三、 陆正耀配称企业家吗？是时候重新反思“企业家精神”了。
陆正耀的“摇钱术”
在创投圈，陆正耀的口碑如何？4月3日，瑞幸自爆的第二天，中关村信息消费产业联盟副秘书长包冉在一次访谈中提到：“我们实话实说，(陆正耀)甚至于都不如当年对贾老板的口碑。”
老赖贾跃亭臭名昭著，比贾跃亭的口碑还差，那是什么级别？
不过陆正耀或许并不在乎。在很多媒体的报道中，都提到陆氏一贯信奉“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更重要的是，即便口碑差，也不会影响财路，这才是陆氏有恃无恐的原因。
在2016年接受《中国企业家》杂志采访时，陆正耀自陈：“我从来没有为钱发愁过。”细究陆正耀的生财之道，大致可以分为六步：看准风口、成立公司、巨额融资、烧钱扩张、迅速上市、套现。其后公司股价便一蹶不振。这套循环周而复始，无论是神州租车还是神州优车，又都遵循着这样的模式。
不久之前，当年北京宝来车会的创始人分享了一个小故事。2004年，爱卡汽车发展迅速，某大佬说有兴趣收购，遂来详细了解宝来车会如何运行。其后便自创了一家会员制的汽车俱乐部UAA。
该大佬正是陆正耀，而UAA也是神州租车的前身。从2007年神州租车成立，到2014年神州租车上市，两位陆氏的“同袍”不得不提，他们分别是联想投资(君联资本前身)的执行董事刘二海和华平资本亚太区总裁黎辉，三人合称“铁三角”，无论神州租车、优车，还是瑞幸，三人都是主角。
在每次资金吃紧时，两位都会施以援手。疯狂的价格战让陆正耀上瘾，每次价格战都会让神州租车的市场份额上升几个点。2014年9年，神州租车终于上市，上市前夕，刘二海和黎辉作为神州租车的董事，又代表君联资本和华平资本追加了投资。之后就是熟悉的剧情，几大资方在股价高点疯狂套现，众多投资机构和散户欲哭无泪。
不禁让人想起陆氏曾对自己做出的评价：“情商高，可以站在对方的立场考虑问题。”神州租车的盈利水平也从2015年到2016年的14亿利润，变作2019年度的3100万。
疑似银河落九天。
细究神州租车的成长，实际是一场赌局，其模式是ofo的前置版。如果不是刘、黎二人的几次救局，负债率接近100%的神州租车早已化作历史云烟。另外，神州租车边际成本极高，堪称重资产的炼狱。
更重要的是，神州的业务模型无法再平稳持续。
神州租车的业务模式是什么？简单来说：10万买辆车，运营30个月后卖二手，收回7万，平均每个月折旧成本为1000元；一辆车日均收入153元，30个月按900天计算，总收入13.8万，扣除33%运营成本和3万元折旧，毛利润约6.2万元，平均每月2075元，十万辆车全年毛利润超过24亿。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二手车的价格保持平稳。近年来二手车均价持续下跌，神州租车漂亮的盈利模型轰然倒塌，尤其在2020年，汽车产业遭遇几十年未有之艰难变局，二手车价格绝无回升可能。想要盈利，解决方式就是再次提升单价，而这也意味着更多客户的流失。
陆正耀的另一次“经典战役”是神州优车登陆新三板。
2015年，正值神州租车的巅峰时刻，陆正耀又创立神州优车，与滴滴直接对峙。神州优车的成长模式和神州租车如出一辙，在君联和华平的支持下，神州优车通过价格战迅速抢占市场，于2016年7月完成上市。而后又是熟悉的流程：上市后释放利好，股价冲高后高点增发，高点套现减持。
反观瑞幸，其成长只不过是对神舟租车和神州优车的复制粘贴，只是令观众意外的是，它竟然爆雷了。
瑞幸造假是陆氏之意吗？
关于瑞幸自爆的前因后果，文章极多，笔者不再赘述。想当初瑞幸在美上市，纳斯达克大屏幕上写着那条至今回顾起来，仍然热血沸腾的《瑞幸咖啡宣言》：“中国咖啡和美国咖啡比，差距在哪儿？”答案是“差在自信”。
充斥着理想主义、携美好故事前来的瑞幸让无数投资者疯魔。但其商业模式有致命缺陷，以免费咖啡加优惠券为核心的获客策略导致了一个对价格高度敏感的客户群，瑞幸通常会在免费喝完第一杯咖啡后失去大部分新客户。瑞幸的模式想要成立，就必须保证慷慨的价格补贴真的能够留住顾客。
事实上，国人并没有饮用咖啡的习惯，依靠补贴来养成饮用习惯，要花费多少资金和时间？另外，星巴克珠玉在前，“国产品牌”四字的吸引力能有多大？
这些问题的答案，人算不如天算。
可陆正耀偏偏最喜欢算。江湖人称“老会计”的他，在瑞幸上市后说“瑞幸咖啡的每一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和精密计算的。”“我们沙盘推演了各种竞争情况下的应对策略，我们系统计算了业务发展所需的资金需求和融资节奏”。
投资人没那么傻，大家心知肚明商业并非物理学，并不遵循着严格的因果律，每一步都能预料，岂不是“鬼话”？尚能支撑投资人信心的，是瑞幸不断增长的规模和营收。
可事实证明，连补贴出来的营收都是镜花水月。笔者的判断是，瑞幸已经迎来终局，“元气满满”的故事不可能持续，即便是瑞幸财务并未造假，烧钱获客的模式也很难坚持。
归根结底，瑞幸的商业模式不成立。
另外，2020年是一个特殊的时间节点，地主家也没有余粮。这一年，世界范围内无数企业中小企业破产，失业率大幅攀升；这一年，投资界的传奇软银孙正义遭遇滑铁卢，巨亏90亿美元，他最重要的感触是：别谈故事，现金流才是王道。
但对陆正耀等人来说，瑞幸是否迎来终局或许已经不再重要，镰刀斩下，37亿早已收入囊中。
回到瑞幸事件本身，如果我们否认刘剑是为个人私利造假，那么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更大的难题。这也是瑞幸事件中最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问题：瑞幸为什么要造假？
一般来说，上市公司数据造假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通过美化财报释放利好信息，欺骗投资者买入公司股票，抬升股价，方便公司融资及大股东套现。看似很符合陆正耀的作风，深思或许不然。
可以说，在所有的可能性选项中，造假是最差的选项，因为极度短视。安永作为国际四大审计机构之一，也是瑞幸聘请的ipo及日常审计机构，瑞幸有什么底牌，敢在四大面前班门弄斧？
有人问是否存在串通一气的可能，首先，2019年的瑞幸财报，安永尚未审计完毕，瑞幸在2020年1月份发布的“利好”财报并未经过审计。其次，安永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才拥有如今地位，不可能因为一家市值几十亿美元的初创公司砸了招牌。
如果不造假，瑞幸的结果是什么？可以预料到的是，因其业绩不佳，泡沫破裂，但既已完成IPO，陆正耀家族、刘二海、黎辉等人依然可以故技重施，在高点完成套现。这才是标准的陆氏风格。
但瑞幸偏偏造了假。造假虽然可以在短期内推高股票，套到多一些的现金，但对神州系以及整个中概股信誉的影响，陆正耀绝不会评估不到，作为商海沉浮几十年的大牛，陆正耀会如此短视吗？
而且，直至瑞幸爆雷，与陆正耀同进退多年的愉悦资本也未抛售一股股票，如果陆正耀蓄意造假，会把帮扶自己多年的刘二海一同抛弃吗？
如果未经陆正耀同意或陆正耀并不知情，真的是少数人私自弄权，事情同样充满谜点。
第一，浑水的做空报告发布后，瑞幸为何没有及时展开自查，反而是第一时间辟谣？
第二，瑞幸把锅全部甩到COO刘剑身上并不成立，如果将这个故事拍成电影，其精彩程度绝不亚于《肖申克的救赎》。肖申克瞒住狱友和狱警，靠一把小锤子，神不知鬼不觉，凿出一条通往外界的通道。这位原神州租车的高管、瑞幸COO刘剑犹有过之，一个更多处理具体事务、持股不过1.2%的职业高管，瞒住所有人，只伙同4位员工，造假22亿。这说得过去吗？
归结来说，一方面，笔者并不相信资本大鳄陆正耀会短视至如此不堪的地步，另一方面，瑞幸面对做空的表现，以及自查所得的结果又实在难以服众。
笔者此前的判断是，这是一场管理层对董事会的叛变，甚至董事会中也有人亲自下场。而陆正耀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或许并不如外界想象那般不堪入目。
但是，6月6日的一则新消息证明，笔者或许还是高估了陆正耀。
据财新报道，有接近监管人士表示，有关部门已经掌握了瑞幸董事长陆正耀对于公司财务造假的指令性电子邮件。陆正耀或将被公诉，极有可能面临刑事追责。
该消息尚未得到证实。如果消息为真，那么陆氏之愚蠢、短视令人咋舌，其为人也，不过是“行险以侥幸”之小人。
即便消息不准确，但陆正耀作为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做企业如同养猪”的风格已经深入企业基因，不停追求快、大、垄断的思维在某种程度上滋生了造假的土壤，如《企业家精神》中所述“当领导者只考虑自己时，组织便开始溃败”。而且，从事件造成的影响来看，贾跃亭连给陆氏提鞋都不配。
陆正耀算是“企业家”吗？
抛开瑞幸不谈，从神州系的打造来看，陆正耀是一位拥有宏阔视野的战略家，神州系之下不仅有神州租车和神州优车，也有宝沃汽车、神州车闪贷和神州买卖车。
从汽车生产、汽车租赁到网约车，再到汽车金融和汽车电商，这显然是一个“生态圈”：宝沃负责生产汽车，神州租车和神州优车均可使用，宝沃的新车和平台使用过的二手车也可以通过自有电商平台进行交易，神州闪车贷则为此提供金融支持。
从理论和逻辑来看，这是一个不错的闭环。业务上的关联让成本得以下降，车辆的利用率和利润率也得以提高。
但是，这种生态也会有另一个面相，那就是为资本的辗转腾挪大开方便之门。在这个完美的闭环之中，要让神州系任何一家企业的财报光鲜、诱人，对于“老会计”陆正耀来说都不会是难事。
只是现在，神州系全面溃退，在资本市场中俨如“过街老鼠”。但依然不妨碍很多人追捧陆正耀的财技。直白地说，这些追捧者非蠢即坏。与贾跃亭相比，陆正耀毫不避讳自己割韭菜的行为，每一次“TO IPO型”创业都是他光荣的勋章。据其行迹，我们可以适度考证陆氏本人的经营理念，仅供参考：
首先，企业对于他本人来讲意味着什么？一言以蔽之：品相优良的猪仔。风口及广阔的赛道是品相优良的保证，通过雄厚的资本、美好的成长故事迅速催生。待初长成后迅速卖掉，接盘者发现，不过是注水猪肉，所谓品相良好只是“包装良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换句话说，陆氏只走短线，或许从未想过做一家50年、乃至100年的企业。
这就引申出另一问题。信赖神州系的投资者和股民，对于陆正耀来说意味什么？
是镰刀之下的韭菜、是教皇的奶牛，是他算盘上任凭拨弄的算珠。有节奏地释放利好信号，直到无牌可出，此时股价刚好达到高点，抛售开始。
这恰好又印证了第一点判断，如果对自己所讲的故事充满信心，对企业的未来充满期待，怎么会“上市即套现”？众所周知，股市代表着信心，大股东抛售股票对投资者的信心有毁灭性打击。果A股充斥着陆正耀的信徒，或许来之不易的2800点将于顷刻间毁于一旦。
简单来说，陆正耀其人，嘴甜心苦者也，“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者也。
明代吕新吾在《呻吟语》中，曾论及领导者的三种资质，第一等资质是深沉厚重，意即拥有深思熟虑、值得众人信赖的厚重品性；第二等资质是磊落豪雄，意即具备胆量和勇气，心思光明；第三等资质是聪明才辩。经营之神稻盛和夫极为推崇吕新吾对领导者资质的划分，按照此标准评判，精于计算的“老会计”只能算是第三等。
由此观之，陆氏当然是企业家，只不过是第三等企业家。
在西方的管理学体系中，“创新”是企业家精神里核心中的核心，无论是经济学天才熊彼特还是现代管理学之父德鲁克，都以创新为圭臬。创新当然是企业家精神的核心，但是“单核驱动”似乎还不够。有很多企业家对西方的管理体系充满警惕。
稻盛和夫是最重要的代表。他认为，西方的管理学体系和分析方法存在一个缺陷，依靠这套体系，并不能分析出企业家为什么要办企业、办企业的根本目的是什么，也分析不出企业家应有的人生观、价值观乃至企业家的人格等，而这些对企业的经营至关重要。
在稻盛和夫眼中，企业家精神的核心是什么？一句话，“判断事物的基准是：作为人，何谓正确”。换一种说法就是，把善恶而不是得失作为判断和行动的基准。
在他看来，企业尤其是大企业，和媒体一样也是社会公器，而掌握企业的领导者有义务更有责任遵循人间正道，把好企业经营的方向盘，同时自身要养成足以担当这一职责的人格。
如果这话不是从“经营之神”稻盛和夫口中说出，很多经营者一定会对此嗤之以鼻。他们会想：“企业为利润而存在，得失当然是第一位的。将善恶作为评判基准，如何达到利润最大化？”
殊不知“利润最大化”已经是一大陷阱。绩效主义至上在中国这片土地上已经风行四十年内，高度膨胀的利己主义、拜金主义破坏人心。正如斯塔夫里阿诺斯在《全球通史》中写道，这是一个只关注膨胀的胃和膨胀的钱包的时代。
显然这并不正常。王安石有诗云：“风吹瓦堕屋，正打破我头……我终不嗔渠，此瓦不自由。”我们也不必过分嗔怪陆正耀，潮流之中，此人亦不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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