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银河：人口减少不一定是坏事
2023/2/3 12:00:00 思想潮流
李银河，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所研究员
编辑：思想潮流(ID：sixiangchaol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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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的时候，我看到一篇文章，是呼吁"停止计划生育，鼓励生育已刻不容缓"。文章用大量数据表明，中国的人口模式已降到更替水平以下，如果不停止计划生育，2020年中国人口将不是预期的13.5亿，而是降低到11亿，影响中国的大国地位。
我不是搞人口学的，但是从社会学角度研究过村落的生育文化，我感到上述言论很危险，万一影响决策者的思维，真的停止计划生育，将给中国带来巨大的负面影响。
上述观点犯了几个致命的错误：本文由公号@哲学之路编辑发布首先，文章引用的所有人口发展变化模式——从一开始实行计划生育将妇女的生育数从五六个降到两个，到取消计划生育，到拼命鼓励生育大家也不愿意生——全都发生在以城市人口为主的发达国家和地区，如日本、新加坡、韩国、台湾、香港。
城市的生育文化与农村有很大不同。城市人要孩子主要考虑养育孩子的成本，所以很容易就接受了计划生育，让他们多生都很难。
可农村人口目前在中国仍占大半，农村人生孩子的动力比城市大得多：当劳动力，养老(养儿防老还是部分地区养老的唯一办法)，发展家族势力(谁家男孩多，成为村里大户的潜力就大)，必须生个男孩继承香火，否则是不孝……从具体的功利动机到抽象的宗教意义动机一应俱全。
要不计划生育怎么会被乡村干部称为"天下第一难"呢？不少人因为超生被罚没了家电直到最后一件家具，有的房子被拆，还是要生、生、生。本文由公号@哲学之路编辑发布其次，文中虽然也估计到一旦取消计划生育会发生生育率反弹，却认为"这种担心没有必要"。我却觉得这种担心大有必要。
我们现在是在农村人以家庭为单位的生育竞赛中硬生生地吹了停赛哨，每家到了两个都要打住，这样农村人才另外找点生活内容，如打打牌、看看电视，要不然咱们非得看看到底谁更棒，谁生养的孩子多，因为生孩子养孩子是咱们最主要的生活目的呀。
我还清楚记得，1974年我在山西的一个小山村插队，那时刚刚开始宣传计划生育，此前大家都是能生多少生多少。村里那年出生的孩子有七八个是呆傻的。本文由公号@哲学之路编辑发布那年干部下来宣传计划生育，我亲耳听村里一位外号"大洋马"的说话大大咧咧的老婆子在街上嚷嚷："管天管地咋还管起老婆们生娃了!"听她的语气就像有人在管别人拉屎放屁一样荒唐可笑。
一旦取消计划生育，就像是撤消了禁赛令，家家户户又都上了赛道，看谁跑得快、生得多。那篇文章说，很多人都做了绝育手术。
但农村还有大量没做绝育的人呀，这个反弹不是作者说的"谈何容易"，而是很可能一下弹出几亿人口(时间长一点就能做到)。看看很多大款肯为超生出巨额罚款就知道了。
再次，我觉得文章一个基本思路错了。文中说，16世纪英国人口不到法国的1/4，现在英国人后裔超过两亿，就"主导世界政治格局超过两个世纪"；500年前俄国只有600万人，现在有近3亿才成了超级大国。本文由公号@哲学之路编辑发布总之，就是人多才可能成为大国。这就奠定了这篇文章立论的基础：中国的人口如果不继续增长，如果不能达到更替水平，如果有一天下降，中国就衰落了，所以计划生育很危险，应当鼓励拼命生，至少要保持更替水平。如果能在世界人口中占到1/4、1/3甚至1/2，人家就不能小看咱们，咱就能成为主导世界的超级大国了。
我跟他的思路有点不同：我觉得即使真的去当那个"超级大国"，也许我们将人口控制在三四亿就行了，因为苏联美国成为超级大国，人口都没超过3亿。印度人口超过10亿了，可很多人还在贫困线上挣扎，也没成超级大国。超级大国不仅靠人口，还要靠科学技术的掌握，靠制度的先进。
文章还提出了鼓励生育的一个最荒谬的理由："拉动内需"，说人口减少内需会萎缩。先生，20亿人每人消费1000元跟10亿人每人消费2000元，内需总量是一样的。我们应当让现存的贫困人口活得更像人样，而不是再弄出几亿人来拉动内需，这不是明摆着的道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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