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岁月里人和人打招呼的方式:你家没了几个?
2018/11/27 21:14:10 思想聚焦

    

     从昨天早上到今天,台湾海峡发生了多次地震,震级不能算高,在今天人类科技昌明的年代,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影响。相较在地铁上举着手机一划而过的信息流里,地震比起明星暴打女朋友、胖子排队被骂哭来,显得不那么引人入胜。

     最多有些人正在经历感情的苦,才会触景生情地想起电影《那些年》中,1999年台湾南投那场世纪大地震发生的时候,柯景腾打电话给沈佳宜,沈佳宜说:“被你喜欢过,就很难觉得别人有那么喜欢我。”

    

     迅速忘记伤痛是人生苦旅教会我们的一种黑色幽默。

     但有人决定,不忘记它。

     唐山大地震的亲历者,导演王军大概是触景生情,发布了一个视频,讲述了他在那场浩劫中失去妹妹的经历。

     王军对于那个夜晚的描述,让我想起我和唐山朋友们酒后长谈里的那些叹息,对于他们身边曾经鲜活过的许多至亲旧朋来说,那是地球最后的夜晚。

     1976年 7月27日傍晚,夕阳红得可怕,仿佛鲜血一样,空气几乎停止了流动,令人窒息,记忆中从没有过的燥热笼罩大地,汗水粘腻在身上。鸡犬之声相闻,却不是田园牧歌般的浪漫,而是一反常态的烦躁,老鼠不怕人地满地乱跑。

     似乎只有人类还蒙在鼓里。

     7月28日北京时间3时42分,在那个车马邮件都慢,更没有夜生活的年代,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沉入梦乡,突然大地轰鸣山崩地裂,23秒钟之后,这座名为唐山的恢弘城市被夷成废墟。24万人丧生,16万人重伤,54万人轻伤,百万人口,几无完人。

    

     视野所及一片瓦砾,已经几乎看不到任何建筑,天空飘着小雨,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土腥的味道,幸存的人们遍体鳞伤地踩在自家的屋顶上。如果真的有地狱,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在经历了悲痛、救援和麻木之后,事情开始变得滑稽,人们见面的问候语变成了“怎么样?你们家没了几个?”——生活是最残忍的黑色幽默作者。

    

     再之后发生的故事,瘟疫和人性的扭曲,即便是最乐观的亲历者,也都缄默不提。它们和数十万条生命一同被埋入废墟,同样永世长眠的,还有数不尽的爱恨离别。

     王军没能从废墟中救出他的母亲和妹妹,只留下了关于她们最后的回忆。那个出奇燥热的晚上,他因为热得睡不着而被妈妈换到了窗边妹妹的位置上,没人知道如果不是这一次调换,幸存下来的究竟会是谁,但在王军心里,他欠妹妹一声对不起。

     离散终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离散何时降至。面对预期中的分别,我们尚可以认真对待最后一次拥抱、最后一次长谈、最后一次埋怨你为什么不穿秋裤、为什么牛仔裤上有破洞、最后一次叮嘱你要和同事同学搞好团结,最后一次说缺钱给我打电话。

     而措手不及的离别,你甚至想不起最后一次是怎样的情景,所有来不及珍惜的都成了遗憾,在今后的每一次回忆中苦苦相逼。

     王军说他想跟妹妹道个歉,他希望妹妹会“在天堂等我”。他用了半生的努力成为一名导演,拍摄了一部叫做《在天堂等我》的电影,那个燥热的晚上铁艺雕花的窗户下面,一个男孩的被埋下了深不见底的悲伤。

     每年七月,唐山街头都有人焚烧纸钱纪念失去的亲人,华北理工大学校园里被巨力扭曲的图书馆遗迹露出狰狞的钢筋水泥,唐山一代人的脆弱和坚强在这废墟中逡巡回荡。

     王军的电影《在天堂等我》即将上映,不知道在余震中倒塌的长城电影院里,他的妹妹和妈妈,能否看到这段他用一生酝酿、用两小时表达的歉意。

    

    

    http://weixin.100md.com
返回 思想聚焦 返回首页 返回百拇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