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熟女人,玻璃渣子里找糖
2023/1/20 17:00:00 桃花马上石榴裙


● 来源 / 艾明雅的时光手记
● ID / aimingya2017


我的一位朋友前几天对我说,自从生了二胎当猪养,才知道以前的自己白受了多少苦。她所指的苦,是说那些初为人母时候的执念与完美标准。孕期没敢多喝一口咖啡,生了孩子乳头被咬到皴裂,顶着剖腹产的伤痛也要坚持母乳喂养,坚持要到进口超市给孩子买口粮,成分也要一一检查过……我相信她口中这些事情,你我多多少少都做过。而且出了月子以后,她这种高标准蔓延至所有人,用她的话说,家里没有谁没被她骂哭过,因为用大人的滚筒洗了一次孩子的衣服的婆婆,用嘴试了一口娃的奶粉的老公,没有及时换尿不湿的保姆……用她的话说,那段时间,家里所有人都没有一个不是倦容——是在职场上做霸总的人,生了个孩子,也是一丝不苟用带队伍的精神来看孩子的。人人紧绷。全家如履薄冰,鸡飞狗跳,生怕哪里又做得不对却总是做得不对——因为我们亲自当过妈的人终究会知道,带孩子就是总是会出错啊。她要爬,要咬,要探索世界,要吃要喝要生病,一不留神就栽跟头,总是在哇哇大哭。那时候生活对她而言,看起来真的好难。如今,她家老二生下来就靠奶粉月嫂度过了一年,一岁开始喂粥,大人能吃的软糯食物顺便给娃来一碗,2岁就送去了楼下的托班,说“还免得娃在家老玩手机”;吃饭时候没带餐布,塑料袋给娃隔了一下胸口。我望着她目瞪口呆,她自己也笑,“这以前,不得把家里人骂死”。全家都松口气,好像一晃很容易就到了三岁,小女儿蹦蹦跳跳背着书包去上幼儿园了,因为有托班经历,她很快就适应了。她看着两个女儿叹气:这以前,是在折磨谁呢!

所以在某平台上,但凡有博主晒出颇有调调,窗明几净的家具照片,总会有人在下面留言“一看这个家,就没孩子”。这句话里包含各种羡慕嫉妒恨,也许包含更复杂的情绪,那些深陷育儿鸡飞狗跳的人,怎么能不嫉恨世界上还有女人,有这么利索和干净的生活(环境)。所以年轻女孩当然受不了这一切——假如生活迟早会变成这样子,那最好,就选择茕茕孑立咯。赤条条一人来,干干净净一人过。可以悠闲喝一杯咖啡,可以养猫,可以风花雪月到极致;也好过铺天盖地的乐高,羊绒衫上总是洗不干净的牛奶渍,不帮手还当猪队友的老公,更别提一到逢年过节要登堂入室抠你的迪奥粉饼的双方亲友团。我一个主妇姐妹说,网络上那些吐槽过年亲戚的段子这么多年看下来,也觉得腻味。无非就是顺走一瓶贵价神仙水的小姑子,打翻一箱子手办的侄子——生活这么多年磨下来,也算是看懂了一个道理:闭着眼睛过,得饶人处且饶人。过年七天乐,家里跟被炸了一样,没关系,人走茶凉,两百块请个阿姨,恢复原样。熊孩子扒掉了虎皮兰的叶子当剑使,没事,正好换一盆天堂鸟。在那一片狼藉中,看着大家吵吵闹闹,自己找个角落喝口茶,心想着:自己能成为被顺走神仙水的那个嫂子,说明自己这些年,混得还不错。你看,这就是熟龄女性的智慧,当然也可以说是玻璃渣子里找糖吃:常常平静,总是宽容,偶尔失落。很多人很难平衡,很难做到,所以我们网络上常常充斥这两个极端:想要利索,清净,体面的单身女性,就要忍受冷清,寒凉,寂寞,孤家寡人。那些拥有关系,陪伴,依偎的家庭女性,要承担人多口杂,胡作非为,一塌糊涂。似乎女人,走哪条路都不对。而实际上,一定是有做到了这些的女性,她们只是愈发幸福,就愈发安静。因为假如你两个都想要,就要成为后者,你就进入了巨大冗繁的关系网,从此享受身边有人的安慰;而从此,你又要学会把一颗心从里面抽出身来,什么都看得惯,什么都容得下,否则,你灵魂再不会清净。这其中的课,一言难尽,不是几句鸡汤就能了结。若能万烦从中过,悲苦不沾身,你,从此就成为无敌的中年女性,享受人间烟火,亦能自在喜乐。

也不过就是那些事:家务总是会乱的。孩子总是会一不留神就搞砸点什么。面盆隔三差五就会堵。婆婆一直在抱怨,自己妈又永远在焦虑。老公永远不记得下楼带垃圾。年终老板说好的奖金总是发不齐。每天一睁眼,就是巨大的烦恼,然后还有人指责中年女性,这也不行,那也干不好,指责加上自我指责,有家庭没事业,亦或有事业没家庭,没完没了。最惨,有的时候,身边人,不管大小,都给你甩脸色。看,中年妇女看起来真是全世界最惨的人。但实际上,有些女人是怎么活成受气包的?是因为,不管是老板,上司,公婆,儿女,老公,任何一个人,他们只要甩脸色,你就会受力,就会哭泣,就是失落,就会反省,就会去报9.9的关系学习班。你入局了,缠绕了。人人黑暗处,都想做上帝。有一个人,只要我一甩脸色,她就焦头烂额,热锅蚂蚁,人心就会感觉很爽,那换成我也想欺负一下。为什么?因为他知道,这样对付你,有效。无他,这就是所有人所有事,拿捏你的方法;也是你自己,折磨自己的方法。二十岁的时候,总是在对战,在哭泣,在失望,因为对面那些事永远能够成为那个情绪的掌控者,而自己,只有服从的份;甚至学了很多关系伎俩,当他只要一超纲,我们立马又难以招架。快四十岁的时候,我终于知道有一个很爽的活法,叫做不入局。

老闺蜜说,十年前,老公对家事有意见,冷暴力,他一边暴力我一边哭,半夜拉扯掰扯;如今,他暴力他的,我带着儿子出门吃喝一样不耽误。他说我冷漠,我只是懒得哄了而已。她笑:这样,男人是不是也会失望?曾经哼哼唧唧的小娇妻,终于厌倦了看他的脸色。不去承担别人的情绪,哪怕那个人是枕边人,是已婚女性最大的修行。也谈不上什么厌倦,失望,只是在找我做咨询的很多姐妹中,大部分时候她们在关系里曾经的恐惧苦恼,是因为女人被驯化成总是认为:“对方是家里更重要的那一个,所以我要为他的情绪负责。为他的不开心,负责哄他开心。如果我不哄,他就会离开我。”你的心里永远在转,这个是什么意思,那个意味着什么。看起来一天什么都没做,情绪累到爆炸。在我是职场女性的时候,我以这个特点为骄傲,我总是能举一反三,无师自通,把很多项目揉碎了,搞散了琢磨,也取得很多成绩;可是当这一点来到生活的时候,我受了无数的苦。就像文头我那个朋友一样,我因为杯子没放对位置受苦。我因为伴侣说了这句话揣摩他什么意思而生气。咖啡要用咖啡杯,喝茶要用茶杯,给孩子喂水怎么可以用那么大个碗——我像所有精英女性一样,我有自己的一套精美准则,所有人,最好都要配合我。我磕磕碰碰,精疲力竭,觉得生活好艰难。而如今,我不这样了。对女人而言,家务乱了,那就放着,又精神了再做。婆婆总是不满意,你明白那是她对公公的怨气发泄给儿女,她自己受苦就好。老公不开心,他有他的路要走,你把饭做好了出门洗头就行了,并不需要承担所有他的苦难。你不需要成为圣母,才是好女人。真的只有时间+学习,你在无数关系的紧绷中看通一个道理:什么是你的事,你家的事,他的事,我掌控不了的事,心里的账本清清楚楚。什么是你的伤痛,她的愤怒,他们的情绪,她们的旧伤痛,和你要受的苦,我也清清楚楚。再乱再差,我们下楼喝杯咖啡先。

和朋友笑谈:终于到了这个年龄,除了钱,没有什么人能折磨我了。是因为真的明白,简单明了是最好的度日方式,不去承担他人情绪施压是中年女性最大能耐,自成一派是最好内功。管他外面刮风下雪,只要我的小世界还正常运转就行。有些事情,做得到,我们尽力做。有些事情,做不到,不想做,就对对方表示抱歉。有些事情,你做了80分,对方抱怨你还差20分,你就邀请他做个100分的打个样,学习一下。因为我们是真的内心明白,假如我们是100分的伴侣或者员工,那也轮不到这段关系或者这家公司了。这种底气其实是相互的,因为我们自己对对方,对环境,对万物,也再也没有那么高的要求了。放过自己,放过众生;放过众生,也放过自己。然后,你就有了悲悯,你就看得惯,能理解,什么都容得下。前几天去我一个旧友家里玩耍,她家如今有了两个小朋友,是出租房,新房装修没完成还没有搬家。她看着满地狼藉对我表示抱歉:真不好意思,家里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不像你家宽敞漂亮。我摆摆手,真的,太习惯了,觉得太没关系了。谁的生活没这个时候呢?有时候,那几年,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吗?最后我们倒了两杯茶,坐在雪天的窗边,在孩子的玩具垫上面,在一片凌乱中扒拉出一个角落,愉快度过了那个下午。一如我们的生活。
图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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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艾明雅,作家,编剧。最知道如何爱自己的女性主义者,关注女性在亲密关系经营和自我探索道路中的成长与收获。散文集《嘿,三十岁》畅销50万册,凭借《特别敢,又特别美》获2017年当当年度影响力青年作家。都市短篇小说集《小野兽》正在热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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