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军上将在日记中评价民国政要 | 短史记
2019/3/11 8:00:00谌旭彬 短史记

     文 | 谌旭彬

     抗战期间,徐永昌长期担任军令部部长的要职,参谋戎机;后获授陆军一级上将。

     与蒋介石相似,徐也有每天写日记的习惯。他位处政治要津,政治立场也颇持平,故其日记,对观照抗战时期国民政府高层人物的性格面相,深有助益。

     譬如,徐永昌记何应钦:

     “何敬之平日办事都好,愈有事愈好琐事,每晚往来于说电话亦费一二小时,又随时阅看文件,(不尽紧要。)说话、听话都在匆匆,蒋先生下唯一重要人物,乃竟如此。”

     何在抗战期间长期执掌军政部,徐、何因工作关系来往密切。由此观之,抗战期间军政部屡受前线部队诟病,非为无因,亦非纯因派系矛盾,何应钦“何婆婆”之绰号,可谓名副其实。

     再如,徐永昌记阎锡山:

     “常感到一种主张,请阎先生做,渠总是怀疑,甚而至于反驳不已,过若干时日,阎先生自将此种主张提出询余意见,此时只要答以甚好,即便施行。”

     自己开会提建议,结果被领导驳回,过些天领导“自主”提出个建议,和自己被驳回的那个一模一样——阎锡山这种做领导的性格特征,近现代政治人物中所在多有,在“林彪笔记”中也可以看到类似的描述。普通人在日常工作中,也大概率会遇到。

     再如,西安事变后,张学良曾居住于浙江溪口,徐永昌亦奉蒋召至此,彼此有颇多近距离的交流。据徐日记,张学良由戴笠陪同,初至溪口时,“意气至豪,在渠以为极周至、极爱国,事实上则大都非是,今仍不悟。”徐对张的评价是:“思想幼稚”、“极易受环境支配,亦可以说是浮躁、无定见,苦哉。”但也肯定张“富感情,爱国心浓厚”,惟认为这种“不愿准备、不稍忍耐,希冀一战胜人”的爱国心,“正如打吗啡以求身体健壮者”,只会“重招耻辱”。

     就杨虎城、张学良二人比较,徐的判断是“张躁杨私”。徐并记录:杨虎城要求西安事变善后条件之一,乃“陕变经用六百万准报销”,张学良在溪口称:“由事变起截至渠离西安两星期间,用款不过二十余万。”③

     再如,刘湘在西安事变爆发时,有援张举动,中央人员之在川者俱遭监视,徐评价称:

     “刘湘人妖哉!”

     鲁迅生前,在文坛已较有名,但其作品甚少进入国民政府高层政要人物的视野。徐永昌可算是个例外,1940年5月,他曾阅读过鲁迅文章,也不知道他究竟读的是什么内容,竟使他得出了如下评价:

     “笔名鲁迅者做小说,颇能煽惑青年,其居心不忠厚,愤慨出于忌妒,伎俩在无中生有。使其人通显,亦不能优于汪精卫、陈公博。”

    

     图:徐永昌日记(图片引自台湾“中研院”网站)

     徐在日记中评价最多的,要算他的直属上司蒋介石。

     某天上班路上,徐突然领悟到,蒋的基本性格特征,乃是“大声以色”:

     “途中细体‘大声以色’,实蒋先生之行径也。蒋先生诚有善善恶恶意,惜疎于识人,求功太急,苦口鲜效,治丝愈纷,虽然,就今日可任首领者,尚无出其右者。”⑥

     所谓“大声以色”,语出《诗经·大雅》:“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略言之即:怀有道义之人,不必声色俱厉。按孔子的说法,以“声色”,也就是疾言厉色来教化民众,“末也”,是低级手段。

     最能体现蒋“大声以色”者,莫过于其以拐杖殴打兵役署署长程泽润。

     据徐永昌日记,这件事的始末如下:先是,戴季陶之子戴安国耳闻重庆市机房街新兵惨遭殴打,告知蒋纬国,蒋纬国又告知蒋介石,蒋遂“遣特务兵多人围守该处”,派士兵把现场给包围了,然后召集政府要员多人,同往现场察看,“所见其人似鬼,其地如狱,伤痕宛然,遂告之曰我为委员长,汝等无惧”——见到一群不像人更像鬼的新兵,跟他们说不要怕,我是委员长。蒋盛怒之下,要追究责任,恰好,这个时候兵役署署长程泽润赶到,蒋立刻就上演了全武行:

     “委员长怒而捶击之,杖为之折,程目亦伤。

     对于此事,徐的评价是:

     “蒋先生震怒当然,应鞠之以军法,而以杖痛击并伤其目,毋乃过乎?”

     震怒是应当的,但处理问题应该依照军法,交给执法部门,自己挥舞拐杖打人,还打伤了人眼睛,这也太过分了。

     抗战末期,蒋置身内外交困之中。外有美国欲攘夺全部国军指挥权交予史迪威。蒋最终选择与史彻底决裂,徐评价此事称:

     “真如人评蒋先生能大忍而不能小忍”

     内有军队腐败。徐认为“官兵训练太差,风气太坏,以致追溯其由,蒋先生似不能辞其咎”,但在蒋的立场,他不认为问题出在自己身上,而是试图用更激进的办法来解决问题。

     这个更激进的办法,就是彻底抛弃旧国军、另造新军。⑧

    

     图:1945年9月2日,徐永昌作为中国受降代表,登上密苏里舰签字接受日本投降

     此举在国民政府高层引发了不小的震荡。

     1944年9月3日,军委会众人在曾家岩蒋介石官邸聚餐,“蒋先生对于目前国军情形甚悲观”,蒋提出要编练十万学生军,让众人着手筹备。

     9月9日,军委会开会讨论,“敬之、健生、文伯、为章等对此咸不赞同”,何应钦、白崇禧、张治中、刘斐全都表示反对。

     9月16日,军委会再开会讨论,“张文伯、钱慕伊争执甚力,几于动武”,两人差点打起来。

     9月20日会上,白崇禧发出警告,此举若实施,“全体国军恐将解体”

     对这些反对之声,蒋的回应是不予置评,只催众人赶紧去办,“蒋先生甫经提及此案时即令速办”;徐永昌自己也提了许多反对意见,但“蒋先生仍不稍动,力排众议饬即着手,仅谓一面尽管办一面来研究”。⑨

     很显然,蒋没有任何兴趣,与何应钦、白崇禧诸人商议此事。他对军委会的唯一要求,只有执行。

     虽则如此,徐对蒋仍抱有一些期望,在日记中为其打了一个“上中”的分数:

     “蒋先生为人不猛,恶恶而不能去之,非善之道。犹得几分忠于谋国,近尤积极,在领袖中可称上中,纵眼徧求国内如彼者尚少,国事似非绝望也。”

     大意是:蒋这个人不算残暴,他痛恨恶,但没有能力消灭恶,这不是为善之道。不过他对国家还有几分忠心,最近也算积极,在领袖当中可打个“上中分”,国事还没到完全绝望的地步。

     徐写下这段日记,是在1944年9月30日,正值豫湘桂战役大败之际。这个评分与“国事似非绝望”之辞,大约也有自我安慰、自我鼓舞的意味在其中罢。

     (完)

    

    


     ①徐永昌日记,1937年7月14日。

     ②徐永昌日记,1937年1月1日。

     ③徐永昌日记,1937年1月13日、14日、16日、18日、25日、2月12日。

     ④徐永昌日记,1936年12月22日。

     ⑤徐永昌日记,1940年5月6日。

     ⑥徐永昌日记,1944年8月13日。

     ⑦徐永昌日记,1944年8月30日。后在蒋的坚持下,程泽润被判处枪决,时任军委会军法执行总监的何成濬对此颇有异议,认为按军法当罪不至此。

     ⑧徐永昌日记,1944年9月20日、30日。

     ⑨徐永昌日记,1944年9月9日。

     ⑩徐永昌日记,1944年9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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