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登月50周年：美苏“太空争霸”的胜负手 | 短史
2019/7/20 13:21:03 短史记-腾讯新闻
五十年前的今天，1969年7月20日，阿波罗11号飞船登月舱在月球成功着陆。
此后，美国共将12名宇航员送上太空，带回大量月岩标本，加深了人类对宇宙的了解。不过，美国当年不惜巨资实行登月计划，首要目的并非科研，而是应对苏联的“太空争霸”。
苏联抢先发射人造卫星
“二战”后，美、苏两国各自从德国获得了一批火箭专家，开启了本国的航天事业。1952年，艾森豪威尔就任美国总统时，空军高层即建议发展人造卫星，并说“对卫星的需要并不完全来自军事考虑，发展和发射第一颗卫星运载工具也会具有高度重要的政治、心理和科学意义。”但当时美国正削减国防开支，在发展航天技术上的投入很少。1955年，美国才宣布，计划发射一枚“科学卫星”。①
四天后，苏联针锋相对地表示，也将在年内发射卫星。
当时，苏联急欲在科技方面压倒美国，于是全力支持科罗廖夫主持的卫星计划。为避开技术难关，抢在美国之前发射卫星，苏联将原计划重1000—1400kg，带200—300kg设备的卫星简化至极致——重83.6kg，除一台无线电发送器外，不携带其他任何复杂仪器。这样，1957年10月，人类历史上第一颗卫星“斯普蒂尼克1号”成功进入轨道。《真理报》发表文章称：
“人造地球卫星将为太空旅行开辟道路，现在这一代人将目睹在新的社会主义社会里，自由而有主见的劳动人民怎样将人类最大胆的梦想变为现实”。②
苏联卫星上天的新闻，震动了整个西方世界。
《纽约时报》刊文提醒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不但应当重新接受新的思想，而且应当迅速寻求有效的补救办法，使美国在这场不仅是军备和声望的竞赛，而是生存的竞赛中重新获得领导地位”。英国《卫报》在报道中感叹，“很明显他们(苏联)在导弹技术领域已取得极大的领先地位”。
虽然艾森豪威尔及军方深信，“今天要是有任何国家情不自禁地攻击美国，它本身将迅速遭到可怕的毁灭”，但面对汹涌民意，为了提振美国及西方盟友的自信，也只能被迫加大同苏联的太空竞赛规模。1958年，携带有更多科研设备的美国卫星“探险者1号”成功发射并进入轨道。
图：苏联发射的第一颗人造卫星“斯普蒂尼克1号”
1957年—1958年，美、苏两国的航天技术其实并无决定性差距，只是苏联获得情报，知道美国将在几个月发射卫星的消息后，抢先发射了一颗。
在追平苏联的卫星发射纪录后，对进一步发展载人航天的必要性，美国政府依旧保持怀疑。艾森豪威尔认为，伴随苏联卫星而来的将是不景气，和巨大的额外花费，如今急躁的民意高峰已经过去，希望国防部能想办法节省掉2亿美元甚至更多。对于国家宇航局提交的载人登月计划书，艾森豪威尔回答：
“哎呀，我也很想知道月亮另一面的情况，但是今年我不能花钱去探究它”。③
美国对航天技术的轻视，使苏联又相继获得了几个“第一”：第一个将哺乳动物(狗)送上太空；第一个在月球着陆的航天器“月球2号”，以及1961年4月，加加林成为第一个进入太空的人类。
这些“第一”，让美国在“冷战”中处于一种相当不利的舆论氛围。赫鲁晓夫宣称，“这是资本主义国家追赶我们的时候了”。《纽约时报》则悲观地说，“我们的盟国会离我们越来越远，因为旁观者确信苏联是未来的霸主。我们的影响力如同赫鲁晓夫所希望的那样，正在逐渐削弱”。
这种舆论氛围，让新任美国总统肯尼迪倍感压力。早在竞选时，他就曾表示，“我们正同俄国人进行战略空间竞赛，并且我们一直以来都处于下风……如果苏联控制外层空间，他们就会控制地球……为确保和平与自由，我们必须争第一”。④要想改变美国在这场太空争霸中表现出的劣势，肯尼迪只剩下一个选择——将宇航员送上月球。
图：1961年，肯尼迪对国会演讲有关登月计划的内容
美国在“登月竞赛”中取得完胜
在加加林进入太空后的第三天，肯尼迪召开会议，讨论载人登月的可行性。不久，肯尼迪在国情咨文中首次提出“阿波罗计划”，并得到国会批准。
约翰逊继任总统后的1965年，美国政府给予航天局的财政投入，占到当年总财政的5.3%。约翰逊成了美国赢得“太空争霸”最终胜利的关键人物。
阿波罗计划一开始并不顺利，1967年1月，阿波罗AS204号(后来被称为阿波罗1号)意外起火，导致3名宇航员遇难。
1968年10月，载有3名宇航员的阿波罗7号成功进入地球轨道；同年12月，3名宇航员乘坐阿波罗8号进行首次环月飞行；1969年7月20日，阿波罗11号登上月球，美国总统尼克松在和宇航员通电话时，特意要求他们和美国国旗一起出现在电视画面中，以显示美国在宇航事业上的巨大成就。
尼克松给予登月宇航员极大的礼遇，主要是看重登月一事在同苏联争霸中的政治意义，而非对宇航事业有太多兴趣。1970年，尼克松提出的“太空政策新纲要”如此写道：
“我们在载人登月领域的成功，有助于未来航天事业的发展……然而，有许多困难摆在我们面前，有许多亟待解决的问题等待我们去处理，所以我们要学会优化配置有限资源。”
按照宇航局的原计划，从阿波罗10号到20号，会有10次载人登月行动。由于尼克松对财政投入的削减，尤金·塞尔南乘坐的阿波罗17号之后，一切登月计划都被取消。塞尔南成为“最后一个在月球上留下脚印的人”，时为1972年12月。⑤
与美国不同，苏联的登月计划是秘而不宣的，直至冷战结束，一些档案才得以公开。
1964年，苏联首席航空科学家科罗廖夫曾如此说服赫鲁晓夫支持登月计划：
“美国不仅要完成绕月飞行，而且将在1967年实现载人登月，这是第一个苏维埃国家在地球上诞生50周年的日子。如何避免美国加速它的计划？距这个时间还有3年，这期间，我们应当充分重视起来，组织好我们的努力工作，解决载人登月和返回的各种问题。”
同年，苏联做出了《关于月球和宇宙空间考察工作的决定》，登月计划正式出台。⑥但由于技术上的不足和科罗廖夫的去世，苏联在登月探索上没能继续以往的辉煌。
美国阿波罗1号发生的事故，在当时曾被苏联刻意渲染。1966年7月，苏联宇航员科马洛夫表示：
“苏联没有必要像美国那样加快载人登月的进度，因为我们的首要原则是确保每位宇航员的生命安全。但是我敢保证，美国不会在登月竞赛中先拨头筹。”
1967年3月，负责苏联宇航员工作的卡曼宁又说：
“苏联将保证宇航员的绝对安全。阿波罗1号的事故是由于美国登月计划急于求成造成的，苏联绝不会犯同样的错误”。⑦
其实，因各种仓促实验，苏联造成的事故是很多的。比如：从1966年11月—1967年2月，苏联联盟号飞船所进行的秘密实验全都失败了，但1967年4月23日，为了给五一国际劳动节“献礼”，联盟1号飞船还是升空了。当晚，联盟1号飞船失事，宇航员科马洛夫遇难。1969年2月，苏联发射的首辆月球车在起飞52秒后爆炸，搜索部队没有被告知散落的残骸具有放射性，结果导致大量人员被辐射伤害。1969年7月3日，苏联试验N-1火箭失败，发射台被炸成废墟。⑧
种种频繁失败，最终导致苏联彻底输掉“登月竞赛”；登月，也成了美苏“太空争霸”最重要的胜负手。
苏联的失败，至少有三大原因：
(1)始终将夺取“第一”、政治献礼和制造轰动作为发展航天的首要战略目标，忽视了对空间技术的切实研究。
(2)经济实力与科技实力逊于美国。
(3)管理体系混乱，制度上存在缺陷。不同设计局为登月方案争论不休。在科罗廖夫研制N-1火箭时，另一位科学家切洛梅的火箭方案亦在同时推进，使苏联登月计划原本有限的投入被分散了。切洛梅因使用赫鲁晓夫的儿子做助手，所以很被高层看重。科罗廖夫去世后，苏联科研体制的弊端更加显现，当时在军工科研体系中，也存在对总设计的个人崇拜，新继任的首席科学家米申，没有这样的个人威望，以至举步维艰。
图：乘阿波罗16号飞船，到达月球的约翰.杨
两国的巨额耗费
美、苏两国这场“登月竞赛”，当年究竟花了多少钱呢？
美国的载人登月计划包括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水星计划”，需要解决人类在外层太空长期停留，以及从月球返回进入地球大气层的问题，耗资约4亿美元；第二阶段是“双子座计划”，需要解决航天器对接、宇航员太空行走等问题，耗资约12.8亿美元；第三阶段“阿波罗计划”，才是研究载人登月问题，耗资约240亿美元。⑨
“水星计划”于1958年启动。为了评估登月所需预算，艾森豪威尔当时组建了一个名为“关于载人航天的特别委员会”的机构。委员会估计，要实现载人登月，需投入260-580亿美元。艾森豪威尔震惊之下，着手削减国家宇航局预算，取消了除“水星计划”外的所有载人航天项目。
1961年，苏联将加加林送上了太空，作为应对，美国须赶在苏联之前将宇航员送上月球。国家宇航局估计，若想在1970年实现登月，大约要花费223亿美元；如果要进一步加快速度，在1967年登月，则要花337亿美元(1976年美国的GDP约为8300多亿美元)。肯尼迪总统赋予“阿波罗计划”以“全国最高优先权”，在财政上全力支持国家宇航局的工作。⑩
1963年，肯尼迪遇刺，继任总统约翰逊继续维持对“阿波罗计划”的支持。1969年7月20日，阿波罗11号终于将人类送上月球。
简言之，为抢在苏联之前登陆月球，美国至少投入了约260亿美元。
由于这些资金全部来自政府拨款，所以“阿波罗计划”必须在公众、国会以及科学界的严格监督下进行。参与其事的人员，需时时对自己工作进行解释、说明。美国宇航局为最大限度地利用经费，减少外界质疑，制定了一系列管理项目、控制成本的办法。
比如，对于宇航器硬件的研制，宇航局会先利用自身先进的技术实力，制定规范、要求，然后向科技公司招标，分别设计、制作各个硬件。由于登月计划“前无古人”，对很多硬件的研制费用，都无法准确估测，如“双子座计划”1962年估算成本为5.31亿美元，但实际花费是这个数字的近3倍。于是宇航局成立了多个委员会，负责对承包商进行评估。当承包商因技术等问题，要求增加经费时，须由委员会评估决定是否给予更多经费。?
此外，美国宇航局还采用适度冒险的办法，“大幅度压缩试验项目，采取一次试验多方收效的办法”，来保证研究进度；同时减少试验次数、减少硬件订货量，以控制成本。
尽管如此，“阿波罗计划”还是因其巨额花费，引来了诸多非议。有科学家认为，由载人登月学到的宇宙知识，完全可以通过付出更少代价的方式获得。?而支持者则认为，当时美苏“冷战”已至关键节点，美国在“登月竞赛”中的获胜，极大地稳固了民众和盟国的自信，这种成效很难用具体的金钱来衡量。
苏联在登月计划中究竟投入了多少资金，目前档案还没有解密。
从有限的公开材料可知，从1966年-1970年，苏联在外层空间项目上共投入79亿卢布(按照当时汇率，约合240亿美元)，其中约20%，即48亿美元用于登月计划。相比之下，美国仅在1966年一年，就为登月花了45亿美元(1970年苏联的GDP约4300亿美元，值得注意的是，苏联GDP里约一半的比例来自军工企业，其工业的80%与军工有关，这使其真实经济实力远低于GDP总量)。苏联军方一向对载人登月计划持抵制态度，国防部长安德烈格瑞琴科甚至说：
“我不给你人，也不给你钱，我不想和政府一样助你们把钱花在无用处的风气，总之我反对登月计划。”
因花费过巨，1972年之后美国再未将宇航员送上月球；1976年，苏共中央通过决议，正式终止了对登月计划的拨款。美苏“登月竞赛”宣告结束。
不过，当年的登月者们肯定想象不到，尽管史实俱在，五十年后的今天，中文互联网却仍广泛流传着“美国登月是一场骗局”这种荒诞不经的谣言。
(完)
图：中国的“玉兔”月球车
注释
①张杨：《冷战与美国的外层空间政策(1945—1969))》，东北师范大学2005年。
②赵洋：《太空中的宣传竞赛：苏美早期航天活动与政治宣传的互动》，《科学文化评论》2007年第4期。
③张杨：《冷战与美国的外层空间政策(1945—1969))》，东北师范大学2005年。
④⑤⑦⑨张弛：《冷战中的美苏载人登月竞赛》，陕西师范大学2011年；
⑥李成智、李建华：《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出版社》，北京航空航天大学2010年，第352页。
⑧吴昊、吴俊强、郭修凯：《科罗廖夫之死——从运载火箭发动机技术的发展看美苏太空竞赛的转折点》，《学理论》2012年第24期。
⑨中国科学技术信息研究所编著：《国外科技计划管理与改革》，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2015年， 第112页。
⑩张杨：《新冷战前沿：美国外层空间政策研究 1945-1969》，东北师范大学2005年。
李成智、李建华：《阿波罗登月计划研究》，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333页。
(美)伍兹：《阿波罗是如何飞到月球的》，清华大学出版社2012，第2页。
http://weixin.100md.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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