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平：假如没有家具这个词
2022/10/16 6:48:00 孙立平社会观察

     一位朋友家正在装修，在电话里聊天的时候，就不免说到家具之类的事情：家具买了吗？昨天看家具去了等等。

     聊着聊着，我突然就想到一个问题：假如在我们的生活中没有家具这个词，这样的聊天会怎么进行？

     我们可以设想一下下面的情景：

     在历史上的某一个时刻，桌子已经叫桌子了，椅子已经叫椅子了，沙发已经叫沙发了，床也已经叫床了。但家具这个概念还没创造出来。在这样的时候，我们会怎么聊天呢？恐怕要一样一样地说，那会非常费劲。所以我们应当感谢那位发明了家具这个词的人。可惜，我们找不到那个人了。

     由此就想到，在学术研究中，甚至在日常生活中，概念的重要性。我们经常听到有人对概念不以为然，一句常见的讥讽之语就是玩弄概念。其实，概念是非常重要的。当然，玩弄概念的现象是存在的，一个概念提出来，不能给人们带来新的认知，不能让人们产生新的洞察，只是把事情换个说法而已，这样的概念就没有任何意义，鼓捣这样的东西就是玩概念。

     一个好的概念，要能增进人们对事物的认识。我们经常遇到这样的情况：对于一件事情或者一种现象，人人心中有，人人口中无。为什么？没有一个恰当的概念能将其表达出来。我们现在的生活中也不乏这样的现象。这时，一个好的概念，可能本身就是一个思路，就是一个新的角度，就是一种新的认知。

     退而求其次，一个好的概念至少要给人以方便。家具这个概念就是如此，它是一个集合的概念，是一个类的概念。它的作用是可以赋予事物以秩序：这一类是家具，那一类是家电等等。同类的东西可以集中在一个商场卖，在我们脑袋里也可以有一个清晰的位置与图景。这样的概念，还可以使我们的表达更简练，两个字就可以把那一大堆东西概括了。不然的话，我们说话会多么啰嗦。

     所以，不要以为这个事情很简单。我们每天说那么多的话，不知要用多少个概念。如果没有这些概念，可能我们连口都张不开。所以概念是重要的。

     想到这里，这几天就不禁去翻自己过去写的那些文字。真是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在过去的几十年中，还真的提出不少这样的东西。当然，从严格的学术意义说，有的可能还够不上概念，只能算是一种提法。此外还要说明的一点是，提出一个概念或说法，并不意味着要造一个新词，许多这样的概念都是源于生活中已有的词汇。不过，使生活中的词汇转化为分析性的概念，必须进行界定，哪怕有时这种界定是暗示性的。

     我大致盘点了一下：

     附录：我提出的的一些概念、算不上概念的词汇和提法

     上个世纪80年代：第三种担忧、初级群体的衰落及其对社会的影响、孤立时代多中心时代与全球化时代、社会对科学技术的吸收与容纳能力、意识形态的双重功能及其互相削弱效应等。

     上个世纪90年代：后发外生型现代化、现代化的时序模式、现代化衰败、总体性社会、后总体性社会、行政整合与社会整合、自由流动资源与自由活动空间、作为权力运作机制的变通、不落空阶层、精英联盟、总体性资本与总体性精英、偶得性收入与常规性收入、一次性支付能力与常规性支付能力、过程-事件分析、实践社会学、延长社会学核心概念解释链条、蹂躏道德现象、社会溃败等。

     本世纪第一个十年：断裂社会、结构失衡、行政主导型二元结构与市场主导型二元结构、中国进入利益博弈时代、市场经济条件下的利益均衡机制、利益与诉求表达的六大机制、耐用消费品时代、上层阶级化下层碎片化、上层寡头化下层民粹化、社会结构定型化、新失业群体、体制性拘谨、社会生活西西里化、底层沦陷、重建社会基础秩、谬赏主义序等。

     本世纪第二个十年至今：紧关系、转型陷阱、不稳定幻象、逐级复制的作恶授权、权贵恶政、容错空间与纠错困境、短链条正义、收缩型思维、弹性空间、文明冲突内部化、基础型信任与博弈性信任、大拆解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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