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迅雷:中国经济转型,关键看这两大门坎迈不迈得过!
2022/4/16 19:28:01 价值线

作者: 李迅雷
来源: 李迅雷金融与投资(ID:lixunlei0722)
步入2022年以来,我们遇到的至少有两大问题是超预期的,一是新冠疫情的持续和扩散超预期,新一轮的奥密克戎病毒在西方国家防疫纷纷解禁的背景下,进一步向全球蔓延,我国多地出现疫情传播,甚至为防控疫情而不惜封城;二是俄乌冲突不断升级,且有长期化趋势。
这两大问题最终如何解决,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但它们却导致了一个确定性的结果:以原油和粮食为代表的大宗商品价格持续上涨,大部分发达国家的经济增长预期不断下调。
那么,我国将如何应对这一严峻局势,凭借过去的出口或投资拉动模式已经越来越难了,但要实现经济增长模式的转型,又非一蹴而就。
本文将分析当下中国经济现实路径和转型的难点。
当务之急:畅通内循环
2022年的国际局势突变,给我国的外需构成不利,也就是在外循环不畅的情况下,需要畅通内循环,这就需要在扩内需上发力。扩内需包括投资需求和消费需求两大方面。
就投资而言,主要包括制造业投资、基建投资和房地产投资三大方面。制造业投资与经济前景的关联度更大些,如前所述,中国的制造业企业主要集中在下游,其次是中游,上游的偏少,而中下游制造业投资多具有顺周期的特征。如今PPI居高不下,原材料价格大幅上涨,拉动PPI增速一路走高,给不少企业成本端带来较大的压力,再加上疫情影响比2021年更大,故长期看制造业投资增速或将继续回落。
基建投资被作为今年稳增长的主要手段,但从过去看,基建投资一直是超前于我国的经济发展水平,如高铁和高速总里程,都是全球第一,美国的GDP总量比中国多三分之一,迄今没有一条高铁。因此,中国被称之为“基建狂魔”。从短期看,基建投资增速上升,可以起到稳增长的作用,但同时又会增加政府的债务,因为基建的“好项目”越来越少,能带来现金流的项目不多了。
过去中国的基建存在巨大需求,是因为有制造业快速发展的支撑,所以民间资本也乐意投资有利可图的基建项目。如今,中国的基建主要靠政府投资,如从基建投资的资金来源看,除去民间投资的部分占到了七成以上,这说明基建投资还是依赖于广义财政资金。
政府资金在基建投资资金中占比(%)

来源:Wind, 中泰证券研究所
当年日本政府在房地产泡沫破灭之后,为了摆脱经济下行的困境,也持续不断地投资基建,但最终经济增速还是上不去,而杠杆率水平却大幅上升,成为全球政府杠杆率水平最高的国家之一。
给房地产松绑也是目前人们预期较高的稳增长手段,确实也有必要,因为中国经济对房地产的依赖度一直很高,不可能在短期内就能摆脱,房地产业稳不住,将对金融稳定带来巨大影响。但是,中国的房地产大周期应该到了下行期了,这已经不是靠政策能拯救的。正如过去房地产处在上行期的时候,政策反复打压也不能使其回落。
可见在促内需方面,通过投资拉动模式短期会有一定效果,可起到稳增长效果,但从长期看却事倍功半,投入产出比不断下降。因此,还应该在消费端发力。我国在2016年就力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具体目标落实到“去产能、去库存、去杠杆”,说明我国的供给总量是过剩的,而供给总量过剩的解决方法,除了减少供给外,还可以增加消费需求来应对“需求收缩”。
扩大消费需求,核心就是增加消费主体的收入,至于家电下乡、以新换旧、消费贷之类的,都属于辅助手段,对促消费的作用不大。从过去几年的数据看,社会消费品零售额的增速一直很低,即内销与出口的超高增长形成强烈反差。消费的主体是中低收入群体,这部分群体有巨大的消费需求,但有效需求不足,实际就是应该提高该群体的收入水平。
如何提高中低收入者的收入水平,无非就是从一次分配、二次分配和三次分配的改善入手,这与共同富裕的目标完全一致,关键在于要知行合一,我在这方面的研究报告已发多篇,不再赘述。
从过去看,每次面临经济下行时,都是主要靠投资拉动,而非消费拉动,其结果则是宏观杠杆率的快速上升。美国此次应对疫情对经济的冲击,主要靠财政给居民部门大量发钱,且其效果显著,对就业和经济增长的拉升非常明显,甚至带动了房价上涨,后患则是通胀率持续上升。
两大难点,代价巨大
接下来,再谈一下中国经济在未来转型过程中存在的几点难点。
第一个难点是居民收入结构的不合理。为何中国经济增长模式要从投资主导向消费主导转型很难呢?原因很多,如前所述,中国的优势在于人口红利,人口红利的实质就是劳动力资源丰富且廉价,即居民可支配收入占GDP的比重低,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显示,2021年的占比只有43%(注:这是抽样统计结论,存在低估可能,但消费主体——即中低收入组的低估幅度不大),而全球平均水平约60%,其中美国超过80%。
如果我们从税收角度去看,就更容易发现,我国的政府部门与企业部门的关联度很高,与居民部门的关联度较低。即与企业部门直接或间接相关的税收要占到税收总收入的65%左右,与居民部门直接或间接相关的税收大约15%左右,如个税占比只有7%。换言之,政府部门对企业的依赖度较高,这也是投资和出口拉动作为增长模式的结果。但居民部门的收入结构问题是需要高度重视的,因为个税占比过低,也没有资本利得税、房产税和遗产税这三大基本税种,即居民收入再分配的功能偏弱。
2021年我国主要税种收入结构

来源:Wind, 中泰证券研究所
反观美国联邦政府的税收结构中,2020年个税占比达到47%,而企业所得税占比只有6.2%。因此,美国财政向美国居民发放现金补贴,给失业人员发放巨额失业救济金,可谓取之于中高收入者,发放给全体居民(杠杆率水平的提高实际上也要通过税收偿还)。从而让居民部门在疫情爆发时仍然具有较高的消费能力和投资意愿。
2020年美国联邦财政收入中各税种占比

来源:Wind, 中泰证券研究所
从税收结构就可以解释,为何我国的减税降费主要是针对企业部门,对居民部门的减税或补贴(如发放消费券等)的案例很少。货币总量的持续扩张(如M2长期高增长),其结果一般都是企业部门和居民部门中的高收入者受益,而中低收入者的相对收入减少。而统计数据表明,从2020年开始的持续三年疫情,使得居民部门的收入差距进一步拉大,原因是中低收入者多集中在劳动密集型部门,人际接触率较高,容易受疫情影响而被动歇业。
因此,中国经济要实现转型,首先需要通过税制改革来缩小收入差距,通过对高收入者实行有效征税来提高个税的比重(我国高收入者的实际收入水平存在明显低估),通过第三次分配来提高低收入者的收入水平和社会福利。但是,这些人们都明白的大道理,说易行难,由此成为经济转型的难点。
中国经济转型的第二个难点是人口老龄化可能导致的创新动力不足。我国的人口老龄化来得太快,原先比较一致的预测是估计到2028年中国才出现总人口数量的减少,如今估计今年就会出现总人口减少了。
不少学者经常强调,中国即便没有了人口红利,还有工程师红利。那么,假设有工程师红利,体现在什么地方呢?是经济增速的恢复上行,是劳动生产率增速的上行,是制造业增加值比重的提升,是中国在全球产业链中的地位提高?总之,有没有工程师红利,需要提供一个量化的指数来说明,而不是只提出一个笼统的概念或逻辑线索。
如果以劳动生产率的增速变化来判断中国是否有工程师红利,那么,结果可能令人失望。以下是我前些年做的分析:劳动生产率通常以单位劳动时间产出衡量,由于中国无劳动时间数据,以就业人数及GDP衡量的劳动生产率之增长率,从1995年到2015年,美国的中位数水平是2.0%、日本大致是1.7%,而中国则超过了8%,可见过去中国经济增长的动力还是来自于劳动生产率的提升。但中国在2007年之后,劳动生产率就呈现增速下行的趋势。
中、美、日以产出衡量的劳动生产率

来源:Conference Board, 世界大型企业联合会,中泰证券研究所
事实上,我国的投入产出比一直在下降,研究发现,2012年以来,“劳动力素质+全要素生产率”的贡献急剧回落,劳动生产率的提升主要来自资本服务贡献。劳动力素质的贡献水平应有所提升而非明显回落。由此,全要素生产率增速的下行应该是主因。
尽管今年有1076万大学生毕业,但按照历年出生的人口数量推算,大学生毕业数量的峰值应该在明年就会出现,20年以后,则毕业生数量估计不足现在的半数。所以,今后无论是大学、中学还是小学,都将面临过剩局面。
中国与美国相比,缺少外来移民,留学生数量也比较少,所以,如果说有工程师红利,则最典型的案例是美国,每年能够吸引全球超过100万的优秀年轻人到美国留学。因此,美国由于有大量的移民,故人口老龄化的压力并不大,未来更具有人力资源的竞争力。
另一个反面例子则是日本,由于日本人多地少,也同样没有采取积极鼓励移民的政策,如今为时已晚。日本的创新动力与30年前相比明显不足,也就是说,越年轻越具有创新动力。而日本的“工匠精神”还是非常值得我们学习的。
中国大学生与日本相比,把金融作为职业首选的比例明显高,即便是工科类学生也有不少精英从事金融行业。中国金融业的增加值占GDP比重高达8%左右,而日本只有5%,即便美国也只有7%左右,可见中国的大学生绝对数量虽然多,但真正愿意成为“工匠”的还是不多。中国人对金融尤为偏好,例如A股市场的换手率大大高于日本股市,既有传统的文化习俗原因,又有现实收入报酬高因素。
因此,中国的制造业要迈向高端,中国的科技自主创新能力要提升,都需要有工匠精神,但这需要营造与之相适应的制度环境,需要在户籍制度上、移民政策上以及其他诸多方面的改革。去年末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也提到了“预期转弱”的压力,因此,在政策和制度设计上,需要做超预期的安排,才能让预期转强。
总之,转型要成功如同脱胎换骨,是一个非常艰辛的过程,需要付出巨大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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