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鄂日记之学医自当如问道
2019/3/18 7:31:56刘红雷 医学科普故事

     作者:刘红雷

     单位:北京大学第一医院(密云院区)

     第一篇 夜问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早在900多年前,北宋词人李之仪先生就预测了两个城市的相隔之远和相思之切。密云和竹溪,两个地界上毫不相干的城市因“南水北调”这一伟大的工程,而结成连理之情,一衣带水。受上级指派,我光荣地接受了到湖北竹溪县医院对口帮扶的任务。

     轻吻了一下爱人熟睡的脸庞,看着儿子长长的睫毛,心中的不舍竟无语凝噎。背起昨晚母亲为我收拾好的行囊,离开了温馨的小窝。见过凌晨四点钟的密云吗?为了赶航班,我有幸见到了一次凌晨四点钟的密云。

     呼啸的北风吹进脖子,顿时打一寒颤,离家的不舍也随着竖毛肌的强力收缩而抛到九霄云外。抬眼望了一下熟悉的小区,俨然整齐的楼房,有几家窗户映出了微弱的灯光。里面可能是晨读的少年,可能是往返于京密通勤的青年,可能是给孩子准备早餐的中年,也可能是倍受病痛折磨失眠的老人。

     昏黄的街道上,清洁工制服上的闪光条似乎比他们的灵魂更耀眼,更让人激动。车子在身边轻轻停下,司机落下玻璃有礼貌地问我,您是拼车去芍药居吗?路边早点摊的小伙子刚刚填满柴火,向我喊道,屋里有热豆浆,炸焦圈……

     城市昏黄的灯光没能遮住苍穹的星星,明亮但不耀眼,忽闪忽闪,让人心境豁然开朗。街上的落叶随着风漫无目的地,或旋转,或奔跑。踩在叶子上沙沙地响声,让我更加坚定了向前的步伐。

     凌晨四点,可能是繁华的褪去,也可能是新生的开始。忽明忽暗的灯光,像是倾诉黑暗的逝去,更像是迎接初生的旭日。走在凌晨四点的街头,我悄声地问自己,我是谁?我要干什么?

     当年,欧阳锋也曾在华山之巅发出了“我是谁”的怒吼。他虽然专注武功,但迷失了自我。而我,站在咧咧风中,非常清楚地知道,我是一名共产党员,我是一名高年资的泌尿外科主治医师,我是两个男孩的父亲。我要去执行上级分配给我的任务,我要履行医生治病救人的天职,我要给孩子树立一个父亲伟岸的形象。

     孤零零的树叶在枝杈上飞舞,凄惨的身影在飞快的车窗外被拉长,车胎和地面的摩擦声带我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坐在简陋的教室中,我身着哥哥传下来的不合体的衣服,高声朗读: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竹溪,汉为武陵郡,明割竹山地置竹溪,位于大巴山脉东段北坡,十堰市西南部,鄂西北的边陲,鄂、渝、陕三省交界的秦巴山区,同时也是精准扶贫的重灾区。因为桃花源记,竹溪在我面前挂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桃花源一直是文人们避祸出世的理想境界,西方叫作乌托邦,也就是“梦中才有的地方”,而我希望它能成为我的现实,为现实而奋斗,我的未来不是梦。

     第二篇 问道

     只身走在陌生的街道,霏霏霪雨落在脸上还没来得及滑落就飘散成雾,无影无踪,让人倍感惬意。我漫无目地走着,低头看着脚下的路,无意间瞥见石缝里不知名的小草,郁郁青青,竟然呈现出顽强的绿色,让人心旷神怡、宠辱皆忘。

     没有繁重的病历文书,远离了世俗的觥筹交错,不由地吟起了王国维先生的对人生独特见解的三句佳话。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是啊,每个人都曾经历过迷茫。对人生、对事业、对感情,我们身陷混沌,无所适从。但只要冷静下来,反躬自省,一定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一定会找到自己可以为之奋斗的方向。

     于是就进入到了人生的第二种境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之前我一直认为,目前我处于人生的第二阶段,并将长期处于第二阶段。直到我遇见了竹溪,才发现之前苦苦追求、扑朔迷离的幸福竟不经意间和我撞了一个满怀。

     我可以全身心地放松,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三点一线规律的生活,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优良湿润的空气可以让人毫不防备地贪婪地呼吸,城市的慢节奏让人有了充足的时间可以安静的思考一下将来,规划一下人生。此正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经过了一周的时间,我对竹溪的工作环境、饮食习惯以及方言俚语已基本适应。周五晚上的一台经尿道输尿管镜碎石取石术的顺利完成宣告了一周的工作告一段落。第二天,我决定游历一下武当仙山。

     漫天的飞雪加之山高路滑,有效的控制了游客数量,摆渡车只能停到乌鸦岭。剩下的路,只能置身冒雪前进,乌鸦的叫声在清幽的山谷间回荡,心中油然升起武侠小说里才会有的义无反顾。

     雪,无声地落在山谷、落在石阶、也落在我的脸上、我的心里……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这,就是道,就是规律,就是我要求索的智慧。

     凌晨四点钟的武当还在沉睡,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独自一人走在通向金顶的山路。由于积雪的眷顾,山路虽然崎岖,但至少有一丝光亮照出哪里有路。鸟儿耐不住寒冷,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翅膀振动弹下的积雪让我停下来,有幸仰慕一下苍天的树干。

     山间隐约传来鼓瑟之音,如凤在竹,空谷传声,时现时无。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闻。身边紫气氤氲,时卷时舒。我确信,山里面住着神仙。我放轻脚步,怕吵醒酣睡的仙人。

     问道武当,仰止太和。当站在金顶的那一刻,我才发觉自己是何等渺小。道法自然,还是人定胜天?

     我,我们,都只是芸芸众生,我们无法逃避生老病死,如同自然不能改变寒来暑往。对于漫长而又短暂的人生,我们都需要遵循“潜龙勿用、见龙在田、君子终日乾乾、或跃在渊、飞龙在天、亢龙有悔”的自然规律。我们无法掌控人生,但可以决定的是看待人生的态度,我们惋惜林冲的命运坎坷、苦闷忧肠,也可以效仿李白,潇洒飘逸,把酒临风……人生的真谛正在于始于胜天之志,终于道法自然。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第三篇 道别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满腹经纶的李商隐竟反复用“巴山夜雨”四个字来表达他的思乡之切和凄楚之深,可见巴山夜雨韵味深沉、寓意悠长。

     和竹溪的相见与道别,也是和巴山夜雨纠缠在一起的。经过18个小时的辗转,我们在一个凄冷的雨夜初到竹溪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而今,站在绵绵的雨中,我将默默地辞别月弓池,挥手白云边。

     忘不了,我们为那位尿道损伤的患者急诊手术后家属感激的眼神;忘不了,我们顺利完成那例经皮肾镜联合输尿管镜治疗复杂性肾输尿管多发结石术后自信而又幸福的笑容;忘不了,我们实施经直肠前列腺穿刺活检术后对病理结果的忐忑与祈祷;更忘不了,周末我们共游九里岗、龙王垭的欢乐时光……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我默默地将桌面上的杂物放回到它最初的位置,反复地擦拭着本就不脏的桌面。我知道,即将关闭的将是一扇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开启的门。这里见证了我的心路历程,见证了我的终日乾乾,见证了我的孜孜以求。

     在这里,我们曾为是否给一位复杂性泌尿系感染的患者应用限制级抗生素而各抒己见;在这里,我们接诊了一例疑似附睾结核的病例而请千里之外的刁主任远程会诊;在这里,我们共同学习了泌尿系结石围手术期抗菌药物应用的HALF分类及尿源性脓毒血症的防控;在这里,我们曾共同目送一位房颤患者行泌尿系结石术后顺利出院……

     车子在路口转弯之前,透过雨水朦胧的车窗,我回头望了最后一眼熟悉而又陌生的住院大楼。漆黑夜里的灯光,就像溪医人的品格一样明亮。

     此刻,郑院长的手机铃声仍会响起,全院的每一例急诊手术他都了如指掌;此刻,忙碌了一夜的护士仍不能休息片刻,术后患者刚刚平稳,她又将准备清晨的采血,指尖上的芭蕾即将奏响;此刻,夜班医生刚刚处理完急诊患者,虽然明天还安排了手术,但发福的背影仍伏在电脑之旁……

     雨点打在车窗上,水珠不舍地抚摸着玻璃,车子坚决地勇往直前,积水抛起的美丽弧线像是在和我挥手告别……

     雨阻行人天易暮,残酒未消鹧鸪住。渺渺丹江波,寒木下,楚天何处?

     折残杨柳应无数,饯离长亭萧声度。孤云戏征鸿,相伴也,梦还京都。

     别了,竹溪;别了,我的朋友们;别了,我熟悉了的酸辣和江淮官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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