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一部家族墓中发现的孤本古籍《明成化说唱词话》
2023/4/3 古籍
1967年,上海书店在一次古旧书收购中,意外发现了一批珍贵古籍——明成化年间永顺堂竹纸刻印的十六种说唱词话和一种传奇,共十二本,其中《花关索传》,内含前集《新编全相说唱足本花关索出身传》、后集《新编全相说唱足本花关索认父传》、续集《新编足本花关索下西川传》、别集《新编全相说唱足本花关索贬云南传》四种,是研究中国文学、戏曲和版画史极为重要的资料。上海书店出版社将这批资料全套影印,于2011年出版了《明成化说唱词话丛刊》。
成化本说唱词话是现存我国诗讚系说唱文字的最早刻本,对于通俗文学研究有着极重要的价值。此书出土后曾引起国内外学者的重视和研究,然而其发现经过却仍有不甚明晰之处。今日刊发李庆教授《也谈〈明成化本说唱词话〉》一文,他曾于1987年和几位日本学者一起实地调查此书的发现经过,文中详细披露了更多细节,相信可以增一些研究此书的历史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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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成化说唱词话丛刊》十一册(以下简称《说唱词话》,影印出版的《明成化刊本说唱词话丛刊》为十二册,称十六种,乃是把原来作为一册的有关花关索的四种,有关包公的三种都分别单独计算。另有一册为南戏《新编刘知远还乡白兔记》),是20世纪70年代地下出土的有代表性的古籍。它被视为我国现存最早的通俗文学刻本,在我国通俗文学的研究,小说研究和明代文学研究中,占有重要地位。
关于《说唱词话》的出土发现经过,1972年就有文章介绍。后来又有不同的说法。笔者在三十多年前,曾对此《说唱词话》的出土情况做过一些实地调查,有关内容在1989年国外的学术著作中披露过(见金文京等著《花关索传研究》,日本汲古书院,1989年)。由于学术著作流布有限,且涉及《说唱词话》的一些基本问题,故在此想略做说明,供方家和读者参考。
一
为了便于读者了解概况,先把有关论说和问题点做一简要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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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说唱词话》发现的消息,最初在1972年《文物》杂志第11期上公开披露。复旦大学的赵景深(注:以下正文中尊称概从略)写了有关介绍的文字。次年上海博物馆的汪庆正在《文物》杂志也是第11期上,发表《记文学戏曲和出版史上的一次重要发现》,做了更详细的说明。说是在“嘉定县城东公社澄桥大队宣家生产队”的“宣氏墓”中发现。该书1973年影印出版,书名定为《明成化刊本说唱词话丛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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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复后《明成化说唱词话丛刊》,现藏上海博物馆
谭正璧、谭寻在1980年《文献》的第3、4辑上,连续发表《明代成化刊本说唱词话述考》对墓主的情况等进行了考述。此后到90年代,国内有关《说唱词话》出土情况的资讯,大致在上述文章的基础上展开。
此书出版之后,引起国内外研究者的关注。70到80年代,日本学者尾上兼英、金文京,港台的学者曾永义、罗锦堂,在澳洲的柳存仁还有马兰安(AnneE.McLaren)等,从语言文字、小说情节、人物形象、戏曲发展等不同角度进行了研究。
以金文京为首的日本学者,包括大木康、井上泰山、古屋昭弘、冰上正等更进一步集中对《说唱词话》中的《花关索传》进行了研究。在研究中,他们注意到该书的出土情况不太明确,想搞清楚,促成了笔者等的调查,具体见下文。
关于该书的发现经过和文本,1998年,原在上海图书馆工作的沈津,写了《学术事功俱隆、文章道德并富——回忆先师顾廷龙先生》(此文后收入其所著《书韵悠悠一脉香》,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并在2004年10月出版的《顾廷龙年谱》中,列载于1967年。他根据自己的经历,认为《说唱词话》出土送交上海图书馆然后转到上海文管会的时间应该是196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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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廷龙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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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津 《顾廷龙年谱》
此后,国内的有关人士,上海书店的宣稼生、罗伟国、俞子林发表文章,重申对1972年收购的看法。沈津也有文章重申自己的见解。
到2012年前后,为了纪念该书问世40周年,除罗伟国、俞子林以外,原上海博物馆的李俊杰、原上海书店的杨嘉祐、还有署名“琉璃棠”(当是上海文博系统的专业人士)等文博系统的老人,又根据回忆以及档案,撰文回顾当初的过程,披露了不少新的情况。这使得我们对于该书的收购、鉴定、上报国家文物管理机构,以及最后整治修理、重新刊出的经过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上述论说中,明确了发现者是宣奎元和收购者是宣稼生,但还存在一些异议,有待解明。主要有两个问题:
其一,究竟是何时出土?何时由上海书店收购,并经专家鉴定,上报给上海文管会,并由文管会?笔者认为,这涉及“出土”和“收购”两个不同的时间概念。
何时出土?主要有两种说法:(1)1966年(见李俊杰《〈明成化说唱词话丛刊〉起死回生记》(《六十年风华——上海博物馆建馆60周年纪念文集》,上海书画出版社2012年12月),(2)1967年(见杨嘉祐《记明成化说唱本的发现与修复》,载《练川古今谈》第七辑,201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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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土的《明成化说唱词丛刊》一叶
何时被收购?主要也有两种说法,(1)1968年(沈津前引文),(2)1972年(宣稼生等人说)。
其二,究竟是在何人墓中发现的?也就是此书原来的主人是谁?现在也有两种稍见差异的说法:
(1)宣家墓,(2)宣昶之墓,进而认为是宣昶之妻的陪葬品。
这些需要再加探讨。
二
为了讨论问题,先把笔者和日本学者在1987年前往嘉定县宣家村调查的情况,说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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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文京,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教授
20世纪80年代,日本金文京等人,对成化本唱词中《花关索传》进行集体研究,发现这样一部世界孤本的文献,有关出土的具体情况并不详细,想进一步了解。1987年,金文京和当时在复旦的高级进修生日本京都大学的博士生松家裕子(现在为日本追手门大学的教授)联系。她当时在复旦中文系王运熙先生的指导下进修,和我比较熟悉。她知道上海图书馆的顾廷龙是我老师(庆按:顾先生在“文革”后,应复旦大学中文系之请,为我们文献学研究生上版本学的课,并被聘为复旦大学的兼职教授。同时聘任的还有潘景郑先生),和我谈了此事。这成了我们的调查《说唱词话》的契机。
我了解到,此事是上海书店的宣稼生经手的。于是,就在1987年10月19日,和松家两人,前往上海书店,访问了宣稼生。松家听得懂中文,在访问中,由我询问,个别地方(因为宣先生的发音、一些地名专门用语等)我做一点翻译和说明。整个访问,松家做了记录。
宣稼生告诉我们,那是在1972年,当时,因“文革”关闭了的上海书店重新开始收购古书的业务。他们第一个目标就是到嘉定县去。在各处张贴收购旧书的布告。
城东生产队有个农民,叫宣奎元,看到了布告,就把一部旧书带到了当时作为收购处的嘉定县新华书店,有十多册,有几册被水浸过,纸都粘贴在一起。宣稼生认为浸水结成块的不能收购,把余下的收下了。
宣稼生询问书的来历。宣奎元说,这是前几年,解放军到了自己祖先的坟地,“平整土地”。此后宣奎元等在那里发现了墓中有相当多的陪葬品,于是就收集起来,带回了家。因为知道法律不允许私藏出土文物,于是,把出土的陶器、金银首饰等,还有此书,送到了嘉定县的博物馆。博物馆把那些陶器等收下了,书则不收,叫他拿回去。这样,他就把书拿了回去,放到盒子里。因为是从坟墓中出来的东西,博物馆不要,丢了可惜,而放在自己的房间里又觉得有点“晦气”,于是就放到了屋后的猪圈里。现在看到了收购旧书的布告,所以赶快拿过来。他想,能卖一点钱总比放在自己的家里好。
宣稼生告诉宣奎元,出土文物,不能买卖。所以给了宣奎元一元五角作为“谢礼”。(庆按:这是当时宣稼生说的。后来杨嘉祐《记明成化说唱本的发现与修复》的文章说,上海市文管会在接到报告,让上海书店把书交到文管会。文管会除了把收购的费用10元人民币归还给上海书店之外,同时,还让书店再补发给宣奎元10元奖金。)然后就把书带回了上海,请上海书店和上海图书馆的专家鉴定(其中就有顾廷龙先生)。鉴定的结果,被认为是世间的孤本。于是,宣稼生又再次下乡,把当初没收下,也就是结成块状的那部分再收回。这些书都交到了上海市文管会,所在地就是上海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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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成块状的《说唱词话》部分册子
当时,刚从“牛棚”中解放出来的赵景深先生到上海博物馆,看了这些书,认为是“从未见过的书”,非常高兴,对这些书进行了解说。宣稼生还说:自己的名字是“宣稼生”,和这个“宣家生产队”的“宣家生”竟然耦合,感到真是一种人生的奇缘。并告诉笔者们,当时正在修撰的新的《嘉定县志》,也准备把这事记载进去。
以上是访问的内容。这次访问,我们有收获:确定了当时的出土地点和有关人员,特别是知道了第一个发现、收藏该书的人叫宣奎元。自然还有不满意的地方:发现的具体过程,地点、时间,尚不明确。
松家把这次访问的情况,用信件的方式告诉了在日本的金文京,金先生非常感兴趣,回信给松家,希望我们进一步调查。并表示可以提供来回的交通费。当时,前往嘉定城东公社,没有地铁,也没有高速公路,只有坐公交或者坐出租车,所需的时间很长。
在1987年11月25日,深秋之际,我和松家,还有当时在复旦古籍所进修的庆应大学的高桥智(现为庆应大学文学部教授)、京都大学的高级进修生要木纯一(现为岛根大学文学部教授)一起坐车前往。途中用了一个多小时。
到了位于上海市西北郊的嘉定县城东公社,找到宣家生产队,那里的人基本都姓宣。和生产队里联系,找到了宣奎元的家。
当时,宣奎元不在家,是他的妻子接待了我们。知道我们的来意,就带我们到当时发现书的墓地去。墓地在他们家西边不远的地方。看到我们造访,附近的人也围过来。据说和宣奎元一起收集墓葬品的宣友仁老人告诉我们,原来那里有十来个坟,靠北面的大部分已经都平整掉了,留下的也大多犁过,成了农田。但是幸好,还有一些南面的小坟敦和墓地前的石像还残留在地里。我们当时查看了一下,发现留在那里的,有两个石马,两个石羊。
松家从稍远的地方,拍了石马的照片(见《花关索传研究》前的照片)。
看了现场以后,我们又问了宣奎元的情况。他妻子告诉我们,他在附近不远的万荣建材商店上班。于是,她又带我们前往万荣建材商店去见宣奎元。他已经是那里的工作人员了。
宣奎元比较详细地和我们谈了当时发现墓葬的情况。
当时画了示意图(大致如下图,此图是从《花关索传研究》上录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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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的右图,是当时宣家坟地的示意图。左图是出土的坟墓平面图。
他说,墓地靠北朝南,有一个大的主坟,在大坟南面,两侧分列若干小坟墓。在主坟的前面,原来有一块墓碑,两面都有铭文。据他说,那个大坟是宣昶的。墓碑当时送到上海博物馆去保存了(但是经笔者采访后到上海博物馆查询,回答说没有收藏)。
主坟外边有石廓,内是木廓,最里面是石棺。(庆按:这是当时宣奎元的说法。)主墓中是一大两小三个棺材,大的是男性,有官服,小的两个是女性。
后面的坟,都是两个棺材。存放那书的,是在主坟南边两列坟中右侧的第一个坟内。坟内右侧男性穿戴官服。书放在死者的右肩旁(死者面朝天,如上左图所示)。下面的两册浸泡在水中。
关于出土的时间,宣奎元说是在1964年前后,在“文革”之前。这和后来各种报导中所说的不同。
当时,由我根据自己觉得需要了解的问题,一一询问,松家女士做了笔记。同时高桥智、要木纯一,记得还有一位也是日本的女留学生都在场。采访完毕,我们还在商店前一起拍照留念。
采访完了,我们又特意到嘉定县的博物馆去参观,但是,展品中没有宣昶墓中出土的东西,只有关于钱大昕的展品。
此后,松家把有关情况,写信告诉了金文京。金文京根据松家告诉他调查情况的信件,写了一个简报,发表在日本《东方》杂志第85期上(1988年4月)。发表了《成化本说唱词话发现简报》,把我们的调查情况,向学界作了介绍。
根据以上调查,笔者认为可以确定如下几点:
其一,此书的发现,宣奎元说是在1964年。笔者当时对于他所说的“解放军”平整土地的时间是不是1964年进行过追问,他的反应有点闪烁不定,但说,在“文革”之前是确定的。其二,发现时,不止宣奎元一人在场,还有其他人,如宣友仁。当时取出书时:墓中有水,书的下面部分浸在水中。其三,宣奎元把书留下,是因为书和其他出土物品送到博物馆,博物馆不收书,让他带回。其四,1972年,他是看到上海书店收购的广告,把书送到当时的收购点嘉定新华书店的。
这些细节,我想和其他有关资料结合起来考虑,对该书发现的全过程,可以有一个比较完整的认识。
三
因为笔者当时正在从事明代诗文的研究,根据上述调查,对《成化词话》究竟出自何人之墓的问题,曾和金文京用书信进行过一些交流。有关情况,承蒙金文京厚意,在他和大木康、井上泰山、古屋昭弘、冰上正等先生著的《花关索传研究》(日本汲古书院,1989年)上做了介绍。或许因为此书作为学术著作,在国内流传甚稀,现把有关意见,列之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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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根据现场调查,注意到,在宣氏的墓前,残存的只有石马和石羊。因为大块石头太重,在当时的中国农村,移动比较困难,可认为是保持了原来墓前的状况。
考《明史》卷六十《礼志十四》的“坟茔”条载:
(洪武)五年重定
一品、二品,石人二,文武各一;虎、羊、马、望柱各二。三品四品无石人,五品无石虎,六品以下无。
从墓地前留下石马、石羊看,墓主应该是五品的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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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氏家族墓场景
考宣昶的生平,曾为西安府同知。《明史》卷七十五《职官志四》,府的同知为正五品。正相匹配。再考《嘉定县志》等有关记载,宣氏家族没有比宣昶官职更高的人,因此可以断定,宣家墓地中的主坟当为宣昶之墓。
那么,主墓南面右列最前面那个坟墓的墓主是谁呢?
主坟南面,左右两侧,有两排坟墓,当系根据传统的“昭穆制”排列。所谓昭穆制,《周礼·春官·小宗伯》:“辨庙祧之昭穆”,乃是古代安排宗庙中神位排列的一种制度。《周礼·春官·冢人》:“先王之葬居中,以昭穆为左右”,宋朝的贾公彦《疏》中曰:“但置茔以昭穆夹处,与置庙同也。”在坟茔墓位排列上也是如此。
因此,宣昶坟后面的那个坟墓,当是宣昶子孙辈的。
宣昶有没有子孙呢?据查清代乾隆年间穆国栋重修的《嘉定县志》卷八《杂进》中,有宣昶的两个儿子的记载:
宏治年间(庆按:宏本当作“弘”,清代避改作“宏”)
宣廷政,字尧卿,昶子,沈府纪善。
正德年间
宣廷教,昶子,鲁府典膳。
所以,有《成化词话》的坟墓,当是这两人中的一个。按照《周礼·冢人》“凡诸侯居左右以前,卿大夫居后,各以其族。”条的《贾疏》,关于宗族墓地里,兄弟坟茔的排列:“假令同昭穆,兄当近王墓,弟则远王墓,为次第。”
而宣廷政居长,(从字“尧卿”也可推得)按一般推断,当是他的坟墓。
但是,历史中有着复杂的情况。在明代社会中,是非就一定是按照《周礼》规定的那样呢?并非如此。
据《明史》卷五十二《礼志六》“群臣家庙”条记载:
成化十一年,祭酒周洪谟言:“臣庶祠堂神主,俱自西而东。古无神主尚右之说。惟我太祖庙制,合先王左昭右穆之制。宜令一品至九品,皆立一庙,以高卑广狭为杀。神主则高祖居左,曾祖居右,祖居次左,考居次右。”帝下礼臣参酌更定。
可见,当时的“臣庶”民间,对神主、当然也涉及墓葬的“尚左”“尚右”,还有着不同的做法。对于这一点,金文京指出:“尚右之风,殆是沿袭了元代尚右的习惯。”
因此,宣家的墓葬,究竟是按照明代的规定,还是因循这当时社会上传统的旧习,这就比较难以判定了。如果沿袭旧习的话,根据中国传统的宗族观念,兄弟分家,各立门户,以长子继承者为多。这样,宣家坟地中那个放着《成化词话》的墓,也就有可能是宣昶之孙的了。
再考乾隆《嘉定县志》卷八“例选”中,记载有宣昶两个孙子的情况:
宣效贤,字希梦,昶孙,濮州州判。
宣希文,字国贤,昶孙,禀例,兴国州吏目。(金文京认为“希文”当是字,“国贤”当为名。)
据清宣统时的《濮州志》卷三“官师”记载,效贤是在嘉靖二十四年就任的。
此外,归有光《震川先生集》卷二十四有《宣节妇墓碣》,所述为宣效贤之女的事。
这样,对于宣家的情况,有了一个简单的了解。
因此,对于《成化词话》,出于何人之墓,可以有个大致的结论。根据当事者宣奎元的说明,可以断定,该书不是出于宣昶之墓,也不是宣昶妻子的陪葬品。成化本说唱词话,应该出土于宣家墓地,宣昶之子或孙子的墓葬中。
2020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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