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溟：一幅宋刻《大般若波罗蜜多经》扉画引发的拍卖故事
2023/4/9 古籍
拍卖公司作为艺术品中介机构，是一手托两家，既要对委托方负责，把拍品的价值尽量体现到极致，又要对竞买方负责，为其买到心仪的拍品。
征集拍品就是拍卖公司业务人员最重要的工作。
2001年春拍结束后，我就去拜访一位退休的中国书店的江先生，江先生早年主要跑四川地区。
江先生戴着花镜，笑眯眯地领我进书房，一批古籍早就准备好了。经过一番浏览，我的目光停留在一张《大般若波罗蜜多经》扉画上了。
太漂亮了!宋刻《碛砂藏》版画，美轮美奂。
谈到底价时进行不下去了，低于15万不拍!这个底价几乎超出了我心理价位的一倍，反复交涉就是不降，最后，我屈服了，除了底价不变，还答应做封底。
实在是太令我爱不释手了。
我连同其他古籍都拿到公司，正好遇到台湾专家胡先生，胡先生知识渊博，对中国艺术品有精深的研究，当时是作为嘉德公司的顾问，几乎天天在公司帮助看东西，尤其对古籍善本情有独钟，胡先生开玩笑说：“苏富比、佳士得的库房我都进去过，唯独嘉德的库房进不去。”
“胡先生看看这批古籍，要不就入库了。”
“好!”
仔细看过之后，他对这批古籍的评价是南方出来的，虫蛀的厉害，品相一般，这幅版画确实不错。
这之后不久，胡先生就突然带着嘉德几个员工离开，创立了华辰拍卖公司，公开宣称对嘉德员工敞开大门，据说负责公司卫生后勤的陈阿姨也在争取之列。
嘉德公司上下气氛开始凝重了，华辰通过各种渠道打听嘉德春拍具体时间，希望抢在嘉德之前。
面对有备而来，气势如虹的华辰，嘉德大会上宣布，拍卖时间都不要打听，全权由办公室孙主任负责。
这是一次双方智力与耐力的对决，不到最后时刻，不亮出底牌。
最终，嘉德公开宣布拍卖时间为2002年4月22日至23日，而华辰的拍卖时间是4月23日。
嘉德胜出!
预展现场，一位戴着眼镜，文质彬彬，操着标准的北京腔的男子找到我，指明要看一部古籍，我心里一怔，这部书就是江先生的，我慢慢对江先生提供的拍品有种莫名的紧张，毕竟江先生收书的时候是在一个特殊时期。
把书提出来后，那位男子请过一位老太太坐下仔细看。
“没错，就是。”老人抬起头，慢慢向椅背一靠，似乎如释重负，然后起身走了。
男子走到我身边，告诉我这是他姥爷的书，这是请她母亲确认一下，随即递我一张名片。
“我姓杨，以后再遇到这样的及时通知我。”
“杨先生您是怎么看到这部书的？”
“很巧，我在飞机上，旁边的人正在翻你们的图录，我正好看到这部书。”
出于安全考虑，我跟孙主任打了招呼，拍卖现场安排了工作人员，及时处理问题。
拍卖开始了，杨先生直到马上到他要的拍品时，才不紧不慢地进入现场，我心里踏实了，这件出去了。
江先生就坐在前面的位置，始终静静地看着拍卖过程，对自己的拍品做着认真的记录。
《大般若波罗蜜多经》扉画流标了!
江先生起身站起来走了。
拍卖结束后，一位熟悉的客人马上走过来，提出要《大般若波罗蜜多经》扉画。拓先生同意了，我说是否征询一下委托人意见，拓先生让我马上联系，但我只有座机号码。
“现在成交视同当场成交，你去办理手续吧。”拓先生说完后离开了。
雷就这样埋下了!
第二天，一到公司，我就看到江先生戴着花镜，笑眯眯地站在公司前台。
“小李，我来提流拍的书。”
“江先生，那张版画成交了。”
“不对呀，我明明看到是流拍了!”
“结束后，马上有客人按原底价买了。”
“我只相信场上成交。”
这下麻烦了，我多次解释都没用，只好请拓先生处理了。
过了一会儿，拓先生回来了。
“江先生说什么也不行，你把这件事处理好。”说完收拾一下离开公司了。
王总把我叫去，提醒我买方客人是公司重要客户，尽一切努力把事情圆满解决。
我硬着头皮再次面对江先生。
“从我们今后继续合作的角度，您最好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我说出这样的话几近威胁了，但江先生依然不为所动，坚持取回。
随后几天里，几乎天天到公司，我也给买方客人发了邮件，希望能够退回，但犹如石沉大海。
不能这样被动下去了!
再次面对江先生时，我提出一个解决方案。
“江先生，我们各退一步，不收取您的佣金了，成交15万，就给您15万，如果您还坚持取回，那过完五一您就来公司提货吧。”
江先生若有所思地走出了公司。
过完五一，上班了，我正坐在桌前，前台来电话，江先生到了。
我起身看了一下拓先生，往前台走去，路过王总办公室，余光看到她正在伏案写字。
江先生依然戴着花镜，笑眯眯地看着我走来，我疾步上前，
“江先生，您把合同给我，书已经取回来了，我给您提货。”
江先生脸上的笑容马上僵住了，
“小李，你不是说不要佣金了吗？”
“如果您要是同意这种方式，我们就马上办理，钱汇到您的存折里。”
“好!好!这是存折。”
我拿到存折，迅速走到财务室，大壮已经准备好了。
送走了江先生，我赶紧向王总做了汇报，踏实了。
出了王总办公室，正碰到寇总，问我处理的如何，我如实汇报。
“这简直是拿公司的信誉开玩笑!”
“是!是!下次再也不敢了。”
哈!我猛地向椅背一靠，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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